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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卿聽到太監傳信,還在想和沈僖嬪無親無故,沈僖嬪做什麼?等在宮門口看到明黃的輦時,王言卿才明白,到底是誰找。
瓜田李下,王言卿問心無愧,但這種事最好避諱一些。皇帝單獨見外命婦不妥,但如果在沈僖嬪宮里偶遇,那就不必擔心被人嚼舌了。
太監向通傳王言卿到了,張佐親自迎出來,看到王言卿十分恭敬:“陸夫人,您這邊請。”
因為陸珩的面子,張佐對王言卿一直很客氣,但是現在他客氣中加了忌憚。昨日的事張佐全程看在眼里,那麼多寵妃爭取,王言卿只提了一句沈僖嬪,皇帝就真的將大公主指給沈僖嬪了。
可見皇帝是真的相信王言卿的話。這可太恐怖了,張佐這種前大太監看著風,其實全憑上位者的信任過活,一旦皇帝不信任他,開始懷疑張佐說謊,那張佐就死到臨頭了。
一句話定人生死,這張佐如何不忌憚。
王言卿進殿,皇帝正在逗弄大公主,沈僖嬪張地站在一邊。王言卿進門后,靜悄悄立到一邊,沒有發出任何靜。
大公主是昨夜送到僖嬪宮里的,皇帝問大公主的飲食起居,沈僖嬪一一作答。大公主不知道累了還是怎麼回事,神態萎靡,對皇帝的逗弄毫無反應,甚至閉著眼小聲哭泣。沈僖嬪見狀嚇得魂飛魄散,忙道:“皇上,大公主可能早上吃多了漲肚,并非有意冒犯圣駕。”
對于自己的孩子,皇帝容忍度很高,他示意沈僖嬪帶大公主去更。沈僖嬪見皇帝沒有生氣的意思,長松一口氣,趕抱著大公主離開。
宮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有娘,喂、換尿布等事用不著妃嬪親力親為,但一個養母愿不愿意做這些,也能看出來對孩子的態度。
王言卿一直安安靜靜站在旁邊,果然,等沈僖嬪出去后,皇帝不聲問:“你覺得剛才那些話是真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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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這段時間最心疼大公主,傻子都知道該怎麼討好皇帝。沈僖嬪愿意替大公主把屎把尿,到底是真心還是演戲呢?
張佐在旁邊聽著都張起來。王言卿的答案足以左右沈僖嬪的命運,要是王言卿說一句是裝出來的,沈僖嬪就會在皇帝心里打上心機、虛偽的標簽,失寵都是好的,一著不慎甚至要賠上命。
張佐的心繃起來,他們這些靠圣寵活命的人,遇到王言卿簡直是毀滅級的災難。王言卿臉平靜,仿佛完全不覺得擁有多麼令人艷羨的能力,淡然道:“我也不知道。對您的恐懼太強烈,以致于倒了其他緒,憑表很難判斷的想法。但最害怕時第一反應是將孩子抱離您,可見心純善,至不會做出丟棄孩子的事。”
張佐聽完,心里的窒息更甚了。皇帝在寶座上坐下,饒有興致道:“你似乎并不怕朕。”
連陸珩都不敢這樣說話,王言卿卻直言無忌。就不怕惹怒皇帝嗎?
王言卿當然知道皇帝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連閣那些人都猜不皇帝的心,何況呢?王言卿垂下視線,從容道:“因為我對您無所求。”
說白了,閣、太監、陸珩都有所求,他們希從皇帝上獲得權力,借皇帝之手達自己的目的,所以說話才束手束腳,瞻前顧后。可是王言卿不在乎,壁立千仞,無則剛,不想得到什麼,自然不需要在意皇帝的看法。
皇帝看著王言卿,心里越發好奇了。他問:“你和陸珩私下相時,也是這樣嗎?”
陸珩常年生活在謊言中,見慣了黑暗和算計,所以才會被純凈如白紙的靈魂俘獲嗎?
“曾經不是。”王言卿如實道,“我剛失憶時,以為他是我唯一的親人,迎合他。是他說讓我關注自己的,不要總想著照顧別人。結果,他才是騙我的人。他都不在乎我,我為什麼要在乎他的?之后我就有什麼說什麼,至于他不聽,與我無關。”
包括對皇帝這麼無所謂,也是因為皇帝和陸珩關系好,甚至一起騙。陸珩帶見過皇帝好幾次,皇帝能不知道陸珩有沒有養妹嗎?
一丘之貉的狗男人,才不想照顧他們的想法。
皇帝點點頭,他基本目睹了整個過程,能理解王言卿現在的。皇帝有些嘆息,說道:“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看穿別人的想法,旁人修煉數十年才能得到的能力,你天生就擁有。這麼幸運的事,你還有什麼不滿呢?”
如果可以,皇帝做夢都想擁有這種能力。臣子說著替君分憂的話,其實是想利用他打擊政敵;妃嬪神憨,其實每一句都是細設計好的;甚至他的兒子、兒,等長大后,上說著孝順,心里也會盤算怎麼從他上得到最大利益。
皇帝多思多忌,喜怒無常,還不是因為他無法判斷真假,每天都要花大量力琢磨邊這些頂尖聰明人是不是在算計他。如果他可以像王言卿一樣一眼看穿,朝政、宮務、家庭,所有事都將迎刃而解。
皇帝說完后,王言卿停了好一會,低聲問:“您真的覺得,這是一種幸運嗎?”
皇帝驚訝,朝王言卿看來:“什麼意思?”
這種話王言卿從沒有和人說過,擁有寶山還說自己痛苦,委實非常矯。但皇帝認為這是好事,王言卿就覺得有必要和他說明白。
王言卿低頭看著地磚上的,慢慢說道:“能飛快識別別人的緒,能自發看穿別人的想法,聽起來很好,但是這樣一來,你會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沒有一個能談心的人。所有人見了你都會防備、忌憚乃至憎惡,沒有人和你說真心話,而你明明白白知道這一切。”
隨著王言卿的話,皇帝靜默下來。終于把堵在心口許久的話說完,王言卿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嘆道:“若不是我突然失憶,恐怕我一生都不會明白,原來世界上其他人并不是這樣。我小時候在傅家時,如履薄冰,不敢拒絕任何人;我失憶后去了陸家,又因為過早暴自己的不一樣,導致除了陸珩,府中沒有人敢和我說話。我和靈犀、靈鸞相兩年,但們倆站到我面前時,依然會繃,如臨大敵。越快察緒,就越能明白別人對我的抗拒,這種覺,恐怕也說不上幸運。”
皇帝陷長久的沉默,王言卿見皇帝不說話,就繼續說了下去:“皇上您覺得我幸運,我卻覺得擁有您這樣聰明的頭腦,或者擁有陸珩那樣強大的觀察力才是幸運。可能人就是如此,永遠看不到自己擁有的,永遠覺得別人的更好。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眾生百態,皆是孤獨一人。”
皇帝沐浴在下,怔怔想了一會,搖頭輕輕笑了:“你比太傅還要說教。”
皇帝雖然這樣說,但他知道,自壬寅宮變以來橫亙在他心頭的死結終于松了。幾個微不足道的宮都敢殺他,他邊到底還有誰可以信任?然而王言卿卻告訴他,哪怕看穿邊所有人的想法,依然會孤獨、痛苦。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每個人都是獨行客。
皇帝解開了心結,也有心思開玩笑了。皇帝著實很好奇,問:“你最開始的時候,真的沒有看穿陸珩在騙你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皇帝的快樂一定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嗎?王言卿面無表,說道:“真沒有。皇上、章圣太后一起召見我,我覺得哪怕二哥說謊,這些大人總不會騙我吧?”
誰能想到呢,真實的世界遠比想象更離譜。
王言卿說完,頓了頓,低不可聞補了一句:“當然,更是因為我從未懷疑過他。”
皇帝心里嘖嘖稱奇,沒有接茬,反而問:“現在你們是什麼況?”
“進退兩難。”王言卿嘆氣道,“就像心里扎著一針,腦海里還留著曾經的親,但稍微靠近,就會被扎的模糊。”
皇帝莫名覺得王言卿的心態和他的境很像,想裝不知道又說服不了自己,清醒地痛苦著。皇帝想到陸珩為說的那些話,冷不丁道:“你說你沒察覺,是因為你從未懷疑過他。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那些是真的呢?”
王言卿愣住,不由抬頭。皇帝振了振袖子,悠然朝外走去:“明日起,你便不必進宮了。剛才他特意來朕面前說了許久,不愿意讓你繼續摻和后宮的事。朕第一次見他為了一個人這樣,朕原本以為,陸珩除了自己,不會在意任何人。”
王言卿被這些話鎮住,一時無法反應。剛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終于有了解釋,皇帝就算想考察沈僖嬪對大公主的態度,辦法有的是,何必親自跑一趟?皇帝其實是因為陸珩,大公主、沈僖嬪不過順帶。
皇帝走后許久,王言卿都怔在原地,無法回神。沈僖嬪抱著大公主回來,遠遠看著王言卿,小心提醒:“陸夫人?”
王言卿回過神,當然能看出來沈僖嬪討好下的防備,王言卿也不愿意留在這里討人嫌,主告辭。
沈僖嬪里說著挽留的話,眉宇間卻長長松了口氣。
王言卿出來后,沒有立刻出宮,而是繞著宮道慢慢往西華門走。這條路途徑西六宮、慈寧宮、司禮監,路上有許多宮侍。路上的人見了都遠遠避開,實在避不開的,會上前和微笑寒暄。
宮妃敘舊,問好,太監奉承,他們笑容真切,看起來對王言卿十分和善,但王言卿知道,這都是假的。
王言卿突然覺得寒冷。厭惡被縱,討厭別人肆意干擾的命運,如今,了那個可以左右別人命運的人,每一句話都出自本心,卻被萬人懼怕,所有人唯恐避不及。這就是想要的嗎?
王言卿讓侍衛散開,想自己靜靜。侍衛不敢違逆王言卿的話,但又不敢真的離開,只好遠遠綴在后面。
腳步聲落在方磚上,靜悄無聲,王言卿走的很慢,一路上留心看兩邊人的表。
宮結伴從路上走過,其中一人笑著對同伴說“你這服真好看”;一排太監在墻領罰,年輕的小太監誠懇認錯,反省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一對對食躲在墻角后幽會,男方信誓旦旦說自己多麼想,比周圍所有宮都好看。
王言卿想,這些都是謊言。可是,有必要一一揪出來嗎?
這個世界充斥著謊言,若真話讓人傷,假話讓人快樂,揭穿謊言后,對方真的會謝嗎?王言卿每一句話都問心無愧,然而即便是那些被幫助的人,都不會歡迎。
王言卿意識到,如果不是陸珩,識謊的能力會把的人生搞得一團糟。王言卿能放心施展自己的天賦,都是因為路上的荊棘已經被人砍掉。若不然,臣子會指責,宮妃會攻訐,太監會奉違搞小作,到最后,王言卿會落得里外不是人。
能順利走到現在,都是因為背后站著陸珩。陸珩提前亮出爪牙,那些人才不敢加害,更甚者在王言卿自己都沒意識到危險的時候,陸珩就已經預見到危機,默不作聲替鋪路。
看皇帝時,不理解皇帝怎麼能因為一次偶然的宮變就變得不敢相信人,疑神疑鬼到令人好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是不是旁人看,也是這種覺?
陸珩雖然騙了,但對的,明明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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