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這一日,驕似火,炙烤著大地,但這炎炎夏日也毫擋不住人們對乞巧節的喜。午時剛過,大戶人家便架起了乞巧樓,鋪陳瓜果、酒炙、筆硯、針線等,郎呈巧,焚香列拜,是謂乞巧。
親戚鄰里友朋之間以紅、果食、時新果品互相饋送,姑娘們還會互贈禮,以表祝福。
范夫人這一日的行程很,白日要安排家裏人過乞巧節,到了傍晚還要帶著兩個兒進宮參加太后的宮宴。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今晚這場宮宴的重頭戲是幾位重臣家五歲以上,十歲以下的小姑娘,其餘正值妙齡的姑娘不過是陪襯。但礙於蕭太后的權勢,朝臣們還是不敢推辭,三品以上的員皆準備攜家眷進宮。
因而在白日的時候,便只有范家兩位小姐帶著一眾弟妹上街遊玩。
乞巧節這一日,專賣乞巧的富寧街車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復得出,至夜方散,因而往來的貴人們都把馬車停與兩條街外,步行過去。
范家人也不例外,但每年范二小姐都要抱怨一句:「哎,人好多,走過去又要出一的汗。」
范大小姐深知自家妹妹的子,沒理會的氣,只吩咐幾個老僕看好年的兩個弟妹,以免走失。
一行人浩浩地往富寧街而去。今天的富寧街上,到都是小商小販的賣聲,泥娃娃、泥人、花湖船、摺扇、團扇、睺羅、鳧雁、鴛鴦、鸂鶒、魚等小玩意兒佈滿了整條街,彩鮮妍,惟妙惟肖,引人注目。
范二小姐的抱怨到這裏完全沒了,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攤位上的各種小玩意兒,瞧哪一種都新鮮,都中意,都想收囊中。
「姐……」拽著范大小姐的袖子,聲音拖得老長,把對付范夫人的那招拿了出來。
不過范大小姐雖然斯斯文文的,笑得也很和善,看似很好相,實則比范夫人還難搞定,不吃這一套:「你今日不是想買龔大師的扇子嗎?若是再買了這些,銀子恐怕不夠了,後面還買扇子嗎?」
其實這些小玩意兒,范二小姐每年都有買,但每次看見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范夫人也拿沒轍,因而把銀子都放在了長那兒,兩個大的,每人十兩,兩個小的,一人五兩銀子,想買什麼隨意,花就沒了。
范二小姐拖著的袖子,笑得很是諂:「姐,你最好了,借我一點銀子嘛,我下個月還你。」
范大小姐摁了一下的額頭,無可奈何地笑了:「我乃長姐,理應護弟妹,今兒你們每人挑一件,記到我賬上。」
「大姐,你真好。」三人皆喜笑開地看著。
范二小姐更是湊到攤子前,拿起那一隻只黃蠟所鑄的鳥雀,不釋手,每一隻都好漂亮,好想帶回家。
兩個小的都挑好了,還遲遲下不了決定,引得周遭看熱鬧的路人都笑了。
范二小姐清麗的臉一紅,有些下不得臺來,咬下,正發作,忽然旁邊遞來一隻檀木的小匣子,橫在面前。
范二小姐愣了一下,扭頭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傅芷璇:「你是何人?」
傅芷璇沒說話,只是笑盈盈地打開了小匣子。
匣子裏面鋪了一層鮮紅的絨毯,上面一把橢圓形的玉扇置於其上。這把扇子比尋常所見的團扇要小一號,僅僅比掌大一些,扇面細膩,在的照下,泛著奪目的澤。扇上是一副意境頗深的水墨畫,極致的黑與白匯在一起,得令人心悸。
范二小姐看得挪不開眼,旁邊的圍觀者也嘖嘖稱奇,有識貨的認出了扇子下那一個紅楷的「龔」字,驚呼道:「這不是龔大師的鎮店之寶嗎?一直放在店裏,好幾年了,這得多銀子啊。」
出自龔大師之手的紙扇都要好幾兩銀子一把,更別提這一把由玉所制的扇子了。
被人點出這把玉扇的來歷,傅芷璇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地說:「聽聞二小姐最喜龔大師的扇子,不巧得了一面,就當是我送予二小姐的見面禮,也免得它留在我這等不識貨的人人手裏不見天日,白白浪費了一把好扇。」
真是大手筆,這把玉扇說也得上百兩銀子吧,說送就送,眼也不眨!圍觀的百姓倒了一口涼氣,無不用火熱艷羨的眼神盯著傅芷璇與范二小姐。
聽到旁人的驚呼,范大小姐就覺得不妙了。推了一把還在愣神的范二小姐,往前一站,落落大方地說:「傅夫人意,我們姐妹倆心領了,不過這禮實在太貴重了,我們之有愧,還請傅夫人收回去。」
一聽姐姐這話,范二小姐不樂意了,翹得老高,不捨地看著玉扇。與這把玉扇相比,原先看重的那把團扇真是乏陳可善,有了珠玉在前,後面的瓦石哪還得了的眼。
傅芷璇捧著匣子不:「大小姐未免太見外了,我與令堂一見如故,很是投緣,別說是一把玉扇,就是一座玉山,你們也得起。」
說罷,在范大小姐反對之前,又一揮手,後面的聞方帶著兩個小夥子,捧著三個盒子上前。
傅芷璇一一打開。
「聽聞大小姐最喜讀書寫字,這隻端硯贈予大小姐。這隻玉虎是送予小公子的見面禮,另外一隻玉猴是送給四小姐的,正好與他們的生肖相配。請大小姐莫推,孝敬夫人和范大人的禮,我已差人送到了府上。今日乞巧節,想必夫人不開,請你轉告夫人,我今日就不去打擾了,改日再去拜會夫人。」
無論是端硯還是那兩隻玉都是上品,似乎比那玉扇還要好一些。
范大小姐蔥白的手死死手帕,角的笑不變,說話一如既往的細聲細氣:「傅夫人的意我們心領了,只是這些東西實在太貴重了,宛若斷不敢接,還請夫人莫要為難宛若。」
傅芷璇笑瞇瞇地看著:「大小姐何必推辭,就如先前你所說,你是長姐,當恤護弟妹,我比你年長幾歲,也理應如此才是。想必范大人與夫人知曉了,也不會責備你的。你若是擔心,我與你親自走一遭,向夫人說明況便是。」
頓了一下,上前兩步,握住范大小姐冰涼的手指,笑得很是溫和親昵:「自家姐妹,何必如此見外,未免太生份了,你說是不是。」
話一出口,似乎意識到說錯了話般,捂住,朝范大小姐歉疚一笑。弄得范大小姐不好發作,只能吃下這記悶虧,皮笑不笑地說:「那就多謝傅夫人了。」
然後,一扭頭看著三個弟妹,喝令道:「還不謝謝傅夫人。」
算是看明白了,傅氏今天分明是故意在這裏堵。這傅氏出生平凡,又在市井中打滾了好些年,膽大豁得出去面,像塊滾刀,與在大街上扯來扯去,實屬不智。能拉下臉,自己卻不能像那樣做潑婦狀,平白墜了名聲,不如先暫時把東西收下,快快走人,方為上策,以免得讓人看了笑話,惹出事端。
傅芷璇的目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人群中的一角,角彎彎:「大小姐太客氣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言謝。」
一再強調「自家人」,話里話外都在表示出一副與范家關係匪淺的模樣,像塊牛皮膏藥,黏上了范家,范大小姐心頭厭惡得很。昨日倒是不知,這傅氏是此等沒臉沒皮的人,娘可真是失算,這傅氏一看就是趨炎附勢之輩,若是攀上了辰王,只怕尾都翹上天了,何至於逮著他們家不放。
不過現在這時候說什麼都晚了,而且許多話也不適合由一個未出閣的子去說。范大小姐強忍著心裏的火氣,淡淡一笑:「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家了,傅夫人,告辭。」
「好,你們路上小心。」傅芷璇殷切地囑咐了一句,目送他們一行人離開。
後面的聞方見了,很是替傅芷璇抱不平:「夫人,你又何必拿自己的熱臉去他們呢,明明是昨日范夫人提議收你做義的,又不是你粘著范夫人不放。」
傅芷璇扭頭瞥了他一眼,不高興地說:「休得胡言,范夫人重我,大小姐唯恐被我搶了母親,不高興也是理之中的事,過幾日就會想通了。」
被訓斥一頓,聞方不敢多言,悶悶地閉上了,跟在後面。傅芷璇在大街上轉了一圈,買了幾件小東西,便回去了。
離開富寧街,上了馬車,聞方臉上的鬱悶一掃而空,得爬上了臉頰:「夫人,魚已經上鈎了,龐氏急匆匆地回去了。」
傅芷璇滿意一笑:「嗯,回去吧,今日你也辛苦了。」
***
龐氏今兒也帶著家裏的孩子出來遊玩,無意中看到傅芷璇與范大小姐糾纏的那一幕後,再也顧不得玩耍,帶著幾個不滿的孩子匆匆趕回了家。一進門就問:「老爺呢?」
僕役回答:「夫人,老爺今兒一直在書房,郭大人剛走。」
龐氏點點頭,吩咐丫頭帶幾個孩子回去休息,自己則急匆匆地趕到了書房。推開門就看到徐榮平正提筆作畫,潔白如雪的宣紙鋪在書桌上,長長的一卷,漆黑的墨落下,盛開出一朵麗的花朵。
但龐氏現在完全沒興緻欣賞這風流寫意的一幕,兩手於口,急匆匆地走上前:「夫君,范夫人有意收傅芷璇為義。」
聞言,徐榮平手中的筆一頓,狼毫在白紙上一,印下一個大大的黑團。徐榮平濃眉一皺,左手用力抓起這張紙,在手裏團了團,然後一把丟進了旁邊的紙簍里。
再下筆,卻發現,自己心浮氣躁,完全沒辦法好好構圖。他把筆一擱,從書桌後走了出來,看著龐氏:「發生了何事,夫人細細道來。」
龐氏抓住手絹,把今日在街上看到的一幕敘述了一遍:「送給范家三位小姐和公子的禮都有數百兩銀子之巨,聽說還往范府送了禮。」
徐榮平沉沉的眉頭做一團,冷笑道:「夫人多慮了,范尚書多麼圓老練的人,怎會理傅芷璇這等庶民。送銀子又怎樣?不過是傅芷璇單方面想結范家罷了,以為區區幾百幾千兩銀子就能打范尚書?呵呵,別做夢了,范尚書可不是貪銀子的人,他的是權勢。」
龐氏就知道丈夫是這個反應,拿起手帕掩面,嘆了口氣:「此事乃是傅氏與那隨從聞方親口所說,做不得假。我在集市時,也讓人去打聽了,昨日,范夫人確實與傅氏在茶樓會面了,兩人相談甚歡。事後也有風聲傳出,范夫人想收傅芷璇為義。夫君,空不來風啊。」
「你沒弄錯?」徐榮平還是不大相信,范尚書明明已經答應了岳父,不理會傅芷璇,也讓吃了閉門羹,這范夫人為何又會突然想收傅芷璇為義。
同朝為,范尚書又是他岳父的頂頭上司,雙方都對彼此的子和行事風格知之甚深,范尚書就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主。范夫人也是出了名的賢惠,說話做事,與范尚書如出一轍,兩口子總是一個鼻孔出氣。
就在這時,管家在外面了一聲,龐氏連忙走到門口,與他低語幾句,等回來時,臉更不好了:「夫君,妾剛才派人去打聽過了,傅芷璇今日給范府送了禮,范家收了,還回了稍次一點的禮。」
有來有往,這下徐榮平想說服自己都沒有理由了。眼看快把苗家到無路可走,不得不從他,沒想到這裏又橫生出這一枝節。
徐榮平氣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惻惻地說:「定是發生了什麼咱們不知道的事,否則范尚書不會改變主意。我這就去找岳父,讓他探探范尚書的口風,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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