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大為失落,眼中的霎間黯淡下去。李常樂不忿,道:“盛元姐姐,太子都病這樣了,他好心關心你……”
“太子病重,所以越發要靜養。”李朝歌抬手,不想再聽這幾人磨嘰下去,說,“天后有令,讓我去汾州調查滅村一事。我還有差事在,不敢耽誤,先行告退。臣祝太子千秋,告辭。”
李朝歌說完就往外走,步伐堅定果決。李常樂幾乎驚呆了,怎麼會有這樣鐵石心腸的人呢?就算太子提議過送去和親,但畢竟沒有真,怎麼能這樣對待太子?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太子都和李朝歌道歉了,還要怎麼樣?
裴紀安為什麼會喜歡這樣一個冷酷無的人?
李朝歌大步往外走,東宮本無人敢攔。李朝歌走到殿門口時,后面傳來李善勉力抬高的聲音:“你我之恩怨我無意多說,但冤有頭債有主,太子妃是無辜的。太子妃至今下落不明,到底在哪里?”
李朝歌邊劃過一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殿下的太子妃,我怎麼知道?”
說完,再無停頓,大步邁出東宮。
李朝歌走后,東宮侍者看看面灰敗的太子,再看看表不善的趙王、廣寧公主,哪一個都不敢勸。他們垂著頭,悄無聲息退下。
李朝歌得到天后首肯后,回公主府換了服,然后就去北衙挑人。調遣軍隊并不是件小事,糧草、輜重要事先安排,鎧甲要和兵部申請,正式的調令也要等門下省審核。李朝歌這段時間在忙調兵的事,整個人焦頭爛額,本沒心力關注其他。李朝歌去北衙整頓人手,在軍營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出來時,看到天邊飛舞著紙鳶,幾個孩牽著線跑在草地上,一邊放風箏,一邊肆意打鬧。
李朝歌順著細線抬頭,看到幾只形狀各異的紙鳶飛在天上,其中一只升的最高,忽然風箏猛地一扽,地面上接著傳來孩子們的喊聲:“風箏線斷了,它飛走了!”
侍衛見李朝歌盯著那個斷線的風箏,問:“公主,怎麼了?”
“沒什麼。”李朝歌搖搖頭,攬著韁繩走向城門,“斷了也好。一生被繩子束縛,如今,它終于自由了。”
李朝歌剛走城門,公主府的人就迎面趕上來,低聲音道:“公主,大事不好了。太子病危。”
李朝歌立刻往宮里趕,但是等到時,東宮已經響起哭聲,侍從們換上了麻,在殿中嗚嗚哭泣。
李善病逝了。
李朝歌回公主府換孝,然后就進宮,直奔仁壽殿。如今所有人都守在皇帝邊,皇帝本來就不好,經過這重打擊,神更萎靡了。天后臉上未著黛,氣蒼白,仿佛一日間老了三歲。
宮人在門口稟報,皇帝聽到李朝歌來了,說道:“你也來了。太子走了,一會,你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李朝歌應下。皇帝已經聽天后說了汾州的事,皇帝雖然心痛喪子,但江山的事也不能馬虎。皇帝鄭重道:“汾州一案由你徹查,朕最近心力不繼,人手、銀餉方面有什麼要求,你直接和天后說罷。”
天后聲應道:“圣人你放心,有我在,一切都會安排妥當的。圣人只管養好,外面的事不必心。”
這些話放在往常沒什麼問題,但是如今太子病逝,東宮空懸,天后這番話突然微妙起來。殿中人都垂下眸子,靜默不語,仁壽殿中只能聽到皇帝時斷時續的聲音:“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太子的葬儀你來安排,他仁善孝順,生時未能登上皇位,死后務必讓他走得風。”
天后一一應下。天后似乎遲疑了一下,試探問:“圣人,太子的喪事自然要大辦,但朝歌婚期就在今年七月,要不要推遲?”
皇帝聲音低啞,有氣無力道:“不必了。朝歌年紀已長,無需避諱,婚禮照常舉行吧。”
天后微頓,無言應下。其他人或許看不懂,但天后敏銳地覺到,皇帝之所以這樣說,是覺到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才想盡快看到李朝歌完婚吧。
事關自己婚事,李朝歌不好表態。李常樂在旁邊聽到,心中頗不是滋味。
因為和親一事被迫遁空門,至今還守著道,而李朝歌胡鬧了一通,毫無懲罰就和中意之人訂婚,如今連太子死了也無需避諱。
李常樂不知道該怨父母偏心,還是該怨時運不公。
太子的葬禮林林總總,十分繁復。李朝歌參加完下葬儀式,回公主府時,已經累極。
侍給送上茶湯,李朝歌眼睛一瞥,在多寶閣上看到一個盒子。
李朝歌之前沒注意過這里有東西,問:“這是什麼?”
侍看了一眼,回道:“回公主,是前段日子東宮送來的錦盒。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孝敬太子的喪事,長史忘了這件事,一直放在庫房,今日才拿出來。”
李朝歌微微愣怔,頓了一會,問:“哪一天送來的?”
“好像是二月初三。”
二月初三,是李善薨逝的那一天。侍見李朝歌的視線停留在盒子上,起上前,輕手輕腳將盒子打開,捧到李朝歌面前。
紅鈿螺的木盒中,是一個泛黃的燕子風箏。李朝歌看了很久,其實不記得年的事了。走丟后,六歲前所有的事都如一場夢,約約,不知來。李朝歌連父母雙親都不記得,更不會記得小時候和李善一起放過紙鳶。本來以為,那日只是他夸大其詞。
原來,他真的保存了很多年。
侍小心覷著李朝歌的臉,問:“公主,這個紙鳶看著模樣巧,要掛起來嗎?”
“不用。”李朝歌合上眼睛,手按住眉心,淡淡道,“拿去庫房吧,以后不必再和我說了。”
侍霎間迷,不明白李朝歌的心意。公主若是不喜歡,何必看那麼久,但若是喜歡,又為何扔庫房?侍不敢多說,低聲應道:“是。”
侍提著木盒小步退下,另一隊侍進來換茶,問:“公主,明日膳食還照舊嗎?”
“不必了。”李朝歌放下手,雙眼慢慢睜開。燈下的眼睛清黑亮,方才的疲憊之一掃而空:“準備行裝,明日我要去汾州。”
李善下葬的第二天,李朝歌帶著鎮妖司全部人手及三千大軍,奔赴汾州查案。
走時,借口需要其他部門配合,順便拉走了顧明恪。武神廟相關的事唯有顧明恪最了解,而且,李朝歌就算再絕,也不能自己出來避風頭,卻把未來駙馬扔在漩渦中心。于于理,顧明恪都要同行。
上次李朝歌和顧明恪孤查訪武神廟,行時十分小心,這一次他們再無顧忌,李朝歌直接帶著人沖上神廟,大肆搜山。
莫琳瑯和周劭留在山腳搜查村莊,李朝歌和白千鶴在深山里檢查祭壇,顧明恪則帶著大理寺去盤查山路。祭壇里已空無一人,武神像高高矗立著,無喜無悲注視著腳下的凡人。祭壇上的三個棺材大開,食和地圖已不見蹤跡,想必那三個子已經逃走了。
鎮妖司的人在祭壇各個地方翻找,不放過任何可疑之。李朝歌站在祭壇前,仰著頭,久久凝著這尊神像。
所有線索都是圍繞武神展開的,背村的畫像,刀槍不的死尸,祠堂里刻有“帝丘秦氏”的靈牌,山腳下被復活的亡靈村莊,石頭化形的四武士,祭品,以及死人軍隊。
似乎背后有一雙手,有計劃地撥勾弦,把一切推向一個不可知的方向。李朝歌看了一會,提氣飛上武神像。上一次來的時候上有傷,無法調真氣,做什麼都有心無力,這一次再無顧忌,倒要好好查一查。
武神像十分高大,李朝歌站在對方手掌上,竟然顯得十分小巧。李朝歌一落下就意識到這座雕像遠比畫像細,畫像上很多地方一帶而過,而這座雕像卻詳細地刻了出來。
白千鶴從側室里走出來,他找了一圈,才發現李朝歌在石像上。他雙手圍喇叭狀,對李朝歌喊道:“指揮使,這里似乎有字。”
李朝歌在武神八條胳膊上跳來跳去,聽到白千鶴的聲音,空回道:“知道了,我這就來。”
李朝歌沒發現什麼藏機關,正要躍下,忽然看到一樣東西。李朝歌臉收斂,順著石塊,慢慢走到神像指端。
白千鶴在下方等著,他看到李朝歌作停下,不由問:“怎麼了?”
李朝歌靜靜盯著武神手里的那柄劍,良久無言。白千鶴又在下面喊,李朝歌從高一躍而下,輕巧落在地面上:“沒事。你說的字在哪兒?”
白千鶴看看李朝歌,又看看上方神像,心想不過一柄劍而已,有什麼可看的?白千鶴想不懂就沒有再想,他給李朝歌引路,說:“就在這里。”
李朝歌跟著白千鶴去看,果然在墻壁上發現一大片古字。李朝歌也認不出來,只能讓鎮妖司的人上前將字拓下,帶回東都慢慢研究。
白千鶴七手八腳去拓字,李朝歌將瑣事給他們,自己去其他地方。慢慢走出祭壇,山林間的爭先恐后涌李朝歌眼睛。李朝歌舉起劍,擋住上方烈日。
明晃晃的日下,潛淵劍折出冰冷的金屬澤。李朝歌仔細看著劍上的花紋,毫不意外的,發現每一條紋路都相符。
武神像手里握著的,竟然是潛淵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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