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
謝無歧看著江臨淵手中的玄鐵面, 既有些出乎意料,又覺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要破土而出。
因為他看到,沈黛在見到這一張玄鐵面時, 驟然變了臉。
“……闡明什麼?”
海邊風聲急促,吹沈黛的鬢發。
的擺在風中獵獵揚起, 襯得形更加單薄瘦小, 然而持劍的那一只手如磐石堅定, 沒有一分一寸的偏移。
“你從前連宋月桃的計謀也分辨不出,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判斷嗎?”
提及曾經, 江臨淵著玄鐵面的手指一。
他曾錯信了宋月桃,讓躲在背后的伽嵐君一步一步達了目的,前世若非沈黛以祭殺歸墟君, 讓伽嵐君的計劃毀于一旦, 整個修真界恐怕就要徹底傾覆。
沈黛的這句譏諷, 他無從辯駁。
是他未能辨明忠, 才害得在純陵了那麼多的委屈心酸, 最后還死得尸骨無存。
所以他才會站在這里。
所以他才要竭盡所能的彌補。
江臨淵純陵修道二十九載, 人生大半景,是與眼前的師妹一同度過, 縱然兩人并非如尋常眷那樣廝守, 卻如同影子那樣永遠守護在他后。
他的仙道途, 抹不去的影子,他若勘不破這命中一劫, 終其一生, 修為必然再難寸進一步。
想要勘破,唯有兩個辦法——
要麼殺了,要麼, 懇求的救贖。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江臨淵斂去那些千回百轉的心緒,他舉起手中的玄鐵面,遙遙與謝無歧的面容重合。
“黛黛,你就從沒有懷疑過嗎?北宗魔域混戰數百年,伽嵐君是從哪里找出一個有毀天滅地之力的魔君一統魔域?若真有這樣一個厲害人,他又是在何培養,又是如何避過北宗魔域其他魔君耳目的?”
江臨淵能說出這番話,便是已經徹底的豁了出去。
旁人聽得一頭霧水,本不知江臨淵在說什麼胡話,可他面肅然,說起來條理分明,又不像是瘋了。
進第十重界的修士越來越多。
不斷有修士越過半空中的八苦門,匯聚在這滾滾浪濤的海岸邊,注意到這邊的靜后紛紛圍攏過來。
“那邊那個……不是純陵十三宗的江臨淵嗎?”有人了下,嘆道,“對面那位閬風巔的沈黛仙君,我記得,就是前師門是不是純陵十三宗來著?”
沈黛的名聲大噪正是從退出純陵十三宗開始的,以至于雖閬風巔不久,但眾人都只知來自閬風巔,至于曾經在純陵如何,反而沒什麼人記得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二人不只同宗,還曾是同門的師兄妹呢!”
眾吃瓜修士也不急著去探尋這第十重界了,眼前兩位修真界年輕一輩翹楚的恩怨仇,顯然更有看頭。
更何況他們言談之間提及北宗魔域,還有伽嵐君的名號,也勾起不人的好奇。
一統北宗魔域的魔君?
北宗魔域那三位魔君都混戰數百年了,要能分出勝負,何至于延續百年戰,令魔族一日不如一日?
眾人想不通江臨淵話中的意思,卻聽有人忽然道:
“別的不說,看這架勢,該不會這二人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仇吧?”
審命臺江臨淵雷刑天罰的那一日,在場的許多人都曾親眼到場見證,也目睹了眼前這個看似乖巧稚氣的小師妹無地要將江臨淵置之于死地的模樣。
一個心如鐵。
一個仍存余。
這樣復雜的關系,唯有之一字可以解釋。
縱使像懷禎這樣長居佛門的小和尚,見了方才謝無歧與沈黛的親昵一幕,再看此刻江臨淵的態度,也能察覺到這三人之間的微妙氛圍。
就像沈黛希江臨淵永遠不要再出現一樣,江臨淵對謝無歧,也是如此希的。
所以即便沈黛對他的恨意更深幾分,也不能阻止他舉起手中的玄鐵面:
“你若真對他的份沒有一懷疑,便讓他戴著這面,一切自可分明。”
在場眾人,唯有江臨淵與沈黛知道這面意味著什麼。
這是歸墟君的玄鐵面。
江臨淵要讓謝無歧戴著這面。
一個可怕的猜想從沈黛的腦海深浮現,與謝無歧口中珠的故事,還有他輕狂傲慢的背影,一個一個重合在一起。
江臨淵是認為……謝無歧就是歸墟君?
這個結論令沈黛幾乎瞬間心驚跳。
這兩個截然不同,卻又在某種程度上有著驚人重合的人,從前沈黛只是偶爾會萌生出這樣對比的念頭,卻從來就沒有往下深究過。
前世那個手染無數人鮮,讓修真界聞風喪膽的魔頭,和眼前這個看似張狂不羈卻心溫、甚至不久前還立誓要替除去歸墟君的二師兄,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分明就是天差地別的存在!
沈黛握著手中的龍劍,扣劍鞘的虎口用力得幾乎要將劍鞘碎。
“你要我給他戴上這面,是要我相信,曾經在神仙塚暴魔核存在,只為了救下無數正道修士的謝無歧,未來會屠遍修真界的魔頭?你要我相信,甘愿在心里種下護心鈴,仙門五首監管的謝無歧,是那個踏平無數仙宗的魔君?”
“江臨淵,你自己睜大眼睛看看,他若真是你我知的那個人,當日你在神仙塚就早已殞命,何至于今日能站在這里來質疑這許多!”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沈黛的聲音里夾雜著純然的信任,沒有一一毫的搖彷徨。
不信這些所謂的證據,哪怕謝無歧在此刻戴上這玄鐵面,換上前世那一黑金長袍——
縱使容貌修為千萬般相似,唯有這一顆心,與前世那殘殺無數修士的魔君之心,絕不相同。
江臨淵未曾料到沈黛如此信任謝無歧。
真的一懷疑都沒有嗎?
真的就這樣確信謝無歧不會濫殺無辜,屠盡修真界無數修士嘛?
他不信!
謝無歧就是歸墟君,他絕不會錯認!
“執迷不悟——”
江臨淵從齒里出這淬滿恨的四個字,掌中玄鐵面化作煙霧消散,重新凝了一把長劍。
“鐵證如山,他不可否決,你怎能不認!”
江臨淵腳下飛沙走石,元嬰期的修為釋放出磅礴靈,沈黛金丹中期的修為在這樣的靈面前幾乎無法站穩。
不只是,就連后的方應許,還有四周許多修士,皆到了江臨淵這駭人的修為。
此刻那些不信江臨淵生出心魔卻反而修為提升的人,不得不相信了這不合常理之事。
二十九歲的臨淵道君,每一寸劍意都是在刀山海里淬煉出來的,哪怕與他同樣是元嬰期的修士,論劍意領悟的程度與實戰的經驗,怕也與他相去甚遠。
縱使沈黛天生仙骨,也不可能一夕之間就趕上二十九歲的江臨淵。
到了這樣的實力差距之后,沈黛心中更是千萬般不服氣。
尤其是江臨淵水墨的袍在風中揚起,凌厲劍意直謝無歧而來,卻被元嬰期的靈抑著無法彈之時——
那一刻沈黛的眼中,是近乎不死不休的殺意。
“師弟——!”
方應許高呼一聲,眼睜睜看著那道藍劍刺破謝無歧的肩頭,暗紅的花在他肩頭炸開,溫熱珠頃刻落在他臉頰。
兩秒之后,回過神來的方應許幾乎暴怒。
江臨淵這是了殺心!
在這武庫界,他修為當屬第一,他想要在這里將謝無歧置于死地!
第十重界的海岸邊,已進了水月鏡能夠監視的范圍,謝無歧被江臨淵刺中之時,界之外的觀戰席也有了反應。
啪——
蘭越手中的茶盞落在了手邊的四方桌幾上,聲響不輕不重,但茶盞叩響的瞬間,卻已釋放出能碾在場所有掌門靈力威。
從前這位蘭越仙尊總是笑臉迎人,仙門各宗的長老雖知他是不世出的大能,卻并不能清晰意識到他的修為幾何。
但此刻他難得不加束縛地放出幾分實力,便足矣能在座眾人駭然——
這觀戰席上坐滿了十洲修真界頂尖修士,卻無一人能夠制他!
即便是修為當世第一的重霄君,也不能!
“這邊是純陵所謂的,心魔除盡,正本清源?”
蘭越清越聽的聲音響在眾人耳畔,恍若催命符咒。
“武庫界爭奪靈可各憑本事,生死天定,卻不知道貴宗大弟子江臨淵不為靈,不為機緣,平白無故對我徒弟下這樣的死手,也是一個名門正派弟子會做出的事?”
每吐出一個字,那令人不過氣的靈便加深一分,這些仙尊長老面上雖不顯,心中早已無比驚駭。
這蘭越的修為,究竟高深到了何等地步?
這樣的實力,起碼已至化神期,為何他們怎麼查都查不出蘭越的來歷?
震驚,畏懼,還有對未知的探究,在觀戰席上彌漫開來。
唯一知道此中真相的重霄君在上首默然不語,顯然是不打算手這件事,更何況蘭越這樣護短的子,他想要勸架也是無用。
一片肅穆之中,純陵十三宗的掌門九玄仙尊緩緩開口:
“待江臨淵離開武庫界之中,純陵十三宗自會給蘭越仙尊一個代。”
語罷,九玄仙尊看向了衡虛仙尊。
后者的眸中也是顯而易見的失之。
誰也猜不到,好不容易心魔除盡的江臨淵從生死一線撿回了一條命,竟然還不珍惜!
非要去招惹沈黛!
非要去招惹那閬風巔!
此刻眾目睽睽,江臨淵無故對謝無歧大打出手,哪怕離開武庫界,純陵但凡再要一點臉皮,就決計不可能再放他離開純陵。
衡虛仙尊藏在袖中的拳頭寸寸握,是徹底的恨鐵不鋼。
一步錯。
步步錯。
水月鏡中的謝無歧肩頭浸一玄,玄如墨漆黑,倒也看不出傷口有多慘烈。
他被劍氣退數十步才將將站穩,昂頭向天幕中的某,忽然浮現出一笑意。
“重霄君,你應允我保命時可用魔核,現在總該是生死關頭了吧?”
江臨淵神一凜——
他是故意的!
雖然謝無歧從進武庫界之后就將靈核轉化了魔核,還故意與宿家修士爭搶法,但謝無歧依然守著最低的底線,哪怕搶法,也并不與人真刀真槍的手。
而此刻,映在眾人眼中的謝無歧已是氣息大變,紫魔氣從他腳底騰起,在他周繚繞不息。
洶涌純粹的魔族之氣帶著勢不可擋的殺意,頃刻如拉滿的□□刺破長空,直直朝著江臨淵而去——
魔嬰期對元嬰期!
二十歲的謝無歧對上二十九歲的江臨淵,竟然無毫遜之意,甚至還過他一頭!
兩人戰,江臨淵手握的是本命天階靈劍龍淵劍,而謝無歧卻是赤手空拳,他的法只認靈力,而此時渾魔氣的謝無歧已然無法駕馭它。
但即便如此,謝無歧手中的牽萬鈞線也依然凌厲,伴隨著魔氣凝聚的風刃而來,竟是與巔峰期的江臨淵勢均力敵!
……屬于歸墟君的銜燭劍呢?
江臨淵的心中驀然劃過這個念頭。
前世那柄玄鐵劍的銜燭劍染遍了十洲修士的鮮,銜燭劍一出,便生千千萬萬的冤魂。
難道說此時的謝無歧,還沒有取得那把仙階法銜燭劍嗎?
他來不及深思這個問題,殊死搏斗之間,分神不得。
這樣的一場激烈戰,在旁觀戰的所有修士都嘆為觀止,不只是慨江臨淵的修為高深,更是慨謝無歧這鬼神一般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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