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使讓他假扮回鄉婚,還化名他的隨從,混跡在隊伍中。陳禹暄一路上坐立難安,他何德何能,敢給陸指揮使當主子?但指揮使執意,陳禹暄不敢違逆,只能著頭皮上前,給保定府城門守衛出示錦衛令牌。
陳禹暄回鄉完婚是假的,但錦衛份是真的,守衛士兵看到令牌,臉立即變了。他們都不敢檢查陳禹暄隨行人員行李,二話不說放行。
陸珩藏在隊伍中,輕輕松松進了城。他勒著馬,慢慢踱到馬車旁邊,隔著車簾問:“卿卿,還好嗎?”
王言卿坐在馬車里,微微掀開一條,說:“我沒事。二哥,這就到保定府了?”
“對,已經進城了。”陸珩說,“這一路辛苦你了,頭上的傷沒事吧?”
王言卿搖頭,本來從京城到保定快馬加鞭,當天晚上就能到,但是王言卿后腦有傷,不能顛簸,所以馬車走得很慢,今日下午才到達保定府。王言卿拖累了陸珩行程,本來就很愧疚,哪還敢喊累喊痛:“我的傷沒有妨礙。二哥,其實你不用顧忌我,趕查你們的案子要。”
“無妨。”陸珩悠悠說,“一天而已,也不差這點時間。但你只有一個,要是讓你留下什麼病,那才是得不償失。”
王言卿抿,陸珩越這樣說,心里越疚。陸珩趁左右無人,和王言卿代道:“接下來我們要去梁衛府上,他們應當不認識我,但為防萬一,在人前你不要喊我的名字、職,我哥哥就行。如今我們是錦衛千戶陳禹暄家中的侍從,隨主人回鄉完婚,途徑保定府,得知梁衛去世,特意前來吊唁。一會進梁府,你什麼都不必說,只需觀察那些人的表。如果有不對勁的地方記在心上,等沒人了告訴我。”
王言卿點頭應諾:“好。”
陳禹暄上的錦衛服飾十分打眼,途中沒人敢招惹他們,一行人很快到達梁府。梁衛家里人聽說京城的錦衛來了,又驚又喜,慌忙出來迎接。
進保定府后,陸珩就退回隊伍后方,一句話都不和陳禹暄說了。陳禹暄背后站著指揮使,力極大,他著頭皮上前應酬梁家人,不敢有毫異樣。陸珩混在人群里,神閑適自然,他也沒往前面湊,而是先到馬車邊,扶著王言卿下車。
王言卿推開車門,發現陸珩竟然站在外面,頗為意外。掃了眼前方,低低說:“二哥,我自己來就好。”
好些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上下車都要人扶,但王言卿從小習武,這種程度的運對來說不算什麼。何況,普通丫鬟扶便罷了,陸珩是錦衛指揮使,豈能讓他做這種伺候人的活?
陸珩搖頭,話音雖然不高,但語氣十分堅決:“你傷還沒好,不能馬虎。”
再耽誤下去就要引起別人注意了,王言卿只好握住陸珩的手,緩慢下車。陸珩的手溫暖有力,單臂撐著晃都不晃,王言卿平平穩穩落地,一點沖撞都沒覺到。站好后,發現陸珩沒有放手的意思,只好悄聲提醒:“二哥。”
陸珩這才放開的手。王言卿悄悄松了口氣,借著人群遮掩,無聲打量周圍。
陳禹暄和梁家人在前面寒暄,有三個老者站在最前面,看樣子像是梁家族老。族老后面跟著一個婦人,婦人披麻戴孝,雖然沒什麼裝飾,依然可見著講究。旁邊跟著一個十五六的年,個子已和年男人無異,但板還沒發育起來,服穿在他上有些空的。
王言卿很輕松就猜出來,那個婦人便是已逝錦衛千戶梁衛的繼室梁文氏,那個年多半是梁衛的小兒子,也就是梁文氏的親生孩子。王言卿在前方人群中掃了一眼,低聲音問陸珩:“二哥,不是說梁衛有兩個兒子,為什麼不見長子?”
陳禹暄雖說不是大人,但好歹也是京城來的千戶,梁文氏作為眷都迎到門口了,梁家大爺如果在家,怎麼可能不面?陸珩微不可見搖頭,說:“等進去再看。”
王言卿現在的份是千戶府里的普通侍從,不能穿太華麗的服,只穿了一件白立領對襟襖,外面罩著淺比甲,下著霽藍馬面。一個“侍”不可能穿狐裘,但陸珩又怕把王言卿凍著,所以這服雖然素淡,但仔細看襯布料都極好,尤其是比甲,夾層里填著細的貢棉,外面綴著一圈兔絨。王言卿脖頸纖長,即便扣著白立領,的脖子依然出來細長一截,襯著纖薄的下,白皙的臉頰,越發清麗。
這樣一個絕佳人站在門口,可比陳禹暄帶來的錦衛陣仗扎眼多了。陳禹暄自忖寒暄的差不多了,便帶著“侍從們”進府。陳禹暄前去正堂吊唁,陸珩和王言卿作為隨從無需祭拜,可以自由行。
梁文氏和梁家族老都圍在陳禹暄邊,沒人注意他們。而梁府下人知道他們是跟著京城貴客來的,不敢阻攔,陸珩和王言卿在宅子里隨意行走,倒比擺明份更方便調查。
梁衛家是世襲千戶,正五品武,階不算高,但如果不離開保定府,也足以生活的十分優渥了。梁家這宅子前后三進,第一進是正堂、會客廳及梁衛兩個兒子居住的地方,此刻被改靈堂,雖然梁衛棺槨已經下葬,但白幡燈燭等并沒有撤去;第二進是梁衛及夫人梁文氏起居的地方,用一道垂花門和外面隔開;第三進是小姐梁大姑娘的繡樓,繡樓在東北角,西邊是一個小花園。
這幾日在辦梁衛的喪事,有許多外客上門,梁府里人來人往,到都糟糟的,倒也方便了陸珩和王言卿。陸珩看似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到了一個清凈無人的地方,他問:“怎麼樣,你看出了什麼?”
王言卿只在府門口看過梁家眾人一面,但第一面往往才是最重要的,一照面的功夫足以說明很多。王言卿怕有人聽,湊近了陸珩,低聲音說道:“梁文氏看到錦衛上門時,眼睛睜大,眉尾卻下,上下微微開合,等聽到陳禹暄說上門來吊唁時,才松了口氣,終于閉合,但眼珠依然在不停轉。即便錦衛造訪確實不是什麼好事,害怕的也太過了。”
陸珩聽到后一句笑了,也只有,敢當著他的面說錦衛上門不是好事。陸珩問:“你懷疑梁文氏?”
王言卿嘆氣:“二哥,你判案這麼武斷嗎?我只是判斷出來聽到錦衛上門時很恐懼,至于做了什麼還需要調查。何況,不只是,梁衛的二兒子……”
王言卿微微頓了一下,不知該如何稱呼此人。陸珩心想他進錦衛十年,還是第一次聽人說他判案武斷,他沒有思考,口接道:“梁彬。”
王言卿抬眸,輕輕瞥了陸珩一眼,繼續說道:“梁彬的表現也不太對勁。按他這個年紀的心,看到京城來人時必定是驚訝好奇多過畏懼,可是他卻全程著肩,垂著頭,不和人有眼神接,而且短短片刻的功夫,他了三次鼻子。”
陸珩嗯了一聲,問:“鼻子代表什麼?”
“他有事瞞。”王言卿說著嘆息一聲,道,“不用試探我了,每個人反應都不一樣。鼻子不代表撒謊,不鼻子也不代表不撒謊,得結合景和作一起看。”
陸珩笑了,問:“還有嗎?”
王言卿想了想,搖頭道:“暫時沒有了。那幾位族老臉上的表有些刻意,但是梁千戶剛死,宅便鬧出通的傳聞,他們想瞞也說得通。況可能得等拿到更多信息,當面質問他們才能判斷。”
陸珩點頭,一口應下:“好。我還好奇梁彬為什麼要鼻子,走吧,去找找他們瞞了什麼。”
陸珩和王言卿站在回廊下說話,正好對面有一個小丫鬟抱著東西走過。陸珩把人住,不不慢走過去,說:“陳千戶有些事要找梁家主事人,梁榕在何?”
梁榕就是梁衛的長子,陸珩早就將這家人的底細查清楚了。小丫鬟看到一個高挑俊的男子走過來問話,他上服雖然普通,但周氣勢像山一樣迫,小丫鬟本能覺得害怕,摟了懷中的東西,張道:“奴婢不知道。”
王言卿從后面跟過來,陸珩在錦衛行走慣了,即便下飛魚服,那駭人威也不會消失。王言卿輕輕了下陸珩胳膊,接過話頭道:“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跟隨陳千戶來梁府吊唁,千戶十分心痛梁大人英年早逝,有些肺腑之言想和梁大人的公子梁榕說。不知,梁榕在何?”
看到王言卿,小丫鬟放松了些,但是肩膀依然繃著:“奴婢真的不知道。前些日子,大爺失蹤了。”
陸珩和王言卿聽到,心中都是一震。王言卿和陸珩對視一眼,試探著問:“失蹤?”
“是。上個月大爺出門訪友,然后就再也沒回來過。太太派人去親朋故友家都問了,沒人見過大爺。”
陸珩聲威不,問:“既然失蹤,為何不報?”
陸珩即便沒有刻意施,說出來的話也像審問人。小丫鬟更害怕了,聲音細若蚊蠅:“太太說大爺只是貪玩,說不定再找一段時間就回來了,用不著報。”
王言卿暗暗挑眉,家里兒通,梁文氏二話不說捅到府,而原配長子失蹤這麼大的事,卻說不用報。看來,梁文氏瞞的事有不啊。
王言卿對此不予置評,聲問道:“梁榕竟然失蹤了,真是讓人揪心。不知梁榕住所在何,我們去看看,說不定能幫上些忙。”
外人要看主家爺的房間,小丫鬟本該拒絕,但是看著陸珩喜怒不辨的眼睛,實在不敢說“不”。戰戰兢兢指了個方向:“大爺的房間在那邊,鎖門的那間就是。”
王言卿朝前院方向看了眼,鎖門了,看來這個地方越發可疑。王言卿對小丫鬟安地笑了笑,問:“你們是哪一天發現梁榕失蹤的?”
“三天前,太太見大爺半個月不回家,派人出去問,才知道大爺并沒有去朋友家。親戚家也都沒見過。”
“你們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
小丫鬟想了想,道:“是十七那天。大爺出門特別早,伺候的人看見了問好,大爺都不搭理。太太還不高興地抱怨過呢。”
陸珩微微瞇眼,忽的問:“上個月的日子,你記得這麼清楚?”
陸珩一說話小丫鬟就害怕,牙關都不自覺打,忙道:“并不是奴婢搞鬼,而是那天太太回了趟娘家,所以奴婢才記住了日子。”
王言卿心中暗,追問道:“十一月十七非時非節,梁太太回娘家做什麼?莫非,梁太太娘家發生了什麼事?”
小丫鬟搖頭:“奴婢不知道。太太沒有讓人跟著,只帶著二爺,上午出門,晚上便回來了。”
陸珩問:“什麼只帶著梁彬?”
小丫鬟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扣了扣手指,為難說:“就是只帶著二爺呀。太太嫌趕車那個老奴上臭,不讓他跟著,讓二爺趕車走的。”
梁府算是中層家庭,不比公卿家族呼奴使婢,也不必像普通人家一樣為生計奔波。他們家里有廚娘和奴仆,但如果閑置一個勞力專門用來趕車,對梁家來說就不劃算了。所以梁家眷出門時都是由會趕車的奴仆兼任車夫,如果信不過男仆,讓自家男丁來也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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