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外，陸行章勒韁繩，緩緩停下。

城門外已經沒了侍衛，城門也破破爛爛，無人管理，整座城仿佛一座死城。

沈詞探路回來，搖搖頭：“城沒什麼人了。”

陸行章蹙眉，扯韁繩騎馬緩緩走進去，城堪稱滿地狼藉，偶爾還能聞到食腐爛的臭味，以及不明的尸腐味。

城門算是南地勢最高的地方，再往下走幾乎被水淹得嚴嚴實實，偶爾可見地勢高的地方出房屋尖角。

孟嫵視線掃了一圈，迅速和書中的描述對應，指著北邊：“往那邊走走看。”

三人騎馬在荒蕪的城行進，果然在北邊小巷盡頭看到一座宅子，上面寫著碩大的“楊府”二字。

“楊之恩，南巡。”陸行章緩緩念出來。

與外面的荒蕪不同，楊府門口竟然還有人在把守，看到陸行章時橫眉攔下：“來者何人？”

陸行章沉眉，按捺住不悅：“翰林學士陸行章。”

那守衛將信將疑，轉去通稟，片刻后小跑著出來，滿臉諂：“陸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里面請。”

三人將韁繩到他手里，一同走進去。

孟嫵輕飄飄斜過去，正看到守衛頃刻變得沉的臉，低聲對沈詞說了幾句，沈詞訝然后點頭。

陸行章似有察覺，回頭看了眼，卻對上孟嫵明的笑。

“陸大人，下錯估了您到達時間，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楊之恩抱著歉意的笑大步迎出來。

“不必。”陸行章神冷冷的，直接開門見山：“城外流民遍地，楊大人竟然還能在府中安然自若？”

楊之恩訕笑著，還沒開口說話，后面的丫鬟獻匯報：“大人，酒已經備好了。”

孟嫵面譏諷，忍不住刺道：“南百姓流離失所，連口飽飯都沒有，楊大人倒是在府酒佳肴毫不耽誤啊。”

沒想到他們會提前到，楊之恩甚至來不及做戲，裝模作樣地狠狠斥責丫鬟后才討好地回：“這都是水患前的儲備，聽聞欽差大人來，才特意找出來招待。”

“哦？您不是才說錯估了我們到達的時間嗎？”孟嫵諷刺更深，盯著楊之恩。

而陸行章的目已經徹底沉了下來，仿佛夾雜著寒冰，等著楊之恩的回話。

謊話已經被穿，楊之恩無法自圓其說，笑得越發尷尬，笑著笑著就垮了下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人，下冤枉，這實在是解決水患勞心勞力，才挖出珍藏多年的酒來消愁，并非有意消遣啊。”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陸行章垂下眼瞼，漠然盯著楊之恩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涼薄回道：“楊大人還真是勞心勞力。”

不無諷刺。

但南地勢尚不明確，留著楊之恩還有用，因此陸行章并未過多苛責，淡聲吩咐：“起來吧。”

楊之恩忙起，彎腰躬地跟在他后，添茶倒水，一副態。

孟嫵實在看不下去：“楊大人，陸大人是來解決民怨的，不是來福的。”

“是是是。”

陸行章并未那茶盞，淡淡發問：“如今南傷亡如何？水位何時退下？打算怎麼安置南流民？”

他問得都是基礎問題，但凡上點心都不至于回答不了。

但楊之恩偏偏就支支吾吾，半個字答不上來，猜測似的回答：“水位約莫還有小半月就能退下，百姓大多跑出了南，等水位退下，下便興修房屋，重新安置他們。”

孟嫵幾乎笑出聲，淡漠地玩著茶盞，心充滿鄙夷。

他回完后，陸行章一時半會沒有出聲。

在磨人的靜默中，孟嫵瞥了陸行章一眼，心下了然，代為問話：“楊大人府里共有房屋多間？”

“啊？”楊之恩愣住后才后知后覺：“二位不用擔心，這里房屋夠兩位住。”

“我是問房屋多間。”孟嫵語氣生了點，重復著自己的問話。

許是被一介流再三質問，楊之恩倍丟面子，發問了一句：“敢問姑娘是誰？下記得朝廷只派下一位欽差大人。”

陸行章聲音驟冷接話：“是前太醫，特來助你管理水患，你有意見？”

一聽是前太醫，楊之恩登時收斂，恭順無比：“楊府共有房間五十余間，后院還有十余間并未收拾。”

孟嫵面不改，再度問：“我來時見沿街也都不空置房屋，屋主去哪兒了？”

楊之恩一驚，磕磕絆絆地回答：“也許是都走了，下也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我看那些房屋都是你的吧？”書里這楊之恩可是侵占了不百姓的房屋。

話語篤定，楊之恩又驚又怕，立刻認識到兩人是有備而來，更加張：“太醫說笑了，真不是……”

“不管是與否，只要無人居住，就暫時征做朝廷用，如果確為百姓的，事后再行補償。”陸行章打斷楊之恩的狡辯。

楊之恩呆住：“您……您的意思是要收留那些賤民？”

“賤民？”陸行章森森地重復著他的用詞，盯著他的臉：“楊大人，看來你是做做得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是從哪來的了？”

“大人恕罪，下一時口不擇言。”

陸行章無意聽他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話，擺手打斷，迅速吩咐：“將城外流民接南安置，今晚之前統計出傷亡況，將地方都找過來。”

楊之恩僵地應著。

見他神游移，陸行章在吩咐完后低聲音警告：“若做不到，你這巡也別做了。”

此時楊之恩面上才有了真實的慌，匆匆出去安排，其他下人戰戰兢兢地瞅著陸行章，都被他的氣場嚇到。

孟嫵還有事和陸行章商量，見狀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

屋里人走干凈，沈詞也確認沒有其他墻角。

孟嫵坐到陸行章邊，謹慎地降低音量：“楊府有個幕僚，喚作刑遠，是個大才，只是為人剛正不阿，和楊大人不太對付，被埋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