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鞠有單雙球門兩種賽法,江左盛行雙球門,大魏則盛行單球門,較之前者更為激烈。
這場擊鞠是三三對陣,大魏那方是顧居寒和鄄陵侯之子劉紹棠,為了顯得公平一些也勉強塞了個文臣進去湊數,是個六品的年輕員,賈鷺;大梁這方便是齊嬰和一個樞院的屬錢淼,另外他們實在湊不出人來了,便讓白鬆也頂了一個缺。
南齊北顧這等隻存在於傳聞之中的世名臣忽然一併出現在眼前,難免令華棚之下的眾賓都跟著心澎湃起來,尤其顧家的小將軍一向都是魏國遠近聞名的男子,劍眉星目曆來引得子追捧,哪料這大梁的齊敬臣竟也生得如此俊朗,蕭疏軒舉湛然若神,眉間山河竟遠勝世人苦譽,尤其一雙目華矜貴,乃是一種與顧小將軍截然不同的氣韻,此時兩人馬上對峙,實在令眷們頗難自持,也虧得大魏民風開放,纔沒讓夫人小姐們的言行顯得太過出格。
但聽“嘭”的一聲,木球被球杖高高擊起飛向空中,場上駿馬長嘶鼓聲如雷,一場絕無僅有的擊鞠就此拉開了帷幕。
這場擊鞠實在賽得很漂亮。
大魏這邊自然不必說了。顧小將軍本就是將門出,一馬上工夫出神化,□□神駒通靈,簡直宛若明白主人心意,不需顧居寒如何駕馭、自發便在場中一騎絕塵,幾乎躥得比球還快。更好看的是顧小將軍的球技,那球桿又長又重,在他手裡卻輕盈又靈活,隻要他看準一揮,木球必然應聲進,桿桿皆中,引得場邊好聲不斷。
大梁這邊則是另一種好看。
那位使君是文臣,又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出,擊鞠這樣野的事,由他做來竟也貴氣雅緻得很,如同閒庭信步縱馬尋花一般。
比起顧小將軍的先聲奪人,這位使君則顯得很安靜,並無引人好的神乎之技,卻勝在打得巧妙。他將揮桿傳球的分寸拿得極為細膩,總是有意無意讓球從魏臣馬間穿過、或是正正巧傳到馬兒腳下,劉紹棠和賈鷺因此頻頻撞桿,顧居寒的若遲也被腳下的球絆得總也跑不順,這便給了白鬆機會。
白鬆一武藝也極出眾,要單論功夫恐也並不比顧居寒差,他又侍奉齊嬰多年,兩人的默契自然非比尋常,一旦魏臣出現疏他便伺機而,每每揮桿亦是有失手,雖則吃了馬劣的虧,但大半場打下來居然也落後不多,算是不相上下。
顧居寒本來念著梁臣都不是正經武出、馬又都是劣馬,不想跟他們真章,結果一打來二打去,卻總覺是被一張無形的網束住了,那種戰場上製的覺又回來了,一時難免也起了脾氣,開始認真了起來。
齊嬰也覺到了顧居寒的變化。
他本不是爭強好勝的子,又自年時起便懂得藏鋒,除家國之事以外很會與人爭鋒的心思,那日卻也久違地被顧居寒激起了好勝之心,兩人都了真格,愈發打得難分勝負。
魏帝本是一心要打大梁人的臉,結果這等酣暢淋漓的賽事看到後來也是熱上了頭,遂主張羅著要給梁臣換馬。
這馬一換,場上的形勢更是旗鼓相當,梁臣本落後幾籌,眼下便漸漸追平,南齊北顧在場上全然打開了,打得痛快儘興,直到一炷香燃儘了也未分出勝負。
這下不單兩人意猶未儘,便是場下的看客也不能滿足,紛紛大呼著讓兩位大人再賽一場,魏帝更是頭一個起鬨,就差下旨來。
好在兩位大人本就有意繼續,是以隻紛紛下場喝了口水便又折回場上,一時塵土飛揚歡呼不斷,又熱鬨開了。
可惜那天直到最後,兩人還是冇能分出輸贏。
第一場打平後兩邊又互有勝負,都是小勝,來來往往打了半日也冇出個結果,卻仍是讓場下的眾賓看得儘興極了。魏帝也是如此,高興之下賜宴,大殿宴席之上還連呼可惜,說倘若下回樞相再來北魏,務必要同溫若再賽一場,以平今日之憾。
齊嬰隻笑稱一定。
宴席之上觥籌錯,齊嬰與顧居寒兩人卻坐得很遠,齊嬰這方被眾人圍著不開,此時隻能相互遙遙舉杯以示敬意。
點頭錯之間,齊嬰便看見了顧居寒邊的冷落——隻有劉紹棠小將軍坐在他邊,其餘罕有人上前向他敬酒,顧居寒獨坐在那裡,麵上冇什麼表,眼神卻顯得低沉。
顧家當真是瀕臨失勢。
見山關一役中老國公負傷,傷雖並不很重,但於年邁之人而言卻頗難捱,尤其他一生戎馬未嘗有過如此大敗,那一戰更擊潰了他的心氣,據聞自戰場上退下去後便一病不起,至今都尚未複朝。
老國公倒下,顧居寒又尚未襲爵,在朝堂上的位置就顯得不尷不尬起來。
顧小將軍雖然功勳卓著,但至今仍活在他父親的影之下,這是高門勳爵之子都難以迴避的現實。而隻要他一日不真正超越他的父親,就一日無法取代他立於朝堂之上,那便隻能眼睜睜看著顧家越來越衰落,直到化為烏有。
而顧小將軍又該如何超越老國公呢?南北之間已有盟書,十年之皆無戰事,不興兵打仗,顧居寒能依靠什麼翻?將門的路其實是很窄的。
齊嬰默默將一切收於眼底,心裡平靜無波,又到些微的憾。
顧溫若。
那的確是驚才絕豔之人,橫刀立馬之時有平四海的氣概,最難得是秉中正,足以擔下守衛山河的重責,如果遇到明主,便絕不會像眼下這般沉淪於朝堂的泥沼,而將為國之劍戟。
倘若他們同朝為,或許會為能夠心的友人。
隻可惜他們註定彼此為敵,齊嬰隻會眼看顧家沉落,而絕不會手相扶。
這顆武曲星,就這麼沉了吧。
嘉合元年二月廿三,梁使向魏帝辭行,南下而歸。
大梁諸使一個個皆神清氣爽紅滿麵,因辦妥了和談大事,回朝之後等著他們的自然便是加晉爵風無限。
而比諸位大人更高興的卻是沈西泠。
大事已畢,便終於可以隨齊嬰一起……私奔了。
這事實在令雀躍不已,自打出了使君彆館、上了馬車便興得小臉兒通紅,一雙妙目也亮極了,拉著齊嬰的袖子叭叭叭個冇完。
等出了上京的地界便愈發開懷了,如同離了籠子的小雀兒,迫不及待地問齊嬰他們何時。
齊嬰笑著的頭髮,在耳邊說:“不急,等你生辰過了再走。”
沈西泠一愣,纔想起明日就是自己的生辰。
連自己都把這事兒忘了,偏他還記得,而且還在這麼重要的時候。
沈西泠得看著齊嬰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了緒,又拉著他說:“不必如此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是一定要過生辰的……”
他卻笑了,了的小臉兒,答:“我已安排妥當了,到濟州再,那裡會有人接應我們。”
濟州。
那原是大魏國土,在此次和議中被劃歸大梁,如今正是新舊替頗為混的時候,易於渾水魚。他們要在江北,否則回了江左,一切就冇那麼容易了。
沈西泠不知道齊嬰已經無聲無息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此時隻到安心,與此同時更到興,隻盼著使團走得快些快些再快些,下一刻便到濟州,哪還有心思過什麼生辰?
齊嬰看出的急躁,輕輕摟著寬,聲音頗為低沉地說:“去歲你的生辰……冇能過好,今年我一定補償你。”
沈西泠聞言眨了眨眼。
去年。
去年是的笄禮,那段日子他正不理呢,還一心要把嫁給彆人,不顧一切地向他袒心跡還遭了他的冷臉,鬨得前前後後哭了好幾日,簡直傷心絕,的確過得糟了。
原來他心裡還記著這些事,原來他一直都在想著補償。
沈西泠高興起來,抿著看他,暗地裡又起了要拿他的心思,想了想又有帶些玩笑地同他說:“那公子打算怎麼補償我?”
他低頭看著,目如淬,同四年多前他們初次相逢時一般模樣,隻是那時他眼中結霜,如今卻化一捧春水,著時繾綣無邊。
他說:“你想我如何?”
沈西泠在他那個的眼神中微醺,隻覺得人間大好,連此時略顯吵鬨的車轆轆之聲都顯得悅耳,有些扭,想了想才附在他耳邊說:“……我想要以後的管家權,以後家裡都要我說了算。”
說起“家”那個字的時候眼睛格外的亮,藏了不知多希冀在其中,又溫存極了,齊嬰莞爾,手颳了刮的鼻子,斥:“這麼貪權?”
小姑娘咯咯地笑,又推他,嗔道:“就是貪,公子給還是不給?”
向他討要東西,他怎麼會不給?
要什麼他都給。
齊嬰笑著吻了吻的眼睫,答:“給,都給。”
小姑娘愈發高興起來,轉而開始同齊嬰打聽起他的安排,問他們以後的家安在哪裡,是否在名山大川白雲繚繞之間,像那種書裡說的士的居所?還是索中於市,就在熱鬨的市井之中呢?
大事已定,齊嬰亦到心中輕鬆,開始同說起對往後日子的規劃,兩人纏綿絮語,無窮無極。
而當晚在驛站,齊嬰卻收到了一封自江左而來的家書。
剎那間,把這一切都焚燒灰燼。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卷的核心要來了,這一卷也快要收尾了,大概還剩個四章左右接下來的橋段可能會有點波折,但是講真我寫還是不太的,就普通平鋪直敘而已,觀上很溫和的~謝謝大家的留言,除了謝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希大家期末起飛多吃不胖原地發財再給各位拜個早年謝謝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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