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門軋軋輕啟,各懷心思的人們相偕退出閣外,山風舒爽,一無先前慘戰的腥味。高閣前一片廣闊空地,綠樹蔭,暫為眾人休歇之所
.向揚、文淵與韓虛清生死相搏,固然耗損莫大氣力,余眾也都力戰多時,此時或靜坐、或閑步,各自調養神。
隔著幾棵樹遠,向揚正與趙婉雁坐在一,互敘別。除了趙婉雁懷中的小白虎,再沒什麼能打擾二人親言笑。
楊小鵑獨自坐在更遠的山石上,遙遙看著二人并肩影,自個兒輕拍著,盡自無可奈何地笑著,不時悄悄搖頭。
當日華瑄一把消息帶回巾幗莊,就決定拉著趙婉雁跟著追過去。若非如此,要見向揚一面至得多等上一倍時日。眼見兩人儷影只,
說不盡的濃意,楊小鵑高興之余,卻又不免惆悵。心中暗想:“好啦,趙姑娘既然跟了出來,向公子應當也不會回巾幗莊了。這下子我
……我總可以斷了想頭。向公子……”
一向揚,心中又不波起來,好不容易才下懷,連忙轉頭不看。一轉頭,遠遠看著太乙高閣,忽見那樓臺冒起黑煙,
吞吐著火。楊小鵑吃了一驚,失聲道:“啊,樓里起火!”這一,眾人紛紛驚覺,奔近時,但見門窗里火焰直冒,熱浪撲面。閣頂既
有黑煙,恐怕上下五層全都燒了起來。
烈火伴著濃煙沖天而起,猶如一條惡龍卷上了太乙高閣,焰里瞧出來只是一片烏黑的殘影。眾人面面相覷,均想:“是誰放火燒了閣子
?”
梁柱焚,必剝聲響愈見雄烈,忽然轟隆轟隆,閣頂已有半邊被燒得坍下,纏著烈焰的焦黑斷梁凌空滾落,砸得下一層樓也似要崩毀。石
娘子見火勢兇猛,燒著的斷木如火雨般落下,極為危險,當即道:“大家快離開這兒,這火已救不來了。”眾人遠遠避開,回頭時,太乙高
閣已難辨其形,猶如一道大火炬。
一道冷氣劈開火海,堪堪容得人走過。黃仲鬼面無表,無視撲面襲來的熱氣,走到了大廳之中。
一個渾鐵甲的男子跪在地上,縱聲狂笑,只手跡斑斑,在他前頭的是韓虛清開膛破肚的尸。黃仲鬼默默凝視于他,那男子一無反應
,鐵鑄的面底下眼神狂,似已瘋癲。
韓熙很久沒重做“鐵”的裝扮了。在他被父親著親妹、繼而被當作棄子掌擊之后,終于再次將他打這鋼鐵面底下。他完全明
白韓虛清的計劃,一路趕回云南,終于在韓虛清斷氣之前取了他的命。
火耀,很快又將黃仲鬼的來路截斷,裹一片赤焰地獄。
韓熙放聲道:“燒,快燒,燒了韓虛清,把韓家的一切燒個!”黃仲鬼冷冷地道:“難道你不姓韓?”韓熙厲聲道:“我姓名鐵
,乃西域異人的門下弟子,誰跟這老賊同姓?”
一火梁重重落下,黃仲鬼揮手一劈,將之震開數尺,落在旁。他冷然轉,看準一個煙走去,陡然聽韓熙喝道:“韓虛清,你還
想逃?”
猛然發勁撲來,全然不招數。黃仲鬼微一閃,冷眼看著他撲在地上,支撐著想要起來,卻是掙扎一陣,便再難彈,全緩緩冒出青
煙。原來鐵甲早被烈火炙得奇燙,一撞之下,韓熙再也無法支持。
黃仲鬼掌凝真氣,“太刀”劈出一條小徑,如冷箭,倏然穿越重重火場。
當他平安離開太乙高閣時,人卻在閣后山坡出來,遠遠只見閣前似有幾個黑點,更看不出是什麼人。
他緩緩遠離烈焰狂竄的高閣,逐漸走進山林,忽見前頭有人。態婀娜,金翅披,一只眸盡著冷洌與凄艷,正是韓。
兩人只在白府照過一次面,全無,韓甚至不知眼前這人的份。
冷冷地道:“你是誰?來這里做什麼?”黃仲鬼斜遠方火,道:“來報仇。”韓道:“火都已經燒這樣,常人闖進去必死無疑
,你居然能進出自如……你的武功,很不簡單啊!”
黃仲鬼冷然道:“我是為了報仇,才練這一武功。我活著便是為了報仇,大仇不報,豈會死去?”韓角微揚,道:“閣下既然出來
,想必已經手刃仇人,恭喜啊恭喜!”語氣中微帶揶揄。
可清楚知道,倘若眼前這人的仇人也是韓虛清,那麼他是報不了仇的,因為已親眼目睹韓熙下手,終結了韓虛清茍延殘的命。
那日追丟了韓虛清,回頭卻在荒野里找到了恍惚失神的韓熙,方知他中了韓虛清一掌,功力大損,神智更已失常。韓恨意上涌,本
下手殺他,但隨即聽他喃喃自語道:“韓虛清……我定要殺了韓虛清,那老賊在哪里?”
韓見狀愕然,又想起他畢竟是自己親兄長,雖然他了自己,但眼見他如此狀,似連也不認得了,一時卻狠不下心出手。轉念
之間,卻另起了一個主意,說道:“韓虛清逃回老家了,沒人找得到他。你可知道他老家在哪里?”
韓熙道:“怎麼不知道?是了,他定是逃回蒼山太乙高閣。”說著咬牙切齒,逕往南行。韓一路追蹤,終于也到了此地,但是來得稍晚
,死戰已了,只見滿地死士橫尸,韓虛清也奄奄一息。
韓狠狠盯著韓虛清,金翅刀幾次抖著揚起,最后還是沒下手,由得韓熙沖上前去,將韓虛清最后一口氣給斷送掉,放火燒閣,狂已
難收拾。
韓默默自閣后離開,回想一生仇,淚水幾度盈眶,卻是哭不出來。
眼前這黃仲鬼,也跟自己一樣千里迢迢來此,卻永難報得大仇。韓見他不答話,不覺凄然苦笑,搖頭道:“我猜你也沒能報仇。為了復
仇而生的人,若是畢生無法報仇,卻該怎生是好?這便去死了罷?”
黃仲鬼目冷然,緩緩地道:“我不會死的。”再不顧韓言語,緩步離開,冰冷的語調送出最后數言:“報仇之前,我不能死。若是此
仇永遠報不了……我就要一直活下去。”“太真氣”逐漸失控,猶如無數冰針攢刺經脈,黃仲鬼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韓看著他漸行
漸遠,沒在林木深,不覺茫然,暗道:“一直……活下去?”
要活下去,總得有個理由。卻有什麼事,能勝過茁長多年的仇恨之心?
韓迷惘起來,著悠悠長空,竟似有些昏暈。
遠傳來一陣振翅之聲,山中群鳥為大火所驚,紛紛展翅高飛,空中忽地眾鳥盤旋,各自分頭而去。韓瞧著飛鳥四散,過得半晌,
一聲長嘆。
畢竟是云霄派的掌門。拍了拍金翅刀上的火場余燼,足尖輕點,影化作一抹金霞,流水也似曳出了山林之外。
向揚、文淵二人停下腳步,趕到了此行最后的一程。
眠龍地在觀音山,離蒼山不遠。向揚記著寇非天對他拋下的那句話:“要是出得了這太乙高閣,便來眠龍找老夫罷!”而今太乙高閣
已毀,向揚同文淵一復氣力,便即趕至此地,但見那山口有三、四丈寬,未近口,已然清氣襲人。
向揚喝道:“寇前輩,在下來了!”中不聞回應。文淵側耳聆聽,說道:“中有人。”向揚點頭道:“咱們已打過招呼,直接進去。
”
兩人俱是一般心思:云南之行,在此了斷。
眠龍中盡是石石筍,奇兀嶙峋,深達五丈的巖盡,卻是一口寒泉,其聲淙淙,清冽之氣便是由此而發。向揚一那泉水,不覺驚
呼一聲。
文淵道:“怎麼了?”向揚道:“十景緞!”
只見十疋錦緞懸掛在泉水周遭,從口這方向看進來,正好拱半圓,仿佛中實景,渾然天。
韓虛清既死,師娘也已獲救,兩人來此的目的除了一見寇非天,便是要取回十景緞。此時十景緞俱在前,中卻無人看守,反而詭異。
文淵聽向揚略說泉邊景象,也是怔然不解,道:“寇非天豈會把十景緞留在此地,自行離開?”卻聽外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我是要離開
了。在那之前,你們最好讓開點!”
向揚、文淵猛然回頭,但見寇非天緩步走進,應賢、應能、程濟跟在后頭,另有幾名佝僂老翁,俱是白發蒼蒼,臉上皺紋深陷,比二僧更
見老態,恐怕都是年歲近百。文淵聽得分明,心道:“最后這幾人腳步虛浮,不會武功,聽這力道……似乎都是老人。”
寇非天緩步上前,道:“你們既到了這兒,韓虛清想必已死。這會兒,可是要取我命?”向揚道:“”罪惡淵藪“四非人的首領,照理
說我們是不該放過。只是咱們總得先弄清閣下的意圖,再做決定。”
寇非天淡然一笑,道:“你若想知道我如此布置”十景緞“的用意,只管看著。”逕自走到寒泉之前,凝立不。
忽然之間,眠龍中回起一洪鐘似的響聲,嗡然不絕,恍若龍虎嘯,那泉水也開一圈圈漣漪。文淵聽得心驚,暗道:“這是寇非天他運開全力,震撼中氣流所致。可是……怎地能達如此響亮?雖然中有回音,但這功造詣也實在……實在驚人!”
向揚眼睛看著,卻更是驚訝。只見寇非天自懷中取出一,晶瑩璀璨,龍鈕綬,竟似是皇帝的印璽。但聽寇非天緩緩說道:“眾卿隨行
四十年,今日當是重返皇城之時了。十景緞啊,十景緞!”其聲凝沉,竟有種難以言喻的蒼涼。
向揚、文淵驚訝萬分,尚未相詢,寇非天右手輕舉,玉璽對正了十景緞,“太皇印”掌力一運,得那玉璽華漸盛,直有夜明之能,鮮亮流霞映上十景緞,彩融,倒映水中,在那煙塵之中,竟約變幻出另外一番景象:
琉璃金瓦、重檐彩殿,開闊的路直通帝苑,這雍容堂皇的氣象,正是天子宮闕。彩幻化之中,恍若又有云波霞,如真似幻,疊映著
萬里山河,壯闊難言。
向揚參悟“十景緞”時,卻也不見如此景象,不聳然容,心道:“十景緞能反應人之,這……這難道……”
文淵雖看不見皇城幻象,卻在滿窟回響之中,聽見了幾聲嗚咽之聲,竟是應賢、應能眾老潸然淚下。只聽程濟神激昂,縱聲喊道:“監察史葉希賢上殿!”
聲音竟有些哽咽。
應賢踏步上前,神亦喜亦悲,走過寇非天邊時也不停步,直直往泉水走去,仍不停步,走進那皇城山水之中,忽然無聲無息地失了蹤影,竟已沒水中。
向揚驚道:“不好!”他明知應賢本是敵人,但見他這麼迷迷糊糊地落水,必然溺斃,焉能袖手旁觀?正要上前去救,忽聽寇非天厲聲喝
道:“站住!”左掌拍出,是截住向揚。向揚怒道:“你……你發瘋了麼?怎麼得自己的同伴自盡?”寇非天搖頭說道:“遜帝復位,群
臣返宮,這是他們此生最大的愿。
你不見引他們過去的,乃是十景緞麼?“
向揚頓時啞然。文淵同樣錯愕,心念急轉之下,手略一索,想弄清這中形勢,忽然到壁上有些凹痕不甚自然。他留神了一陣
,卻是文字,逐一索下去,一邊喃喃念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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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他誤打誤撞要了她!再問起,她卻抓抓頭發不好意思,我有臉盲癥,想不起來了。男人湊近耳邊半年前那個晚上……她面紅耳赤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