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關照敝號哩，咦？這、這不是魏仙子嗎？！”

　　李寬人聽說我來，忙迎出霽月齋，卻一眼看到了與我同行的魏，頓時驚訝地了一聲，目在我倆逡巡了幾個來回，既好奇又迷。

　　魏痊愈已是初八，我赴滁州的行程只好一拖再拖，正月十五的蘇州花會想來也無法參加，好在花會本就是六娘一手辦的，倒不用我費心。我甚至與白同甫、魯衛商議，將接的時間推遲到三月，以期在此期間解決掉宗設這個心腹之患。

　　見天氣是近幾日難得的風和日麗，我便約魏一同出游，原本準備了許多說辭，不料魏竟是一口應允，于是，這一天蘇州的大街小巷就多了一道亮麗的風景，而蘇州的麗怡人也讓小離家的魏流連忘返。

　　南浩街的老三味，玄妙觀的三清殿，枕河的水巷，飛虹的石橋，讓魏沉靜的面容漸漸變得開朗；餛飩鴨湯，生煎饅頭蟹黃釀，又讓臉上多了些適意的笑容；謙字房眼下無法再造出斬龍刃的無奈會讓嘆息，而寶悅坊的銀貂披風也會讓欣喜，大半天的時間，我就驚喜地看著從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點一點變了可親可的俗世。

　　“你眼倒尖。”我隨口笑了一句，他和魏應該只在秦樓的開業典禮上見過一面，能一眼認出來，想來魏定是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而他后的宋三娘也一面用詫異的目打量著我倆，一面含笑替魏下石青刻的銀貂披風。

　　“莫非是想給魏仙子配些首飾？”

　　湖弟子似乎都不喜奢華，魏和辛垂楊俱是如此，兩人的著都相當簡樸，頭上的簪子恐怕是們上唯一的飾。拉魏去了趟寶悅坊，把里里外外全換上了名貴的服，倒不是我存著暴發戶的心理，非要綾羅綢緞不可，而是那糙的實在會損傷細膩的，而魏似乎一直都順著我的子，只是換下來的舊服卻非要讓伙計送回竹園去。換上新的越發彩照人，不過……

　　“寬人兄，你不覺得魏仙子上點什麼嗎？”

　　“我的大爺，現在我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呢！”李寬人開著玩笑道，顯然他誤會了我與魏的關系，他上下打量了魏一番，突然面喜，笑道：“真是巧極了，敝號周哲師父剛剛完了一套翡翠飾品，取名就”心之湖“，聽說魏仙子就是來自……來自什麼什麼湖的，倒像是特意為仙子準備似的。”

　　“是嗎？快拿來看看。”

　　雖然我不齒周哲的為人，可他的手藝實在是青出于藍，業已卓然家。李寬人見多識廣，推薦的“心之湖”必定是款傳世之作。

　　靜靜躺在白絨里的是一套三件的翡翠飾，手鐲、項鏈和指環都被小心地用絨隔開，晶瑩剔的綠仿佛是雨過天晴后的冬青葉子，蒼翠滴，尤其那水滴狀的煉墜，就像從掌心剛剛滴落的一滴翠綠湖水一般，極是惹人喜，而這湖水般的似乎讓魏想起了什麼，眼睛陡然一亮。

　　“珠寶業有句行話，‘黃金易得，翡翠難求’，上好的翡翠俱是從撣國輸的，能制整套飾品的不僅罕見，加工也極為不易，江南地面上只有三幾人有這等手藝。”

　　“寬人兄，你就別王婆賣瓜，自賣自夸了。”我笑著打斷他的話，魏已經流出猶豫的神，他再夸下去，這套‘心之湖’恐怕只能我自己捧著欣賞了。

　　而通顧客心理的李寬人竟然犯下了這等低級的錯誤，想必是太喜這套“心之湖”了，以致不自地要夸贊一番。

　　宋三娘把鐲子戴在了魏的手上，鐲子的大小就像是按照魏手腕的尺寸訂做似的，看起來極其協調，那翠綠的玉和雪白的皓腕更是相得益彰。

　　“一飲一啄，概由天定！”李寬人不由嘆息道。

　　這也是一種天意吧，我驚喜地暗忖，鐲子套進魏手腕的一剎那，我竟似乎覺得一道鎖正鎖在了的心上，這種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看眼角眉梢流出來的小兒神態，或許也正有此念吧！

　　“心之湖”戴在魏上后，我就再沒讓摘下來，而李寬人瞧見我遞過來的眼也機靈地絕口不談銀子的事兒，這種極品翡翠打造的極品首飾，沒有五萬兩銀子絕下不來，這麼大的數目豈不嚇壞了魏！

　　我故意和李、宋二人談起了即將舉辦的元宵花會，好讓魏的注意力從‘心之湖’轉移出來。

　　其實，花會的準備事宜早在六娘的指導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了，而宋三娘也不愧是此道的高手，許多創意就連我都擊節贊賞不已，魏開始并沒在意，可越聽越投，想來畢竟是個孩子，就算湖抑了的天，骨子里的之心還是會在不經意中顯出來。

　　“師妹，宋三娘方才的話頗有些道理，就算你一心問劍，可你畢竟是個兒家，總要學點兒家的本事。”我直言無忌地道。

　　出了霽月齋，已是日近黃昏，落日余暉中，魏沉靜外表下藏著的那心似乎越發明顯。

　　我接著道：“描紅刺繡怕是束縛了你，三娘對服飾、珠寶、園藝都頗有研究，莫不如你就在蘇州待上一段時日，跟切磋切磋。當然，若是你愿意跟我學琴，就更是再好不過了。”

　　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師兄，聽說你不參加花會了，是嗎？”

　　我點點頭，“過幾天是蕭瀟父親的生日，我這個做婿的總要去拜賀一下……”

　　沒等我說完，魏已經輕輕“呀”了一聲，神頗有些落寞地道：“原來，蕭姐姐和我不一樣啊！”帶著淡淡哀愁的輕嘆仿佛一枝利箭正刺進了我的心，這一瞬間我的信念竟突然搖起來。

　　當湖只是個像意義上的符號時，我可以為師父而毫不猶豫的把湖徹底毀滅，甚至把湖弟子全部趕盡殺絕，我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可眼下，魏已經不再是個簡單的符號了，這兩個字意味著一個活生生的，和其它的孩子一樣有喜有悲，換一個份，我想的恐怕只是怎麼疼吧……

　　給師父帶來痛苦的是鹿靈犀，魏該背負起師門的仇恨嗎？

　　“你就把竹園當作自己的家吧！”

　　魏再度沉默，又過了半晌，神恢復了寧靜，才道：“師兄，出來那麼久，我也該回湖看看了。”

　　“師妹？”雖然早想到眼下不會長住竹園，可突然間就了離開之意還是讓我措手不及，“我還想等我回來之后，咱們一起對付宗設這個王八蛋呢！”

　　“……？”

　　“師妹，我不瞞你，此番我還要順路去一趟應天府，我的好友沈希儀是南京五軍都督府的斷事，他與南京守備徐公爺相善，我想求他說服徐公爺，撥一支兵剿滅宗設這個倭賊！”

　　“有大軍襄助，師兄定能旗開得勝。我不善水，去了反是累贅。”魏不為所，淡淡道。

　　“可據說宗設和他幾員得力干將都相當剽悍，沒有高手坐鎮，很容易讓這些賊首逃逸！”

　　“秦樓高手如云，對付宗設已是綽綽有余。”

　　見我還要說話，魏肅容道：“師兄，非是我不肯為國出力，大軍鐵騎炮火的威力究竟多大，戰場上江湖功夫能有幾分用武之地，師兄比我更清楚。宗設倘若真能逃大軍的圍剿，魏則甘做師兄的馬前卒，不殺此獠，絕不罷手！”

　　魏真的說到做到，當晚就悄悄離開了竹園。等丫鬟把我從秦樓找回去的時候，指月軒已是人去樓空。

　　“魏家妹子執意要走，連我都攔不住。”無瑕歉然道。

　　“沒關系，走就走吧！”

　　的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就仿佛從沒有人住過似的，唯有枕邊多了那些從寶悅坊買來的名貴服和裝著“心之湖”的香檀木珠寶盒。

　　還真怕你把這些東西都帶走了呢，我心中惆悵的同時也暗舒了一口氣，既然心里著了相，那就等著回來吧！

　　第二天，我和蕭瀟也離開了蘇州。路過應天府的時候，我把從宋素卿那里得到的有關宗設的報告訴了沈希儀，請他說服徐公爺。

　　沉希儀本就是個帶兵打仗的主兒，五軍斷事的職位雖然尊崇，可連軍營的影子都看不到，他手閑得都要在慧妍上發泄了，聽說可能有仗打頓時就興起來，自是一口應允。和他一起擬好了說辭，回家探了父母，我才離開了應天。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玡也。”

　　離別山莊就在滁州城外十里的瑯玡山上，雖是肅殺冬日，可一路行來山泉跌宕，水聲潺潺，翼然醉翁亭，悠然在意軒，景之令人心曠神怡。

　　“好山好水育好人，蕭瀟，怪不得你生的這麼呢！”

　　蕭瀟莞爾一笑，說話間，山莊已在眼前，離大門尚有十丈遠，山莊突然鼓樂齊鳴，中門大開，從里面施施然走出幾人來，為首一老者面目清臞，白發飄然，顧盼之間，神采飛揚，見到我倆，老人臉上頓時顯出親切的笑容。

　　“兒、瀟兒，你們這兩個小混蛋怎麼今天才到？！”

　　“爹爹——”蕭瀟已經一溜小跑跑上前去，嗚咽著撲進了老人的懷里。

　　“小婿見過岳父大人。”知道他就是蕭別離了，我也忙上前躬施禮道。他大剌剌地了我一禮，才把我扶起來。

　　“哼，不是你師父逍遙公攔著，七年前你就該我一聲岳父了！”他板著臉道，眼中卻出幾分笑意，顯然是對我這個婿萬分滿意。

　　正好趕上了蕭別離的生日，慶生宴變了接風宴。離別山莊雖然滿打滿算只有三十來號人，可也把一個居易廳得水泄不通，大家爭看莊主婿的風采。鬧到午夜，翁婿二人才有單獨談的機會。

　　“你師父逍遙公是我的師兄，我們都是神教日宗的弟子，神教你知道吧，嘿嘿，就是江湖的大反派——魔門！”他張狂的笑容里著一凄涼：“你師父是本宗宗主，而我則是守護使，所以兒，論輩份，我還是你的師叔哪！”

　　“師叔？這麼反倒生分了。”

　　蕭別離竟也是魔門中人，這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出乎我意料之外。蕭瀟的出現，韓元濟那充滿玄機的話語，甚至十四年前的那場比武，無一不暗示著他和師父有著非同尋常的關系，兩人是同門的師兄弟，才讓這一切都有了最好的解釋。

　　可他竟能舍棄魔門武功不用而獨創出一套威力強大的離別鉤法，這份才讓我驚艷的同時，不免覺得這和他的武林地位稍有不合。

　　“好在你是我的婿！”

　　蕭別離顯然聽懂了我的話，我不愿稱他師叔，自然是不愿意承認自己魔門弟子的份，他神不免有些黯然。

　　“你們師徒三代都是天縱其才，神教無人能敵，可惜俱是無意領導神教復興，以致教主之位空懸五十載，真是天不興我神教啊！”

　　“你師父繼任日宗宗主的時候，我還年輕，并沒有真正見識到他的武功。十幾年前，我武功大，那時候真是狂妄的很，竟然想統一神教，于是以下犯上，挑戰你師父，想一腳把他從日宗宗主的位置上踹下去，誰讓他占著茅坑不拉屎哪！奪了日宗宗主之位，才有資格問鼎教主寶座，不料卻大敗而歸，唉！真是大敗呀！那時我才知道什麼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