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驕似火,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四季綢緞莊里一個客人都沒有,掌柜去了後頭,只有一個小夥計拿著撣子,有一搭沒一搭揮著,另一隻手撐著下顎,靠在櫃檯上,腦袋隨著門外蟬鳴聲的節奏,像小啄米般一點一點的。
「扣扣……」
不輕不重的一道敲擊聲在他耳側響起,夥計打了個激靈,胳膊一,腦袋偏到桌上,磕得下生疼,他連忙捂住下,倒了一口氣,雙眼迷濛地著傅芷璇,似乎還沒回過神來:「你們……來做什麼?」
小嵐看到他這幅還沒睡醒的模樣,掩住,笑起來。
夥計這才回過神來,了腮幫子,連忙從櫃檯後面走了出來,訕訕地說:「這位夫人,可是要買布,咱們店裡的布都是從南邊運來的,時下南邊最流行的花。有雪花緞、素緞、妝花緞、孔雀綢,當然也還有棉麻,不知夫人中意哪一種?小的給你拿過來看看。」
「我先看看。」傅芷璇抬頭掃了一眼架子上擺一排的各布匹,猶豫不定,想了一下,走到那最裡面那一排淺的綢布前。
在後面聽到響的掌柜連忙走了出來招呼:「夫人可是看中了這匹素綢?」
邊說邊把素綢取了下來,遞給傅芷璇:「這是用麻混紡而,布料,,是做中和襯的好料子,尤其適合老人家用。」
傅芷璇瞥了他一眼,角盪起一抹淺笑,這掌柜的倒是明,僅僅從目停留的長短就猜出了的目標。
「這匹素綢多錢?」傅芷璇詢問道。
掌柜豎起兩個指頭:「本是二兩二錢,不過最近天氣熱,我這小店積的貨多了點,就算你二兩銀子。」
傅芷璇頷首:「那就多謝掌柜的了。」
說罷,朝旁邊的小嵐使了個眼,小嵐連忙把布抱了起來。
主僕倆又逛到另外一邊,正在這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了夥計熱的聲音:「這位夫人,頭一次來咱們布莊吧,咱們鋪子里綾羅綢緞都有,全是最流行的花,夫人比較喜歡哪一種,小的帶你去看看。」
范夫人雙手握放在腹部,臉上浮起一抹驕矜的笑,素手一點:「我去那邊看看。」
夥計點頭哈腰,殷勤地說:「夫人和小姐這邊請。」
范夫人淡淡點了一下頭,帶著范大小姐走到離傅芷璇五步遠的地方,低頭拿起一匹雪花緞,如玉般的纖細手指在的緞面過,手比雪花緞還白,讓旁邊的夥計看直了眼。
一旁的掌柜見了,不由蹙眉,握拳抵在間,假咳了兩聲,喚回了夥計的思緒。他不好意思地了頭,低垂著頭。
掌柜的見了,心知這夥計沒辦法招呼好這兩個貴人,但自己這邊又走不開,頓時急得額頭冒汗。
不過下一瞬,他就發現,自己的著急是多餘的,因為這兩撥人是認識的,他一個人也能招呼得過來。
循著咳嗽聲,范夫人抬起頭,像是才看到傅芷璇一般,眼睛里閃過一抹恰到好的驚訝和喜悅:「傅夫人,你也在買布?」
傅芷璇放下手中的絹紗,雙手放在腹部,屈膝福:「民婦傅氏見過范夫人。」
范夫人連忙上前兩步,扶起了:「傅夫人客氣了,你我上回一別,很是投緣,不曾想又在這裡偶遇了,真是緣分啊!」
傅芷璇帶笑的眸子狀似無意地掃了一圈這家普普通通的綢緞莊,對范夫人的「偶遇」深表懷疑。這家綢緞莊不過是京城裡最普通的一家布莊,賣的也不是什麼名貴的布料,因而來的多是平民和小富之家。可以說,這店裡最貴的布料都及不上范夫人上那一錦。
「是啊,茫茫人海,能與夫人相遇,是民婦的福分,不知夫人今兒準備買什麼?」
范夫人隨手拿起一匹松綠的煙羅,指了指旁邊笑得一臉含蓄的大兒道:「還不是這丫頭,嫌家裡的帳子不好看,非要嚷著重新買一些回去,氣。」
「兒家自是應當養。」傅芷璇往旁邊一側,微微垂首,客客氣氣地說:「那民婦就不打擾夫人和小姐了。」
范夫人無奈一笑:「這丫頭主意正,嫌我多餘,我也到一邊去。」
說著往後一退,正好站到傅芷璇的左手邊。
旁邊的范大小姐被母親揭了老底,白皙的臉上飛起一抹紅雲,一笑,不依地跺了跺,喊了一聲:「娘!」
「行了,娘不說好了,你自己好好挑。」說罷,范夫人扭過頭,看著傅芷璇笑道,「傅夫人準備買什麼?」
傅芷璇沒有瞞,實話實說:「秋天快到了,我買兩匹布回去給我爹娘,現在開始準備秋,下個月正好派上用場。」
范夫人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真誠了一些,慨道:「真是個孝順的孩子,要我家這兩個丫頭像你這麼懂事就好了。」
都二十幾了,還被人稱孩子,傅芷璇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遂即從容地說:「夫人過獎。」
說罷,從旁邊拿起一匹青的棉布,抱在手裡,沖范夫人點點頭,淺笑道:「夫人,民婦已經挑好了,先行一步,再會。」
語畢,落落大方地帶著小嵐一起去了櫃檯邊付錢。
范夫人看著從容不迫的背影,心裡的疑就跟雪團一樣越滾越大,這傅氏,未免太沉得住氣了,今兒從打照面開始,就沒表現出一一毫的著急或是芥,彷彿幾天前的那一幕不存在似的。若真有辰王在背後給撐腰,那也未免太低調了,這麼沒名沒分跟著辰王圖的是什麼?
范夫人猶豫半晌,扭頭瞥了兒一眼。
范大小姐正好抬頭,對上母親猶豫不決的眼神,輕輕點了一下頭,用眼神表示肯定。
得了兒的支持,范夫人轉過,住了傅芷璇:「傅夫人,這丫頭不知還要挑多久,我實在等得無聊,你陪我去隔壁的茶肆坐坐吧。」
這才是今天來的目的吧,傅芷璇轉過,臉上揚起笑:「承蒙夫人抬,民婦榮幸之至。」
兩人攜手去了隔壁的茶樓,要了一個包間,了一壺好茶和兩碟小點心。
范夫人客客氣氣地招呼傅芷璇,態度親切中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親昵。傅芷璇本以為這是的錯覺,但很快就知道,確實沒會錯意,范夫人今天來找,就是為了示好。
「傅夫人太見外了,我比你年長許多,就你阿璇吧,你意下如何?」范夫人笑得一臉和善。
傅芷璇拒絕不得,只能順著的話往下說:「承蒙夫人不嫌棄,是民婦的榮幸。」
「你這孩子就是太客氣了。」范夫人偏著頭,打量了半晌,眼神說不出的滿意:「阿璇,我越看你越喜歡,不如你做我的義吧!」
「咳咳咳……」傅芷璇被范夫人這突如其來的驚人之語給嚇懵了,嗆了一下,捂住嗓子猛咳。
范夫人見了,連忙站起來彎腰輕拍的背,很是自責的樣子:「我太唐突,嚇到你了吧。不過我真的很喜歡你,與你一見如故。」
那去年見面的時候,怎麼就沒一見如故了。傅芷璇在心裡吐槽了一句,擺手,過了會一會兒才停止了咳嗽,睜著一雙因為劇烈咳嗽而溢出水的眸子著對面的范夫人。茶煙裊裊,飄在半空中,讓范夫人的笑容顯得有些不真切。
不過即便看不清臉上的神,傅芷璇也大致猜得出今天為何會有這樣反常的舉。
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眸子中一片清明,角彎曲的弧度都跟先前沒什麼兩樣:「夫人厚,是阿璇的福分,不過茲事大,阿璇也做不得主,只怕還要回去與家中爹娘商議一番。」
范夫人點頭表示理解:「應該的,今日是我冒昧了,阿璇回去好好與令尊令堂商議一番,改日我們再詳談此事。」
***
等出了茶肆,小嵐激得兩眼放,拉著傅芷璇的手,興地說:「夫人,真是太好了,范夫人要認你做義。」
傻姑娘,這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傅芷璇搖搖頭,對馬車上等候的聞方道:「送我去傅家。」
聞方點頭,飛快地把兩人連同買的兩匹布一起送到了傅家。進門時,傅芷璇讓小嵐先進去,然後把聞方到一邊低聲說:「那天在荷園,范夫人應該看到我了。」
聞方立即明白了的意思:「那小人待會兒就把這個消息傳回去。」
「還有一件事,范夫人慾認我做義,你一併知會王爺。」傅芷璇住了他,低聲吩咐道。
說罷,推開門,進了傅家。
經過這一段時日的調養,傅松源的好了許多,勉強能拄著拐杖下地走了。
傅芷璇進去的時候,他正拄著一隻拐杖出來迎:「阿璇,你可回來了。」
「爹,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屋裡坐著。」傅芷璇連忙上前扶著他。
父倆進堂屋,辛氏聞聲走出來,瞧見傅芷璇,臉上的表有些僵。自從傅天意兩口子去服刑之後,才意識到這個兒狠下心來真的能做到六親不認,因而面對時也極其不自然,客氣有餘,親熱不足,似乎還有些怕。
「阿璇,你來了,午飯想吃什麼,娘讓人去買。」
傅芷璇瞥了一眼,笑道:「娘,你們往日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不用那麼麻煩。」
辛氏局促不安地絞著手,一抬頭,瞧見丈夫不悅的眼神,連忙應聲道:「嗯,娘這就去準備。」
等一走,傅松源又是無奈又是心疼的看著傅芷璇,嘆氣道:「你娘老糊塗了,你別生的氣。」
「我不生氣,爹不用擔心。」傅芷璇是真是不在意,已經不對這個母親抱多大希了,這樣客客氣氣的相總比每次見面,母親就對著痛哭流涕,不是勸嫁人就是勸想辦法救傅天意夫妻的好。
傅松源見真不在意,放寬了心,又問起最近過得怎麼樣,傅芷璇專揀好的說,父倆說了一會兒話,和樂融融。
快到午時,傅芷璇終於提起了范夫人:「爹,戶部尚書的夫人有意認我做義。」
傅松源驚地手裡才茶杯都打翻了,茶水淌了一地,還濺了幾滴到他的袖口,他也無暇顧及,只是張不安地看著傅芷璇:「……為何會想認你做義,發生了什麼事?」
傅芷璇垂下眼瞼,避重就輕地說:「爹你太多慮了,沒事的,就是兒與范夫人見過幾次,比較投緣,所以才想收兒做義。不過兒也有自知之明,咱們兩家懸殊太大,實在不妥。」
聽沒有認乾親的意思,傅松源鬆了口氣,坐回椅子上,讚許地說:「你這樣想就對了,他們這些貴人家裡的管家都比咱們面,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認你做義,你在外面小心點,要不就回家住吧。」
見他擔憂,傅芷璇連忙笑道:「沒有的事,爹不必擔憂,兒很好,今天跟你提起這事也是給你事前打個招呼,等范夫人派人來提,你婉拒便是。」
傅松源這下明白了,是想讓他以父親的份拒絕范夫人。
「你放心,爹知道該怎麼辦了,等范夫人派人來之後,爹這個老古板會客客氣氣地把此事給推了。」
站在門外的辛氏聽到父倆輕輕鬆鬆,幾句話就拒絕了這樣一件天大的好事,又氣又急。連忙走進去,急切地說:「你們父倆是不是糊塗了,這種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怎麼能拒絕呢!有了這麼一門乾親,以後阿璇的份也會跟著水漲船高,就是天意和芷蘭兄妹倆也能沾些,尤其是芷蘭,已經到了說人家的年紀,你們就不想說個好人家嗎?」
「婦人之見,婦人之見,你貪圖人家能給你帶來好,可咱們能給人家什麼好?沒好的事,別人會當菩薩,白白施給你?」傅松源氣得吹鬍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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