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枚銅板的茶付得著實值得，鎮守南北東西街角巷口的大嫂子，實在是位極善言談的妙人兒。

十六不過是多付了兩枚錢，便撬開了的，以壺口瀑布都能匹敵的奔流萬丈之姿，從這出家人吃菜都要貴些，淨是從那郊外農戶裡特意弄來的水淋淋、鮮的種的小菜，到出家人的夜香都比他們這些隻累子的苦命人要些。

那位不幸過世的出家人，更是從道號到外貌到出來歷都被大嫂子吐了個乾乾淨淨底兒朝天。

過的冠，道號守清，平日裡大家都藍真人，據說原是這道觀前撿的被人棄的嬰，當時通除了包著的一塊藍布巾別無旁，因此小時便隨口喚了藍娘子，到了懂事的年紀，便正式了坤道，了道觀前一代冠的弟子。

時不顯，待師父年老，將位子傳給後，不過短短兩年時間，竟將這原本寥落的雲觀發展得極為興盛，更收了不弟子，納了不居士在觀中。

或許是此人極善際往來，不知從哪裡搭的路子，與不有錢人戶的眷來往切，漸漸有了聲名，又被逐漸引薦到權貴人家，口口相傳，如今在京中眷都小有名氣。

據大嫂子晦，這守清真人能這樣快地立起門戶，怕是別有門道。

這點十六作為道門中人，自然能猜到一二，他們道派中除了那寫符祛妖、喪葬祭奠、超度往生，另外一項極為重要、能給眾弟子們加溫食的重要來源，便是修治病。

雖說不算主業，可這世間行走，自然要靈活變通些，上有異，有時不一定是邪祟作怪，還可能是本病弱招惹了怪，或是得了些疾不方便承認，才推到邪祟上。

作為一個敬職敬業的道士，自然也要類旁通、兼容並修，苦眾生苦，憂眾生憂，因此各類藥丸，甚至針灸的門道，他們也都要學。

冠不比修乾道的黃冠，雲遊四方、出外場上諸多忌諱，可也有男道士難及的優勢，那便是方便行走於宅。

宅婦人們，有個頭疼腦熱乃至於不好同大夫說的疾，實在尋常，一般只能尋專治婦人病的婆子，多怕傳出“惡疾”的名聲，可若是去道觀上香，或請真人講經，自然好聽得多，也方便得多。

如此想來，十六便知道，這真人怕是有一手好醫，尤其是治婦人病的好醫，才如此到歡迎。

可前些時日，不知為何，藍真人便傳出了過的消息，因極為突然，街坊四鄰都嚇了一跳，想要去致意也都被委婉地攔在外面，自那日起觀中便閉門不出。

何衝心中雖覺得其中必有蹊蹺，他們算是抓住了線索，可如今若是以治喪之名將人拒之門外，卻也難探聽一二。

十六卻屈指了下鼻子，一派豪邁地拍了拍脯，將這事包在了自己上。

接著就變換了臉，竭力扮出一副溫婉高貴的模樣，蓮步輕移，去重敲了道觀的門。

這次來應門的還是方才那道姑，可拒絕的話還沒出口，便被十六客客氣氣地堵了回來。

先是我與守清真人相識已久，若是不上柱香走，那便是背德造孽，後又搬出京城的權貴小姐們為名，表示大家都十分舍不得真人，自己與哥哥正是合著大家的意才來的，若是見不到，定會遭責怪，最後還放了姿態，提了自己的母親也關切著這事，正憂心今後道觀有何打算。

這套話算是兼施、首尾相顧，既擺出了高門姿態，還拋了個餌，如今守清已死，剛立的聲明頃刻間便可能消散，若是能有個高門貴甚至是作為母親的一家主母能繼續給予支持，那便是最好不過的了，棒子加胡蘿卜，自然得人開了門。

這番作讓何衝對十六刮目相看，待那冠轉後，悄悄用肩膀撞了下十六，悄聲道：“厲害的啊，從哪學的？”

十六得意地瞇了眼睛，著嗓子回道：“那日去探花宴，我便仔細留心過小姐們的做派，步子小些，連擺都不能驚起來，簪子都不能響，可難得很呢，來之前我練了好久。”

至於那不怒自威、凌於眾人之上的姿態，十六悄悄地瞟了眼旁一直未發一聲的李玄慈。

只見他眼神不過虛虛刺了一眼過來，卻像帶著寒鋒一樣，隻一眼，便讓跟自己親親熱熱撞著肩膀、山中長大的直魯師兄，有些怏怏地挪開了距離。

咽下從嗓子眼不自覺湧出來的一點笑意，至於這高貴不可欺、只能他欺人的姿態，自然是李玄慈這一路言傳教的，果然好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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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裡並不大，一路便經過了了設祭壇的東西道院，到了上香的地方，十六先淨了手，才用中指食指抵住香桿，拇指穩住香尾，十分嫻地拈了香。

待上香完畢，十六晦地同師兄使了個眼，隨即便轉同冠說起安的話，並不鹹不淡地刺探著消息。

何衝不愧為同十六一起在山上爬樹追狗、一同著屁長大的夥伴，不過一眼，便得了意會，悄悄往後退了些。

接著，外面便傳來砰得好大一聲響，伴著水流之聲，是院中那口爬了青苔的大水缸突然破了，一下子水湧了一地。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引路冠連忙出去查看，因著已守了好幾日，且東西道院的設壇也要人手，因此靈前守著的冠總共就兩人，也一齊去了門邊張。

就此刻，十六一個扭頭，金展和便作十分迅速躥到了棺材旁，一點聲響未出，金展便抬了棺材蓋起來，十六往裡看著。

待那冠再回來時，幾人已一副臉不紅氣不的模樣回了原位。

當然，李玄慈從頭到尾隻冷眼瞧著這幾人蛇鼠一窩，如同打家劫舍的老手一般默契行著，半點沒挪過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