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比往年落得多些,除了終日打掃的庭院,到哪兒都能見到厚厚的一層,如雪白的絨毯覆蓋了整個人間,寧靜而綿長,其中無數人的辛酸糾葛也被掩埋其下,還未留意,一轉眼便是冬至。
未央宮門外,嬪妃議論得熱鬧非凡,幾人扎堆簇。
白若煙有孕的消息如冬日里驀然驚響的竹,無論前朝還是后宮,無人不為此牽掛容。魏景如今子不行,對這來之不易的孩子更是格外珍惜,甚至連冬至家宴都不舍得讓白若煙多行,索便設在了未央宮。
周旖錦下轎子時,耳畔傳來低低的議論聲:“舒昭儀不像耐得住子的,竟瞞了三個多月。”
另一人立刻附和:“可不是嘛,養著五皇子,如今肚子里又懷了一個,可謂是風無限啊!”
正說著,看見周旖錦走過來,魏璇跟在后半步的位置,兩旁妃嬪立刻噤聲,互相使眼,頭深深垂在前,生怕了貴妃娘娘的霉頭。
貴妃娘娘素來妒忌人有孕,好容易破例養了這質子,還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前些日子帶軍包圍棲宮的景象,們可全都收在眼底,如今了白若煙一事的刺激,只怕會拿們幾個撒氣。
然而周旖錦的視線只是在幾個上一掃而過,并未說什麼,由引路的太監一路領著踏過了門檻。
未央宮雖不及棲宮華麗奢靡,但到底是前朝皇后的住,一草一木都是心打點過的,火紅的燈籠沿廊掛了整圈,更添一層喜氣。
周旖錦微抿著,并未過多打量,了大殿,魏景照例來的晚些,便向太后福了福:“臣妾參見太后娘娘。”
魏璇跟在后,亦隨著行禮問安。
張人已不在了,他便隨著周旖錦坐在畔的位子上,低頭往下了一眼,只是些許高度的差異,多了那幾階象征著權位的臺階,似乎空氣也隨之凜冽起來。
他比周旖錦高了不,隨著年歲的增長,上原先稚的年氣亦消退了許多,一玄衫融在妃嬪們各花樣的裝飾中,打眼去,誰也無法將他忽略。
“殿下無需拘束,”周旖錦似乎到他心中的波瀾,輕笑著替他斟了杯茶,抬手送到他跟前,說道:“外邦進貢的楓茶,一年統共就這一點,殿下嘗些?”
二人的席位挨得很近,作自然親和,可周旖錦本的存在便已為焦點,魏璇方接過茶,便聽見一邊子的聲音:“質子殿下真如同墻頭草般,前些天還與貴妃娘娘勢同水火,如今又眼地上去了。”
沈嬪坐在周旖錦另一側,語氣中滿是譏諷,間他抬頭來,又不耐地撥了下護甲。
言語中指責魏璇,卻意在刺周旖錦的心。淑貴妃向來注重臉面,如今白若煙有孕,心中再不滿,也只能作勢與魏璇融洽,可卻不同,有四皇子撐腰,在這方面,怎麼都是高一等的。
周旖錦略一愣神,并未理會沈嬪的言語,只是安靜坐著,低頭時角似乎還過一笑意。
沈嬪還要開口,卻聽見門外尖銳吆喝:“皇上駕到——”
眾人齊齊請安,魏景與白若煙便一并走了上來。
白若煙子本就瘦削,懷孕并不顯,可渾的打扮卻如同艷麗的花孔雀,每一兒羽都要勾起人的注意,在魏景邊一路走過,似乎場上所有人的低頭請安,也有的半分在里面,不免愈發得意起來。
“嬪妾親手做的餃子,皇上和太后娘娘喜歡。”白若煙一落座,便指使雪蘭將餃子端上來。
照舊白若煙只是一小小昭儀,無權越過幾位妃嬪貿然獻上餃子,但心中卻不以為意。
不由得回想起來,周家定罪的前一天,在養心殿中向魏景告知此消息時,魏景欣喜若狂的模樣,乘勝追擊哄得他心花,竟道若生出皇子,便封為后的話。
果然,人的命中該有,是絕不會出錯的。
太后的臉微不可見地沉了沉,但并未發作,緩聲道:“舒昭儀既懷了子,便在宮中好生養胎,莫要再折騰些不該有的心思。”
這話讓白若煙面上有些掛不住,尷尬地陪笑了兩聲,抬眼看向魏景,希他能替口頭上掙回兩句,但他的頭卻偏向另一邊,順著那視線過去,最后落在了周旖錦的上。
下一刻,魏景便開口道:“又是冬至,朕倒是懷念起淑貴妃先前送的辣椒油了。”
他對周家手,自知是傷了周旖錦的心,但那日不守規矩地闖金鑾殿,他后來也未曾與計較,左右是有些扯平了的。
子的心思敏,卻也容易哄,與其同朝堂上那老狐貍般的周丞相虛與委蛇,不如故技重施與周旖錦重修舊好來的實在。
他驟然開口,連周旖錦都沒反應過來,角輕輕扯了一下,笑意卻不達眼底。
“臣妾慚愧,今日未曾有所準備,還皇上不要怪罪。”
這樣堂而皇之的冷淡推諉,令魏景的臉有一瞬間的抖,但不過片刻,他神又和緩下來,低頭笑了笑:“朕豈是那般小氣之人,貴妃心意到了便是。”
“皇上,餃子快冷了,您嘗嘗。”白若煙在一側搖著魏景的胳膊,他只能悻悻扭過頭去,目收回的剎那,似乎在魏璇臉上有些許停頓。
魏景吃了兩口,白若煙的手藝雖不算差,可比起膳房還是差了太多,魏景口中生,撂下了筷子,場上頓時氣氛低迷起來。
白若煙是頭一次主辦家宴,依舊沉浸在魏景公然的偏心中,他愈是對自己不理會,便愈顯出自己爭寵的小人之心,連有孕的耀也隨之黯淡下去。
周旖錦偏過頭,眼神示意候在一邊的務府太監,底下便立刻響起了竹之聲,盛的宴席呈上來,舞們各施其長,填補了短暫的空白。
“柳綠,”周旖錦輕輕向后喚道。暖手的湯婆子抱了一會兒已冷了下去,便遞給柳綠換。
魏璇面前的茶杯已飲盡了,他并未留意面前盛的菜肴,反而略微低頭,看見周旖錦因寒冷而微微袖子里的一雙手。
右手的無名指上戴了一顆金嵌珍珠戒指,碩大的珍珠邊緣以點翠做點綴,雕刻梅花模樣,愈襯得那指節纖細弱,仿佛泛著盈盈流。
那是魏景前陣子往棲宮里送來的,他有心與周旖錦求和,分明是那樣吝嗇的一個人,如今賞賜財寶倒是毫不芥,好像皇上與貴妃娘娘素來深義重似的。
另一側的幾個妃嬪圍著魏景,似乎熱熱鬧鬧在說些什麼,一片喧囂之中,魏璇卻全然未聽進去,反倒心中涌起一陣難以言喻的不悅,隨即帶來的是強烈的沖,想要將那纖細的手指握在手中。
他甚至惡劣地想,若不是周旖錦那般倨傲的份和穩固的低位,他是否便能如那日一般鼓起勇氣,向索求。
心緒紛雜間,手背忽然傳來一陣冰冷的,那一下激得他渾都發燙起來,接著邊傳來周旖錦細微的氣音,如羽般掃過耳畔,含著些許笑意:“本宮有些冷。”
魏璇幾乎是下意識將周旖錦的手攏在掌中。
二人的位置挨得近,桌下本是十分蔽,可眾目睽睽之下,他依舊有些呼吸急促,害怕這一個細小的紕不僅引火燒,更牽連周旖錦的安寧。
魏璇的作沉穩規矩得要命,可那細微的張卻過相的,隨著炙熱的溫度傳遞到周旖錦心中。
神如常,甚至另一只手舉起杯來,眉眼微揚,與其他妃嬪一同說賀喜的話:“愿皇上子嗣昌盛,太后福壽安康……”
一邊說著,起了逗弄的心思,手在魏璇掌心輕輕地一轉,轉而與他十指握在一起。
魏璇本是低著頭,卻隨著那短暫的撥,結迅速地了一下,抬頭注視著周旖錦云淡風輕的面容,臉上也泛起微紅。
分明是有悖規矩的,他卻清楚地知道自己貪這片刻的歡愉,哪怕是這樣微小的,也能迅速勾得他心頭漾起層層波瀾。
貴妃娘娘真是壞極了。
他另一只手像是記憶般隨意拾著面前的佳肴送口中,渾然嘗不出味道來。過了不知多久,背后約傳來柳綠的腳步聲,周旖錦會心一笑,隨即輕輕放開了他,自然得仿佛這個作已稔于心。
太后本不喜這熱鬧場面,前來做個樣子,不一會兒便在鄧嬤嬤帶領下退了出去。
魏景看著門邊,頭又開始作痛起來。他雖已察覺,卻并不上心,只以為是因著繁重的公務和逐漸增長的年歲自然而生的疲累。
“小福子,朕也乏了。”他毫無食,無奈地擱下玉箸,起便隨之離了去。
“嬪妾恭送皇上。”見魏景早早退場,白若煙自是不愿,奈何太后和眾嬪妃齊聚,也不好發作,只得憋下這一口氣。
約聽見幾個妃嬪小聲的議論,窸窸窣窣如螞蟻般直往白若煙心里鉆:“舒昭儀有孕,皇上卻只顧著關心淑貴妃,實在是人笑話。”
“淑貴妃那般姿,縱然是前陣子與皇上鬧小子,時日一過去,皇上該寵還是寵著的。”
白若煙咬著朱,默不作聲,那憤怒的火卻燒得渾都灼痛不已。
明明是春風得意,可如今皇上的態度一變,什麼風頭都讓那淑貴妃占去了。
一群目短淺的小人,殊不知才是這齊國唯一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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