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位北, 每到秋便轉涼,此氣候十歌最是悉, 一行人尚未踏北地,便為幾人各添置幾冬,一應防寒設備早早準備齊全。
一路行來雖暢行無阻,卻也遇見幾波有不軌心跡之人。他們見尹暮年年紀尚輕,又通矜貴之氣,溫文儒雅, 看著像讀圣賢書的,都以為是腳貓,誰承想他竟手了得?!
偶有幾個無賴漢, 甚至無需尹暮年親自手。景初出云隆鏢局,打小便習武,手雖不及主子, 對付幾個無賴漢倒是綽綽有余。
越靠近皇城的地方,道上的行人和馬車便越發多起來,故而他們只得緩慢行駛,以免誤傷人家。
此時車廂多了一位婦人, 此人已到不之年, 微微有些發福, 但那雙眼睛倒是明得很。在得知皇城后一行人均要住客棧, 婦人便再不能淡定, 勸道:“姑娘, 咱們這許多人住客棧可得花不銀錢, 不若先租個院子再做打算。”
這位婦人名喚何映音,是個寡婦,家中叔伯為了霸占家田地, 便尋個由頭將趕出家門,如今只一人了無牽掛。
幾人在一茶寮結識,當時一伙人正巧遇見慣,何映音親眼目睹一切,便站出來指責那兒。何映音是乃村婦出,頗有幾分潑辣勁兒,又不畏生死,當下便嚇跑那賊。
十歌想著待到皇城便要安家立戶,還要開酒鋪呢,正是需要用人時。正巧這位嬸子有意去皇城尋活兒,倒不如便雇傭。
這位嬸子辦事利索,又懂察言觀,還喜歡護犢子。多了后,所有雜事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條,十歌再不用多余的心。
元雙跟隨主子多年,自然知道主子的心思,便笑著安何映音:“何嬸放心,住客棧的錢咱們還是有的。臨時租用院子哪兒那麼容易,到了皇城咱們得先休整一下,小姐不得累。”
這一趟行程已經走了一月有余,小姐早已疲憊不堪,到了皇城自然要先歇下的。
聞此言,何映音張口訓斥:“小丫頭不諳世事。姑娘已到及笄之年,本便不該拋頭面,客棧那種地方龍蛇混雜,怎能輕易下榻。”
既然姑娘已是自己的主家,那麼無論做什麼事都需為主家著想才是。
是了,十歌尚在冉呂鎮時便行了及笄禮,按照閨閣禮儀是不該拋頭面。可兩世為人均活得灑,哪里會注重那許多。
“無礙的,過會兒下馬車我便戴上帷帽。尋到客棧哥哥便需外出拜訪叔父的友人,咱們先休整一日,明日開始托牙行尋宅子。我尋思著咱們人雖然不多,還是得買二進院的宅子。”
最好是有重樓那種。
僅四年千金的生活,又把自己養氣了。更何況現在人數雖不多,可等哥哥娶嫂嫂回來,到時候還是得多添幾個侍候的。
他們無親無故本就容易人看輕,宅子再不住好些的,只怕嫂子難尋。更何況他們不缺這點銀子,有些錢該花就得花。
“那便聽姑娘的,不過姑娘要切記,不可隨意掀開皂紗。”
無論尋住宅還是院子,均需男子出面,既爺事忙,自然只能延后。何嬸早看明白,主家兄妹二人全是有主意的,但凡他們出口的話,那便全是定數。
何嬸發現,越臨近皇城兄妹二人的話語便越,每日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像是著多重的心事。今日姑娘難得開口說這許多話,怎麼也不能違逆才是。
十歌言罷便扭頭向掀開的簾子外頭看,事實上恨不得一到皇城便尋父親去。十歌自己藏著心事,故而并未注意到哥哥同一般心事重重。
兩個時辰后,他們終于踏進皇城城門,皇城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放眼去,目所見皆是黑的人頭。
回來了啊!
七年時間,似乎并沒有多大改變,然而的世界卻早已是人非。
罷了,至已經回來,回來便是希,既有希便應該開心才是!
十歌在心中為自己暗暗打氣,至撈回來不神氣,總要打起神才能好好尋找父親。
一行人很快在客棧中安頓好,尹暮年馬不停蹄外出,他要去尋閆老爺的友人,那人同是鹽商,據說與閆老爺有過命的。
閆老爺為他們寫有一封舉薦信,并讓他們到皇城后,務必第一時間去尋他。
果然,當尹暮年報出閆老爺大名,守門家丁立刻放行。這戶主家姓譚,譚老爺是個頭大佬,個頭不高且中年發福,銅鈴般大小的眼睛配上自然下垂的角,讓他看起來一臉兇相。
尹暮年走鏢幾年,見過的世面不,自不會以貌取人。眼見譚老爺出現,他便禮數周到行禮問安。
譚老爺虛扶尹暮年一把:“賢侄不必多禮。你既是閆兄的侄兒,便也是我的侄兒!”
譚老爺縱是笑著,仍不住兇相。
聞得此言,尹暮年再次拱手作揖,喚一句:“譚叔。”
這句‘譚叔’,譚老爺大方收下,朗笑著拍拍尹暮年臂膀,直道:“好、好、好!”
又言:“閆兄信上說你們是初到皇城?那便要先安家才是。此事我已代章管事親自著手辦理,你看看想找什麼樣的宅子,盡管同他說。章管事辦事你放心,明日一準能幫你們找到滿意宅子。酒鋪的話,最好開在西街,這個時候西街鋪子不好尋,我已派人去打聽,不日便能有消息。”
尹暮年深深一拜:“勞煩譚叔和章管事費心了,譚叔恩小侄無以為報,請小侄一拜!”
初到皇城便得貴人相助,他激于心。
譚老爺在皇城之中算得富戶,有他相助自然事半功倍。
譚老爺豪爽笑言:“這算不得什麼,你記著,日后若遇到什麼難事盡管來找我。”
二人又寒暄幾句,尹暮年留下贈禮便拜別譚老爺。
既然要開酒鋪,自然得送譚老爺幾壇。待酒鋪開業,還需請譚老爺幫忙引薦貴客,若他曉得酒的滋味,介紹起來也才更有信服力。
除此之外,尹暮年還留下一些腌咸菜和果脯、脯等。那都是陳年攢下的,如今倒是可以拿來當贈禮。雖不是什麼金貴之,但勝在滋味好。
章管事果然辦事靠譜,當真翌日便尋到一二進院且有重樓的宅子,宅子年前剛翻新,所以要價高一些。加上家中原有家什,一共四百五十兩。
得虧宅子是章管事幫著尋到的,若托牙行尋宅子,還得多花個幾十兩。
章管事不僅幫他們尋到宅子,還為地契一事忙前忙后,甚至還調幾名譚府下人前來幫忙灑掃整頓。
此事雖是譚老爺授意,章管事卻是真個兒為他們忙了幾日。故而,十歌也為章管事備了一份厚禮。
僅用三日,兄妹二人便住上新宅子。
宅子上偌大的門匾刻著龍飛舞的‘尹府’二字。昂頭久久看著門匾,兄妹二人均鼻頭發酸。
這是他們在皇城的家啊!
住進來這一日自然是喬遷新居,按照規矩,得辦喜宴。
尹暮年請來譚老爺一家及章管事一家,十歌則親自下廚,他們在院中支起兩桌。
“要我說,你們應該開酒館。這手好廚藝不去開酒館,真真是浪費!自打第一樓歇業后,我便再沒吃過如此味的膳食。”
酒過三巡,譚老爺紅了兩邊面頰。他看著桌上如也的菜盤子,頻頻搖頭嘆息。
里面過去,皇城多的是懷念第一樓的人。可惜啊,可惜!
“我們兄妹初來乍到,只得先從小小的酒鋪開起。日后若有機會,開酒樓倒也不是不可能。”
“賢侄放心,你家這酒在皇城定能大賣!待你們酒鋪開張,我定要第一個捧場!”譚老爺拍拍脯保證。
“譚叔若喜歡,過會兒再讓您捎一些回去。譚叔于我們有恩,日后只要您一句話,我們親自給您把酒送過去,只當我們孝敬您的。”
“那不行,一碼歸一碼!”譚老爺二話不說搖頭拒絕,他向來豪爽,且不缺那幾個錢。聽聞兩兄妹生活多有不易,他自當多照顧一些。
“過會兒你們要送我酒,我便不推遲了,回頭喊上我那群酒友到家品嘗,待到酒鋪開業,也他們去捧場。生意歸生意,到時你們該怎麼賣便怎麼賣,別整什麼人不人。”
尹暮年一副教模樣:“侄兒教!日后生意方面還需多多向您討教才是。”
這話于譚老爺而言十分用,只聽院子里全是他的朗笑聲:“別的不敢說,生意之道問我就對了!”
這一餐,一直到圓月高掛時才散去。
酒鋪地段講究,一連幾日下來扔尋不到鋪子。十歌借著尋鋪子的名義,每日均要跑一趟父親最喜歡去的地方。
曾經的第一樓已茶樓,原先的家則長期關門閉戶,但凡父親有可能去的地方,無論十歌去過幾趟,總是無功而返。
這一日,兄妹二人相攜外出尋找,歸來時途經衙門。不知何時,衙門口竟支起招兵點,此時已經排了好長一支隊伍。
十歌因好奇停步看了幾眼,正離去,卻見哥哥目炯炯盯著招兵看,再移不開步伐。
“哥哥?”
十歌一連喚幾聲均得不到回應,忍不住細思:莫非,哥哥想從軍?
記得曾好幾次見哥哥品悅兵書,當時并未多想。看來,對哥哥尚有諸多不解。
思及此,十歌默默走向隊伍末尾。整支隊伍就他一名子,又是一位亭亭玉立花月貌的子,故而一出現,便頻頻收到注目禮。
十歌不予理會,只專心排隊。
哥哥前生過不累,余生只想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歌兒,做什麼,回去了。”
尹暮年回過神后,便見妹妹排在隊伍中,周圍男子全盯著看。
心下一驚,尹暮年快速去到妹妹邊,想將拽出,卻鐵了心似的,幾度掙扎。
尹暮年很后悔,今日出門未堅持讓戴上帷帽。雖僅用彩繩簡單綁了條斜辮子,仍難掩月貌天資。
妹妹已經及笄,日后定當注意才是!
隊伍有了間隙,十歌上前幾步,不忘回頭說服哥哥:“哥哥,你的這好本事不去從軍才是浪費。”
尹暮年堅決道:“不妥。我若從軍,家中便僅剩你一人,我斷不會去的。”
妹妹一向不喜束縛,怎會乖乖藏閨閣。又生得花容月貌,若他不在邊,妹妹遭人欺負該如何是好?
“哥哥你想想,若你能闖出一番就,便再無人敢欺咱們。錢財賺得再多,無權無勢也只能任人宰割。”十歌知道哥哥在憂心什麼,只能盡力安:“哥哥放心,待你從軍,我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應事宜均給下人置辦。你把景初留下,他習武,能護我們周全。再者,只有哥哥登上高位,才更方便我們尋人,不是嗎?”
“……”
尹暮年無言,妹妹說得有理。可他哪里放心留下妹妹一人?這里不是云隆鏢局,哪怕他去走鏢也還有祖母及義母護著。
見哥哥說不通,十歌干脆耍無賴:“反正我不管,今日你要是不把名報了,我就不回去!”
之后任憑尹暮年好說歹說也無用,十歌鐵了心的事,十頭牛也別想拉得。
最后自然是尹暮年妥協。
只是誰也沒想到,不過才從軍兩月有余,邊關突遭鄰國突圍,皇上命羿正王帶兵征戰,而尹暮年所在的兵營則需隨軍征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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