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除夕, 往年柳柳都是跟著父母一起過。們家也算不得是窮人，畢竟比起那些沒有地方住的人，在京都有個小宅子, 做點小生意，已經算得上安穩。

　但是人是不可能知足的, 柳柳見過隔壁人家帶回來的茶葉, 那是羨慕且喝不上的，但是富貴人家卻是稀松平常的東西。

　人跟人怎麼差別如此之大？有的人生來就高高在上，有的人卻還要在泥地里面爬滾打，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達到別人的起點。

　柳柳不甘心。

　在很小的時候，就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想要一躍為富貴人家, 能做什麼呢？做生意嗎？

　不，家里的生意不是的, 是家里兄弟的, 有哥哥，有弟弟, 沒有跟姐姐。

　在姐姐出嫁之后, 阿娘開始給找婆家了。比起其他的鄰居來說，阿爹和阿娘以及兄長, 對算是很好了。他們沒有給找隔壁姐姐嫁的大戶人家妾室, 而是找了一個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

　他是個很好的年郎。長的，在鄰里間算是出名的人，很多人都說將來說不定會被貴人們看上，納了回去，那兄弟父母都跟著沾了。

　年也曾經傷心過, 因為他也擔心柳家的父母會將給人家做妾。但是沒有，柳家的伯母上門來閑聊，說起了對他的中意，有意談談兩家的姻緣。

　年便高高興興的用自己的賺來的第一筆銀子，給買了最喜歡的首飾。可是柳柳不歡喜。

　看著年，搖頭道：“我不愿意。”

　不愿意。不愿意這輩子就嫁給一個商賈之人，不愿意將來自己的孩子們也在這泥地里面打滾。

　開始打聽京都的權貴。

　終于讓打聽到了一個人，陸遠之。

　陸家門第高，是個侯爺，還不是那種外面看著花團錦簇里面卻是個空殼子的人家，他們家有權有勢，有面子有里子，而且門風很正，家里沒有什麼七八糟的事，也從來沒有聽聞過他們家打死過妾室。

　開始計劃了。

　先是跟阿娘說想要去街上賣首飾，在太學院到文遠侯家里的那一條必經街巷里，順利跟陸遠之對上了眼。

　溫，小意溫存，語還休，他很大方，文雅，溫和，是個翩翩君子。

　想，只要勾勾手指頭，他就該抬進門了。

　但是他沒有。

　他驚訝的問：“怎麼可能抬你進門呢？阿霜該打死我的。”

　這才從給自己編織的謊言里面出來，不可置信的哭著道：“那我是個什麼人呢？難道一輩子這樣跟著你在外面，做個不明不白之人麼？你剛剛還說歡喜我，難道這會子功夫，就已經全忘記了？”

　陸遠之還是很有自己原則的。他道：“我從沒打算將你納回去，咱們就這樣做個野鴛鴦不好嗎？”

　不管怎麼哭，他都不愿意。他給送來了很多好東西，還給買了宅子，給父母送了好東西，因為有他的暗中作，兄長的生意也好了很多。

　家里人開始漸漸的從罵，訓斥，到同意了這般的模樣，不過母親還是嘆氣道：“男人的話，最是沒有用的，你既然已經委給了他，便無論怎樣，都要進了陸家的門，這般即便是剛開始艱難些，也好歹有個臉面，有個依靠。”

　柳柳也是如此想的。使了手段，功懷了孩子，陸遠之開始松口了。想，應該是贏了。

　如果按照進陸家門的功與否來看，確實贏了，了柳姨娘。

　但是千算萬算，心里的打算跟計策繞了滿腸子，也沒有猜到主母是個不走尋常路的。

　柳柳自小都是見慣了對男人百依百順的人，包括阿娘，的阿姐，們都是正室娘子，們相夫教子，打理家務，將一個家里的雜管的清清楚楚，可們從來不會去反駁男人。

　也是見過家里有妾室的正室，無論如何厭惡妾室，都不會在男人的面前主惹麻煩，大戶人家就更是這般了。

　柳柳覺得自己只要乖巧，有陸遠之的寵，將來還有孩子作為依靠，便什麼都會好起來的。誰知道折霜沒有為難，直接打了陸遠之。

　從那時候起，就有了一種害怕的念頭。這是什麼樣子的人家？為什麼人打了男人，還能如此的鎮定自若。

　陸遠之被打了一個豬頭臉，他自己卻慫的很，一點兒打回去的念頭也沒有，陸夫人哭哭就算了，小姑子竟然還頗為認同，雖然沒有見到文遠侯，可是從種種跡象來看，文遠侯十分重視這個兒媳婦，本沒有管過這件事。

　事后，陸遠之還安道：“沒事兒，阿霜從小就這樣，一眼不合就開打，從小到大，幫我打過不人，京都城里都沒人敢惹我。”

　他還笑，“要是打不過，還有折家三個兄長幫我一起打。”

　說著說著，他就懊惱起來，后悔的道：“哎，柳柳，我要是沒遇見你，或者晚些時候遇見你就好了，這般我跟阿霜還是好好的。”

　柳柳一口牙齒都要咬碎了，裝作為他不值心疼道：“再怎麼樣，也不該打你啊，瞧瞧你這臉，我心都碎了。”

　誰知道陸遠之卻道：“沒事，只要阿霜還肯打我，事就還不算沒救。哎，等不打我了，那才是讓人絕呢。”

　柳柳：“……”

　真的開始害怕了。

　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還是覺得要主出擊，可是接下來，自己也被打了。

　那個人，簡直像個男人，卸了的下，掰了的手，靜靜的看著自己，好像在看一條爬在地上的蚯蚓。

　那個眼神，現在還記得，每次記起來，心里都是一陣痛苦。

　是地上的蚯蚓，是天生的，難道就不該往上爬嗎？

　有什麼錯呢？

　什麼錯也沒有，如果是折霜那種貴，也不用靠著男人往上爬。

　而靠著男人，卻落得了如此的下場。天可憐，讓逃走了，可是的孩子沒了。

　柳柳有一瞬間，便也想跟著孩子一起死去。可想，為什麼要去死呢？

　該死的人，是那些高高在上的。

　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便是選了陸遠之。

　可依舊想靠著他活下去。

　人間最痛苦的事，不過是你恨著他，卻還要依靠他。

　可仗著之前對陸遠之小廝的一次小恩，又有如今的可憐模樣，請小廝送了信過去，可等來的，卻只有銀子。

　陸遠之沒有來。

　小廝道：“我們家爺也是想來的，只是他如今被足了，午間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去夫人那里請高抬貴手，可當時夫人正在跟三姑娘吵鬧，還在氣頭上，大爺便沒有過去，只說給您租賃一戶宅子，先住著，到時候他能出門了，便來看你。”

　柳柳心中冷笑，恨意爬上了心頭，但是又沒毫辦法。

　小廝帶著去了小院子里面。

　是真的小。比起之前陸遠之給的住宅，這座院子小的可憐，這里住的人，也窮的可憐。

　一路上，的出現讓這群準備著除夕宴的人驚訝，柳柳用面紗遮住臉，倒是沒人認出來。

　京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不得這里就有認識的人。

　所以進了屋子之后，一直不曾不門，這里什麼都是冷的。

　冷冷的床，冷冷的水，小廝也沒有多管，他是借著買東西出來的，本不能呆太久，還要買了東西回去。

　他道：“我們大爺也艱難的很，您就先好好呆著吧。”

　其實大爺如今已經沒有了銀子，本是想給租個好的，可是沒銀子怎麼辦？這銀子還是大爺朝他借的，說是等以后還給他。

　小廝心里就想，您就給塊普通不用的玉佩給我當了去，我也好給租個好的，可大爺沒有說話，他也不敢再多。

　他已經犯了忌，還不如就這般的只聽從大爺的吩咐，以后出了事，還能出來。

　于是匆忙之間，拿著有限的銀子，只能租到這里。

　他道：“等以后，再給您換好的。”

　柳柳心中冷笑：陸遠之有什麼艱難的？他失去過孩子嗎？他知道加是什麼滋味嗎？

　不，他們這些人都不知道，他們生來高高在上，將看做是螻蟻，從沒有將看做是一個人。

　坐在冰冷的床上，然后才發現，這里本沒有被褥。

　宅子是臨時租賃的，什麼也沒有，不僅沒有被褥，還沒有柴火。小廝租的著急，也沒讓人添置，于是，除夕這晚，外面街頭巷尾的人開始熱鬧起來，只有一個人，在這冷冷的夜里面哭泣。

　想，這輩子，活的真是太凄慘了。如此，為什麼陸遠之和折霜還能活的那般好呢？

　怔怔的看著外面，正要睡覺，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

　以為是陸遠之來了，結果打開門，卻看見從前差點跟定親的年郎端著一碟子藕餅，正站在門外，然后詫異的看了眼，過的面紗，還是第一眼認出了。

　他道：“柳柳，是你嗎？”

　……

　除夕，宮里肯定是要有夜宴的。

　老皇帝年輕的時候，還喜歡召集群臣進宮，大開群臣宴，如今卻不喜歡了。

　近兩年，他喜歡上了家宴。家宴，不僅僅是皇子皇孫，也是有一群繞來繞去的外戚，比如折霜。

　是皇后的外甥，自然也是在這里。

　英國公府兩位舅舅沒有來，倒是南陵公府來了。

　沒有人覺得不對，折霜嘆氣，跟阿娘道：“兩位舅舅倒是年年稱病。”

　家阿娘就笑著道：“所以說，你家兩個舅舅其實還懂得道理，知道這般是最好的，一家子人，可不能各個出挑。”

　折霜總覺得娘今晚說話意有所指，然后轉頭一看，病弱的四皇子坐在那里吃著東西，倒是瞧了幾眼。

　四皇子的年紀倒是跟相符，從前也說過幾句話，是個溫文爾雅的君子。見了看過去，對笑了笑，然后繼續吃東西。

　折霜也笑了笑，然后走到齊禮邊，問道：“你最近暖房里面，養著什麼花？”

　齊禮笑著道：“倒是養了一朵的野山。”

　折霜便好奇的道：“你不是最喜歡牡丹嗎？總說牡丹真國，如今倒是喜歡野花了。”

　齊禮就道：“你不是也一樣嗎？我聽聞，你的暖房里面，也養著些七八糟的野……東西。”

　折霜：“那可不是野東西，我是想著常養的，以后便能帶出來給人看，如今只是擔心它的很，被風雨打了葉子去。”

　齊禮便頓了頓，道：“這個，我倒是不如你了，野山要是種在庭院里面，倒是沒了那子味道。”

　折霜聞言，嗤然道：“如此，你便也臭氣熏天了。”

　站起來，道：“過了年，陛下便應該給你說親了。你還能養著那山花幾日呢？”

　齊禮就看看折霜，再看看折霜，最后道：“其實，阿霜，世間如你這般的子，倒是不多。”

　折霜冷哼一聲，深知他的德，冷冷笑道：“三表兄，終日打雁，別雁桌了眼睛。有時候該斷則斷，該續則續，否則，別養出書本里說出的那種食人花出來。”

　齊禮卻覺得折霜的子越發的厲害了，笑著道：“知曉了——你啊，如今子也越發的厲害了。”

　倒是高興的，他如今這般的份，邊沒幾個親近人，要是折霜再對他捧著遠離，他倒是不高興了。

　如今，他倒是能懂得父皇為什麼喜歡阿霜了。

　不過，他對折霜的話卻不贊同，“食人花麼，你又是在哪里的雜書看見的——但你說的也有道理。”

　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著道：“你放心，若是本來就養的是一朵會吃人的野山，早早的生了警惕之心，倒是不會被吃了。”

　折霜就笑著道：“是嗎？”

　將酒杯跟齊禮了，“那就祝賀你了。”

　回到折老夫人沈凝邊，問：“你跟太子說什麼呢？”

　折霜笑著道：“跟他討論了下暖房里養的花怎麼樣。”

　旁邊的折家大夫人木清婉就話，好奇的道：“怎麼，四妹妹還喜歡養花，太子殿下也喜歡？”

　折霜：“是啊，好看的花能使人歡喜，我便養了些在流云巷子里面。”

　木清婉：“是嗎？那你教我，我也養些，來京都后，閑著無事，已經越發的無聊了，打發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折霜就笑起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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