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唱名的一聲悠長宣告，一道頎長的影出現在了大門口。

　來人頭戴玉冠，白發垂肩，穿玄領廣袖長。深領襯托出他修長的脖頸和完的下線條，再往上看，則是一張廓鮮明、俊無雙的面龐，只是雙目開合之間，目凌厲如刀，讓人本不敢靠近。

　云從恒先贊嘆了一聲，“果然好人才！”

　他側頭看了顧昭一眼，卻見顧昭怔怔地看著這位覃家未來的家主覃十九，“履弟也被此人的風采吸引了嗎？”

　顧昭轉過頭來，面上微有恍惚之，“此人比我見過的洪野克等人出太多……”

　只是隨口找個理由，敷衍云從恒先，來掩飾自己突然在這里看見秦行烈的震驚。

　云從恒先輕蔑地瞥了坐在大門口的洪野克一眼，“野與凰，豈能相提并論？”

　顧昭垂下眼皮，再次抬起眼睛的時候，神已經恢復了淡然矜持。

　秦行烈的膽子可真夠大的，竟然親出現。覃十九，覃十九，他可不就是姓秦，排行十九？這白發這氣勢，他也不怕被人認出來！

　那次在石城見面，秦行烈還戴著面，顧昭沒有看見他的臉，只看見他黑發盡雪。

　這一次，顧昭才真正看清了他如今的相貌。

　六年不見，秦行烈變了很多。

　他的臉部線條朗了太多，就像是纖瘦小樹變了勁直巨木。

　顧昭不知道他會不會認出自己，但是確認，就算是認出自己，秦行烈也不會揭穿的偽裝。

　但是為什麼心里還是有點慌呢？

　覺著心臟不自覺的加速，顧昭皺起了眉頭，努力平息著心底涌的緒。

　等再次抬起頭來，就發現秦行烈已經坐在了對面臺階下最上首的位置，正正與云從吉羽對面。

　他的目，卻已經在顧昭上徘徊。

　顧昭心中一嘆，如果早知道今天這個覃家商會的十九公子就是秦行烈的話，就不來了。

　畢竟東昊人都這麼矮，就是怎麼易容，也很難把自己砍斷一截。

　在這些人當中，秦行烈首先盯上，簡直就是必然。

　不過，在最初把消息給秦行烈的時候，顧昭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不再盯著“何昭”一家人，不會讓他注意到何長纓。

　臺階上，已經有侍者出現，顯然仲客巍也即將現。

　顧昭直了腰，本不看對面，將目投向了臺階上方。

　秦行烈的目慢慢變得幽深，這樣的姿勢作，和他記憶中的某個影漸漸重合。

　果然，沒多久，就聽到唱名高聲宣告，“仲帥大人到！”

　一群護衛簇擁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從高臺上的側門走了進來。

　顧昭還是第一次看見仲客巍。

　這是一個個頭不高、容貌十分普通的老頭，大約六十來歲的年紀，濃的花白胡須包裹著下，如果走在大街上，肩而過，也許很多人會把他當隔壁某個含飴弄孫的祖父，某個清晨在菜市場賣菜的淳樸菜農……

　但是上輩子，正是這個仲客巍帶領東昊軍隊在北疆步步進，給當時本不懂政務的秦佑謹和造了極大的力。

　不知道多北安平民在他率領的東昊軍隊鐵蹄下喪生。

　仲客巍攻城之前，必然會派出使者，向城中軍民宣告，如果投降，所有人的命都可以保全；如果膽敢反抗，反抗幾天，攻下城池之后就屠城幾天。

　顧昭印象中，最慘烈的一次是北興府。

　那曾經是一座富庶繁華的大城，極力抵抗東昊軍隊，并給東昊軍隊造了極大的殺傷。在城破之后，仲客巍下令，屠城十日！

　整個北興府，數十萬百姓，無一存活！

　顧昭覺得，用“屠夫”二字來形容仲客巍，都無法準確描述出他的殘忍。畢竟屠夫殺的還是豬狗牛羊，而不是自己的同類！

　但是現在，顧昭卻要努力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仲客巍。

　仲客巍在臺階上方的平臺上跪坐下來，手臂一揮，護衛們退到兩側，兩廂的樂隊也自覺地停止了演奏，整個大殿里一片寂靜。

　看著他這種做派，顧昭在心中冷哼了一聲。

　今天的宴會可謂不倫不類，下方的布置是東昊傳統的形式，但是主人高踞臺階上，俯視下方，卻是北安上位者常用的座次。

　這仲客巍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的不同含義，還是有什麼不臣之心？

　顧昭在心中惡意地想道，也或許，僅僅是因為他個子太矮，害怕看不見遠的賓客，或者害怕被這位“覃十九”比到泥潭里？

　對于東昊人來說，秦行烈這樣的高，已經堪稱巨人了吧？

　仲客巍雙手按在膝蓋上，抬起頭，臉上出一笑容，“非常謝諸位賞臉，前來參加本帥舉辦的宴會。今晚的宴會，是為了歡迎一位來自北安的貴客。”

　隨著他的手勢，所有人的目都向著秦行烈的方向去。

　“這是北疆覃家商會未來的當家人，覃家馬場的主人，覃十九公子。”

　“覃家是我們大昊的朋友，這麼多年來，對我們大昊的發展提供了很多幫助。”

　“這次覃十九公子親自蒞臨，本帥十分高興，特意舉辦這次宴會，為覃十九公子接風洗塵。也希在之后的日子里，覃家與我大昊的友誼更加牢固綿長！”

　秦行烈面無表，等他說完，才對著仲客巍舉了舉手算是還禮。

　仲客巍早就聽人說過，這位覃十九手段高超，他們購買的那些良駒都是出自覃十九之手，不過覃十九格嚴厲，行事果決，并不是太好相。

　現在看見秦行烈這種冷淡的態度，也沒有出什麼不悅之。

　對于他這種人來說，只要能夠提高手下軍隊的戰斗力，本不會在乎對方是不是屈膝結自己。

　有本事的人驕傲一些，是可以理解的。

　倒是下面坐著的東昊貴族和軍們，臉都不太好看。

　仲客巍在他們心目中是軍神，一個北安商人竟然敢如此怠慢？

　“來，為了迎接十九公子，滿飲此杯！”仲客巍舉杯，所有人都跟著舉杯。

　以仲客巍的份，當然不會一直坐在主位相陪。他表示了一番歡迎之后，就找了個理由退場。

　仲客巍一走，大殿里的氣氛頓時松快起來。

　云從恒先雖然仍舊一臉嚴肅，卻地側過頭來，低聲跟顧昭說道，“履弟，那覃十九一直在看你。”

　顧昭抬起眼睛，正好與秦行烈的目上。

　秦行烈的眼神也不是當初那種清澈如淺溪的模樣，而是仿佛看不見底的潭水，幽深中時不時閃過寒意。

　他就那樣坐在那里，毫不避諱地直視過來，似乎本不在意顧昭抬起頭發現他的凝視。

　顧昭皺了皺眉，面上浮上一縷不耐，“兄長，此人好生無禮。”

　云從恒先的臉也跟著沉了下來，“是啊，就算是發現履弟你人才出眾，也不能這樣直直地盯著你不放啊。”

　顧昭低聲說道，“這等無禮的北安人，我不想跟他打道。不如我先走吧。”

　云從恒先想了想，“仲帥讓我帶你過來，想必等會兒會你過去。等見過仲帥，我就送你回去。”

　顧昭點了點頭，云從恒先手拍了拍的胳膊表示安，“不過是一個北安人，他又能如何？有兄長在呢。”

　看到顧昭和云從恒先之間的互，秦行烈的眉慢慢擰了一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