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達和呂守恭這才明白我的用意,臉變得鐵青,我不依不饒,讓文公達喊出鑒定書信真偽的書吏,他著實忙了一陣子,也沒能把原件找出來,我笑道∶“模擬他人筆跡乃是雕蟲小技,大人為人方正,品高雅,自然不會想到這種齷齪伎倆,學生結三教九流,這點鬼把戲便瞞不過我。”
在給文公達戴上一頂高帽后,我湊到他的近前低低道∶“大人,你我心知肚明,這封信若是拿到刑部去真的好好驗上一驗,恐怕對大人前程不利吧。”
文公達狠狠瞪了我一眼,滿心怒火無發,看到那書吏猥猥瑣瑣的立在那里,竟喝令衙役將那書吏狠狠打了二十子,他臉才好轉過來,陪笑道∶“多虧解元公機智,險些這奴才誤了事,不過……”
他笑道∶“就算這封信是有人陷害,就算殷乘黃不知道揚州店發生的一切,可從他家里搜出的那些贓他總該清楚吧。”
“大人何出此言?”
此前無論是李之揚還是殷老爺子都未提起過從殷家別院搜出珠寶首飾的事來,都此刻聞言我真覺得似乎被人打了一悶。
“難道是這幾天又從殷家搜到了什么證據不?”我心中暗忖,想到如此應付總不是個辦法,不免盤算桂萼、方獻夫的信件究竟什么時候能送到杭州。
文公達此刻卻轉了話題∶“聽說寶大祥鼎盛的時候,屬下有七大檔手,個個技藝超群,乃是行業中的翹楚。殷乘黃,可有此事?”
寶大祥那段歷史雖然輝煌,可這一切已經過去了,甚至為了寶大祥人心中一個不得的傷口,文公達的話顯然痛了殷老爺子,而寶大祥在老爺子心目中的地位顯然也遠遠重于那個羅白,他的眼睛漸漸活泛起來,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搐了一下,緩緩道∶“不錯!
”
“七大檔手的每一件作品都該是品吧。”他拿起桌上的那支舞九天珍珠簪∶“殷乘黃,這簪子是誰做的呢?”
殷老爺子隨口道是周福臨周師傅,文公達譏笑道∶“不錯,這支簪子正是周老師傅的大作。殷乘黃,你并沒有老糊涂嘛,你看,你二十年前的事都記得這么清清楚楚。來來來,本府讓你再看一樣東西。”
隨著文公達一揮手,一只金鑲玉的同心結被放在了桌子上,那同心結并不是通常見到由彩緞做的那種,卻是用一塊潔白無瑕的和闐玉順著天然的紋理加以雕細琢的同心結模樣,四周黃金包角,金片上飾著繁復的花紋,看著頗為富貴吉祥。
“這也是周老師傅的作品吧。”文公達微微一笑∶“殷乘黃,我怕你想不起來,特意找來個人幫你回憶一下。”
我一眼就認出了從屏風后走出的那個三十五六的瘦弱漢子,正是前寶大祥首席大檔手周福臨的獨子、現為霽月齋首席大檔手的周哲,我曾經在寶大祥的揚州店見過他一回,雖然事隔幾年,可他的模樣并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苦著一張臉,仿佛別人都欠他銀子似的。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一見到殷乘黃便立刻跪倒在地∶“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誠懇地道∶“老東主,周家兩代深老東主的提攜,尚無以為報,卻接到知府大人的指令,要周哲鑒定這些珠寶首飾,周哲實在兩難。不過,老東主向來教導我們要以誠待人,以德服人,公道就自在人心。今天,周哲就以公心論公事,請老東主諒。”
堂下頓時一片嘩然,有好的,也有說周哲沽名釣譽的。
周哲面不改,起站在桌前,拿起那只玉同心結仔細端詳了半天,最后斬釘截鐵地道∶“這個同心結乃是我父周福臨所制,名字就‘燕雙飛’,取‘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之意。”
文公達得意地笑道∶“殷乘黃,這你還有什么話說,你總不能連自己的當家大檔手周老師傅的作品都忘在腦后了吧。”
他冷笑道∶“這件‘燕雙飛’本是前杭州將軍厲大人的兒在你寶大祥訂做的,三年前被竊,前任杭州府曾專門下文給你寶大祥,讓你留意這同心結的下落,怎么就會出現在你殷家的宅子里呢?是不是七大檔手走了六個,你寶大祥再無人能作出這樣的飾品,看著這么的東西就眼紅了?”
他語氣愈來愈嚴厲,最后一拍驚堂木,喝道∶“殷乘黃,你寶大祥u分s頭,竟然買私販私,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來人那,給我用刑,看你招還是不招!”
“且慢!”眼看著文公達就要把刑簽扔下,我連忙高聲喝道∶“大人且慢,那封書信既然可以是偽造的,那這同心結也一樣可能是別人栽贓的。何況寶大祥后繼有人,殷老爺子何至于窺覬這些贓,徒壞了自己名聲?”
我不清楚是文公達拿不出‘燕雙飛’是從殷家所得的有力證據,還是他對那封信心存顧慮,竟沒有跟我辯論關于栽贓的問題,卻反問我道∶“你說寶大祥后繼有人?就梁思一個瞎子帶著幾個徒弟寶大祥就后繼有人了嗎?”
我轉頭沖周哲一拱手,喊了一句周師傅,他這才給我見禮,道∶“大,您有何指教?”
“周師傅,聽說這珠寶行業里的工匠沒有個十年八載的本出不了師,出師還得有個十年八載的才有可能為獨當一面的大檔手,而為大檔手還得東家肯費銀子栽培你,是不是?”
“正是!”還沒等周哲回話,文公達已經搶先回道∶“寶大祥正是因為培養大檔手需要時日,為了挽回經營頹勢,才對這些贓起了覬覦之心!”
“那弟子若是個天才呢?”我并沒有理會文公達,繼續問周哲道。
“那恐怕也需要四五年的時間才能出徒吧。”周哲有些拿不準。
“這什么天才!”我淡淡地道,轉頭向堂上道∶“大人,在下乃是一讀書之人,沒錯吧?”
或許是因為我每次轉移話題都讓文公達措手不及吃了暗虧,這個簡單的問題竟讓他遲疑起來,倒是堂下有人喊道了句∶“解元公都不是讀書人,天下還有幾個是讀書人呀!”文公達這才點點頭。
我從懷里出一塊玉石遞給周哲,道∶“周師傅,這是一塊上好的和闐玉,只是還沒有琢磨過,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周哲皺著眉頭,不解地點頭稱是。我問他帶沒帶雕刀,他說那是他吃飯的家伙,怎能不隨攜帶。我說借我一用如何,周哲倒爽快,立刻從布袋里出一把雕刀遞給了我。
堂上堂下的人都莫名其妙地著我,看我手中的雕刀漫不經心地切向那塊玉石,眾人才恍然大悟,這個王解元竟然要表演玉石雕功了。
只是見我那一刀就將玉石切去了幾乎一半,如此浪費材料惹得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只有周哲的神卻立刻變得很是凝重,輕輕道了一句∶“好刀法!”
眾人這才明白我這刀敢是大有學問,一時間堂上堂下頓時雀無聲,能聽到的只有我切割玉石的“吱吱”聲。
隨著我雕刀不斷飛舞,那玉石的形狀漸漸清晰起來。
“咦?這不是‘燕雙飛’嗎?”眼尖的人忍不住道。
“正是‘燕雙飛’!”我把剛雕刻完的玉石遞給周哲∶“再琢磨一番,雖然趕不上‘燕雙飛’,可也能湊合一陣子了,”
“豈止是湊合,這簡直是件品,刀法簡潔明快,流暢自然,就是家父壯年時也不過如此!”
周哲滿臉驚訝道∶“原來大深藏不,乃是此道的頂尖高手!”
“什么頂尖高手?周師傅您可真是過獎了。”我噗哧一笑∶“說起來這玉活兒我可是只學了十天呀!”
心道,一技而百技通,我雖然只和梁思學了十天的雕刻技法,不過在刀法上爺可是下了十數年的苦功,個中關節豈是你等所能領略的?
“啊?”周哲發出一聲驚嘆就再也說不出話來,我轉頭對同樣滿臉訝的文公達道∶“大人,就算學生是個天才,可天下之大,豈就學生一個天才而已?既然學生可以在十天之習得珠寶玉雕刻之法,其他的天才恐怕也能做到吧,或許比學生做的還好呢。”
我湊到他近前低聲音道∶“梁思的徒弟里就有一個天才,可惜他的手被人打斷了,學生不知大人意何為啊?”
之后我立刻提高聲音,道∶“雖然寶大祥七大檔手中的六個因為個人發展的需要離開了寶大祥,可寶大祥正在培養新的大檔手,而且不出半年就可獨當一面,寶大祥何苦置數十年的基業于不顧,鋌而走險呢?”
“是呀,是呀!”堂下一片喊聲,我轉頭對文公達道∶“大人,關于寶大祥走私買贓一案,學生以為證據不足,寶大祥的經營帳目經得起推敲,說寶大祥走私恐怕是空來風;而買贓乃是屬下分號私自的行為,寶大祥總舵并不清楚,那些證明寶大祥總舵知的證據在學生看來多屬偽造,在揚州、杭州二店買贓事實清楚的前提下,寶大祥支持府對二店的查;不過,若是府沒有證據證明寶大祥總舵知,是不是該把殷老爺子和寶大祥其他人等釋放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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