紀云窈不告訴他, 是不想讓沈暮朝有太大力,所以他一直讓人瞞著沈暮朝,不過,沈暮朝還是知道了。
紀云窈聲道:“不會又是你那幾個同窗告訴你的?”
“不是。”沈暮朝道:“方才下馬車的時候聽到的。”
紀云窈在賭坊一下子砸了上萬兩銀子, 這件事當然也被傳開了, 在貢院外邊看到他們兩個,有些舉子便議論了起來。
紀云窈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之所以不告訴你, 是不想讓你有負擔。”
“不錯, 前兩天我在賭坊是給你押了兩萬多兩銀子, 其中也有我娘親和小善的一部分。不過,不全是為了你,我和我娘也有私心。”
猶豫一下,紀云窈子前傾,離沈暮朝近了些,放輕聲音, “我和我娘親打算利用這次機會,為我們永安侯府造勢。我們永安侯府的境你是清楚的, 并沒有看起來那麼鮮。”
“所以, 你能不能拿到一甲都不重要,我和我娘親會不會虧本,也不重要, 銀子拿去賭坊的那一刻, 我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你千萬不要有負擔。”
“不要有負擔”, 這句話紀云窈重復了好幾次。
沈暮朝低笑一聲, “你投了多?”
紀云窈道:“我投了一萬五千兩, 剩下的五千和三百兩銀子,分別是我娘親和小善的。”
起初聽到這個消息,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但沈暮朝心態不錯,很快就接了。
當然,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他不放平心態也不行。
沈暮朝“嗯”了一聲,就在紀云窈以為他要進場的時候,沈暮朝突然又道,“我書房書架上,最上面第二層從左往右數第五個盒子里,裝有幾張銀票,會試馬上要開始了,我是來不及去賭坊了,你替我押了吧。”
紀云窈愣了愣,眸子瞪圓,“你是讓我給你下押?”
“是。”沈暮朝角微彎,接著道:“我也不可能拿自己的錢給別的人下押。”
紀云窈確認道:“不是,你想好了嗎?”
說完這句話,紀云窈反應過來,沈暮朝一貫沉穩,不是容易沖的子,所以不應該這麼問。
紀云窈改口道:“你的錢一旦拿去賭坊,很大可能就拿不回來了,你就這麼對自己有自信?”
沈暮朝笑著道:“還行吧。”
年雖然在笑,也只說了寥寥幾個字,但他眸里的燦燦清,此刻著勢在必得的篤定,銳利如鋒。
紀云窈對沈暮朝有信心,也從沒有懷疑過沈暮朝,但會試不是小事,有很多出類拔萃的競爭對手,也存在很多的變數。
比如,即便沈暮朝才華橫溢,實力、天賦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但萬一別的舉子超常發揮了呢?又萬一沈暮朝發揮失常,或是文章的風格不得主考的喜歡呢?
不到出結果的那一刻,沒有人有十足的把握吧!
但著沈暮朝雙眸蘊著的鋒利的芒,紀云窈有種覺,或許沈暮朝真的可以一甲及第,不是在說大話。
“反正都是賭,那就試試吧。”沈暮朝道:“況且,我好歹之前幾次都是第一,若是連這個自信都沒有,那我這幾年的寒窗苦讀也是白讀了。”
紀云窈道:“可是,你不是說名次多,你沒什麼把握嗎?”
沈暮朝戲謔地道:“紀大小姐,你應該知道,讀書人都喜歡自謙,我也不例外。”
“還有,我說的沒什麼把握,指的是名次排名前幾我不能十分確定。”
當時關于他的議論那麼多,加上傷勢還未痊愈,他和心態都不怎麼好,緒太過低落,才過度謙虛了些。
紀云窈:……
紀云窈無奈地輕瞪了沈暮朝一眼,“你這哪里是自謙啊?你當時可太會騙人了,害得我真以為你要落榜了呢!”
沈暮朝桃花眸浮出笑,“紀大小姐,你未婚夫馬上就要進去了,你應該溫點,為我鼓舞,歡送我進去。”
還歡送他進去?
紀云窈面無表,“沈暮朝,你再不進去的話,我覺得我可能就要控制不住罵你的了。”
沈暮朝忍俊不,“好好好,我不說了,紀大小姐,記得拿盒子里的銀票去賭坊給我下押。”
紀云窈:“知道啦!”
在貢院門口要進去了,還想著給自己押銀子,沈暮朝肯定是頭一個。
送走了沈暮朝,還有紀云窈的二表哥岑林。
岑林正在和家里人說話,瞥見紀云窈的影,他控訴道:“表妹啊,你可算過來了!”
“二表妹早就過來了,你和表妹夫有說有笑那麼久,才想起來看看你表哥我,你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表妹了!”
紀云窈的舅母拍了岑林肩膀一下,“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在爭風吃醋?”
岑林:“娘,我才不是爭風吃醋,我這是舍不得讓表妹嫁給表妹夫!”
紀云窈糾正道:“二表哥,他還還不是你表妹夫,你怎麼又提前喊上了?”
岑林嘿嘿一笑,“現在不是,要不了幾個月就是了,我先提前改口適應適應。”
紀云窈笑地道:“ 二表哥,沒多人了,你快進去吧,我答應你,等你出來的時候,我一定第一個來接你,這總行了吧?”
“那就這麼說定了。”岑林道:“表妹,你要是不來接我,你得請我吃頓飯。”
說著話,岑林看下小善,“二表妹,你就是見證人。”
小善彎彎眼睛,“好。”
紀云窈連應幾聲好,目送岑林進去貢院。
等所有舉子都進去貢院,紀夫人、紀云窈和小善準備回府,臨上馬車前,紀夫人放心不下,吩咐一個小廝留在貢院外邊守著,“這幾天府里的事不用你做,你待在這這邊就行了,若是看到沈公子不適,提前從貢院出來了,你趕把沈公子接回侯府。”
小廝趕忙應好。
上了馬車,紀云窈笑著道:“娘親,我還以為你不得沈暮朝高中呢,沒想到,您竟然考慮得這麼周到。”
“為娘當然盼著他高中,他高中了,小羊你嫁過去才能福,我們永安侯府也才能有個指。”紀夫人道:“但是,這種事急是急不得的,他畢竟只比你年長兩歲,只要他不出問題,就是這次不行,下次也肯定行。”
紀云窈狡黠一笑,“娘親,人家都說丈母娘看婿,越看越滿意,我現在覺得,這句話再對不過。你之前只把沈暮朝當貴婿,但現在,你對他比對我都親。”
紀夫人嗔紀云窈一眼,“你這個丫頭,說話這麼沒良心,娘對他好,還不是為了你?”
說到這兒,紀夫人神認真起來,“小羊,雖然你和暮朝還沒定親,但等他忙過這一段,你和他也快親了。”
“親后你們就是一家人,家人間需真心相對,夫妻之間同樣如此,你對他好,他才能真心對你好。若只把暮朝當外人,想著利用他,從他上謀得好,他又怎會把你、把我們當一家人?”
紀云窈慢慢地道:“所以,我得像對您、對小善一樣對待沈暮朝嗎?事事考慮他的,事事以他為先?托付全部的真心?”
紀夫人忍不住笑起來,能問出這話,可見還是個孩子呢。
“夫君和家人還不太一樣,你需要考慮他的,但不必事事以他為先,更不該托付全部的真心。”紀夫人道:“小羊啊,若他是個值得托付的人,那你可以把自己的真心給他,若你和他親后,他換了副面孔,那他就不值得你真心以對。”
“你是娘的兒,娘希你們夫妻和睦,但娘不希你因為一個男人委屈了自己。”
紀云窈彎著眸子笑起來,“娘親你真好!不過,嫁人好難啊,聽娘親你這麼一說,我覺還是當個姑娘家舒服。”
紀夫人:“娘也不會匆匆忙忙就把你嫁給暮朝,左右你還能在家里待幾個月。”
*
寒窗苦讀多年,無數次在腦中幻想過這一天,沈暮朝以為自己會張,但當他踏進貢院的那一刻,他卻是極度的平靜,甚至是輕松。
對,是輕松。
在貢院里的這幾天,不需要考慮太多,只需心無旁騖的作答。
按部就班的答題,然后卷、用膳、休息,夜里睡不著的時候,和三兩舉子一起談天說地,談論各種話題,凝夜幕的時候,漫天的星辰映眼簾,讓人只覺輕松自在。
當然,沈暮朝有時也會被漂浮在貢院里的腳臭味、呼嚕聲以及各種渾濁的氣味弄的厭煩,但大而言,在貢院里的這幾天,他非但不覺得難,還很充實自在。
異味傳來的時候,有紀云窈給他準備的香料,覺得悶熱的時候,有紀云窈和紀夫人給他準備的涼心靜氣的藥丸和折扇,腰間傷勢不太舒服的時候,又有孫邈給他備的藥。
九天后,出來貢院,各位的舉子神態各有不同。
有些上的裳皺的,聞起來一酸臭味,有些無打采,耷拉著腦袋,也有些神自得,著勢在必得的自信與篤定。
張寒舟隨著人群往門口走,聞到自己上和頭發散發的陣陣異味,他嫌棄地皺了皺眉。
余看到前方的沈暮朝時,為會試一甲熱門人選的張寒舟一愣,在貢院里待了九天,大部分人都是邋里邋遢,無打采,可沈暮朝背脊依然直如松,上的長袍干干凈凈,就連眉眼間也沒多憔悴。
看到沈暮朝狀態這麼好,張寒舟心里一咯噔,他又立即扭頭看了看,等看到李維和謝玨時,他倏地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大家都和他一樣,像沈暮朝氣這麼好、神這麼充沛的,是數。
紀云窈答應了要當第一個接岑林的人,站在貢院外邊,眺著看了一圈,也沒看到二表哥。
目落到人群中冷白、個頭高挑的年上,紀云窈目一頓,隨即出笑,手揮了揮,“沈暮朝,我們在這兒!”
小善和丫鬟明綠也急忙起來,“沈公子,沈公子!”
子清婉的聲音過嘈雜擁的人群,傳沈暮朝的耳畔,他下意識眸中浮出笑,朝紀云窈的方向走過去。
紀云窈首先打量著沈暮朝的神態,見沈暮朝氣還可以,笑瞇瞇地道:“不錯,看來你沒出問題。”
沈暮朝“嗯”了一聲,出來貢院,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紀云窈。
年輕的閨秀站在樹下,如瓷般潤秀,耐心地等著他,這一刻,沈暮朝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他不是無父無母、無親無故,還有人在惦記著他。
沈暮朝溫聲道:“你們等多久了?”
“還好,也沒有等很久。”紀云窈道:“你累壞了吧?馬車就在那里,你快點上去休息吧,車里備的有茶水、湯和點心,你若是肚子了,吃些墊墊肚子。”
沈暮朝道:“你不來嗎?”
紀云窈:“我還得等二表哥呢,二表哥說了讓我來接他,不然我就得請他吃飯。”
等岑林?
頓了頓,沈暮朝“哦”了一聲,“那我先上車了。”
紀云窈點點頭,“嗯,你快去吧,好好休息,你若是等不及,先讓馬夫把你送回去也行。”
沈暮朝道:“那你呢?”
紀云窈笑著道:“我可以坐小善的馬車,或者坐二表哥的車也行。二表哥剛從貢院里出來,我也正想問問他答的怎麼樣呢!”
沈暮朝纖長的睫微微垂下,不知怎麼回事,他心里突然浮出一陣異樣的覺。
這覺,讓他不怎麼舒服。
他以為紀云窈是在等他,可是,紀云窈真正要等的人,是的二表哥岑林。
沈暮朝的桃花眸又慢慢揚起,“是有些累,但也還好,我和你一起等二表哥吧。”
二表哥?
沈暮朝還不是夫君呢,怎麼也稱呼起二表哥了?
紀云窈猶豫起來,沈暮朝在貢院里整整待了九天,全部的心神和力都放在會試上面,在這樣的環境里,別說要答題,就是什麼也不做,也會不了的,他怎麼可能不累?
紀云窈以為沈暮朝是不好意思一個人去車里休息,自然不可能讓沈暮朝陪一起等,“算了,還是不等二表哥了,我們去馬車里吧!”
沈暮朝狀若無意地道:“不等他行嗎?這樣他會不會生你的氣?”
紀云窈不在意地道:“不會,二表哥不是小心眼的人,到時候我請他吃頓飯就好了。走吧,我們上車。”
沈暮朝角揚起一抹淺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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