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深綠的看起來多太暗了,不喜慶。」

「不行,這件紅的太老土了。」

「白？明天可是文明凱旋而歸的好日子,穿白多不吉利。」

……

萬氏一回到家裡,抹了點葯,就開始在家搗鼓,務必要選一件最好看，最合適的服穿著去迎接的兒子。

只是把櫃都翻了個遍，都沒找到一件合適的。

無論哪一件,似乎都能挑出不滿意的地方。

如意看著堆積一座小山的服，角發苦，這麼多服老夫人都不滿意,餘下的只怕更看不上眼。

如意探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輕聲道：「老夫人，現在才下午,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要不去咱們去留仙坊看看？」

留仙坊是城東很出名的一家店,裡面的服無論是花樣、面料還是式樣都是全京城最流行的。

萬氏聽了也很心,這輩子只穿過一件留仙坊的服,那還是四十歲生日時，傅芷璇買給的。

那是一件紫綃翠紋,花樣，款式,面料就是現在穿出去也不丟人。萬氏很是喜歡了一陣子,直到接到兒子的信后，心裡突然就不願意穿這件服了。這件服也就被束之高閣。

現在想起來，萬氏也不得不承認，留仙坊的服做得就是比其他店更合，更好看。

不過與之相對應的是，留仙坊服的價格也貴得驚人，它家一件服頂得上別家五六件服的價格。

讓萬氏掏這麼多錢去買一件服，還真有些捨不得。

如意打小伺候，這位主子私底下是何，一清二楚。見萬氏不說話，心裡約莫猜到了原因，不以為意地笑道：「老夫人，咱們可以先記賬，回頭讓他們到家裡來取錢就是。」

以前這樣的事又不是沒有發生過。因為是夫人管著賬，到時候，也是夫人掏銀子。

萬氏一想，確實是這個理。以前家裡缺了東西，很多都是先記賬，回頭傅芷璇再去把銀子結了就是。

這一回之所以想買件好看的服，還不是為了給兒子撐臉，這錢就該兒子媳婦出。這麼一想，什麼捨不得、心痛都了天邊的浮雲。

「還是你這丫頭機靈。」萬氏滿意地點了如意的鼻子一下，臉轉為晴，指著西廂房道，「去把小姐也上，也許久沒做服了，咱們娘倆今兒買漂亮的，明天好迎接文明去。」

萬氏做這些並未避著傅芷璇，因而小嵐趴在窗檯把這事給聽了個一清二楚。

回頭瞧了一眼坐在桌前撥算盤理賬的傅芷璇，心裡忿忿不平，走過去，不依的按住算盤，嘟囔著說：「夫人，你也該去做件新服了。」

憑什麼啊，都是夫人辛辛苦苦掙的銀子，夫人每日打細算，捨不得花，那娘倆卻三天兩頭換新，真把人當傻子不！

傅芷璇撥開的手：「別鬧，你家夫人正缺銀子呢，哪有多餘的銀錢做新。」

小嵐扁，嘀咕道：「你捨不得做，人家捨得，你這白白為人做嫁。」

傅芷璇抬頭，水眸盈笑：「那是人家的銀子，人家怎麼花就怎麼花，你管那麼多做啥？」

「什麼人家的銀子，還不都是你出，你……」小嵐的話說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忽然意識到，夫人有好長一段時日沒往家裡拿銀子了，最近家裡的開支大多都是賒的。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這次也不會再付錢了。

對此，小嵐自是大呼痛快。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夫人從未在面前抱怨過一句，但前一陣季家弄出休書這事鬧得太大，也多知道一些，不知為何，老夫人似乎對夫人極為不滿。

小嵐深深地為自家夫人不值，夫人對老夫人那真是像對親生母親一樣，結果卻換來這樣的對待，太令人心寒了。

「只是，將軍回來，會不會生氣？」小嵐擔憂地問。

傅芷璇拿起算盤邊撥邊說：「無妨。」季文明若要生氣，正好跟他算算這些年來，替他養母親，養妹妹的這筆賬。

無妨是什麼意思？小嵐一雙柳葉眉都快擰蟲了，但見傅芷璇一副若無其事的鎮定模樣，也很快平靜下來。家夫人這麼聰明，一定有辦法。

不過還是要打扮打扮，可不能被那娘倆給比下去了。

小嵐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最終選了一件撒花煙羅衫，舉到傅芷璇面前：「夫人明天穿這樣怎麼樣？」

「這麼薄，你不怕凍死我啊？」傅芷璇頭也不抬。

小嵐臉一紅，這才注意到，自己只顧著好看，忘記現在是寒風肆的十冬臘月了。

小嵐放下這一件，又拿了桃紅的夾襖：「這件怎麼樣？這個很襯你的。」

自己就是打扮得像個天仙，季文明也不會多看一眼，小嵐這心思是白費了。不過自己若不答應，只怕會一直追著不放。

於是傅芷璇重重地點了下頭，贊道：「還不錯，就這一件吧。」

小嵐的臉立即垮了下來：「夫人，你看都沒看一眼，分明是敷衍奴婢嘛。」

這丫頭該不會是張吧。傅芷璇琢磨出了味道，放下算盤，指了指對面的凳子：「坐下，我都不慌，你慌什麼？」

被破，小嵐一扁，帶著哭腔說：「奴婢，奴婢擔心，夫人，咱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將軍一定會喜歡你的。」

夫人已經不得婆婆喜歡了，若是丈夫還厭惡，這可怎麼辦啊。

傅芷璇看著小嵐白白凈凈的小臉哭了花貓臉，笑了，掏出手帕給了：「傻丫頭，哭啥呢，你家夫人心裡有數呢，不要擔心。」

小嵐總是無條件相信，聽這麼一說，立即轉悲為喜，歡天喜地地說：「也是，夫人這麼好，小嵐都好喜歡，更別提將軍了。」

傅芷璇扯出一個笑回應，心裡卻並不輕鬆，小嵐這樣一個丫頭都擔心不得丈夫喜歡，並把這看天大的事，那其他人呢？的父母兄姐，季老太爺，還有范大人這些真心實意關心的人，他們是不是也會認為，若是一個人不得丈夫的歡心，這輩子都沒有了未來。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萬氏就起來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起來后，萬氏也沒閑著，吩咐家裡人把房子又打掃了一遍，尤其是後院的那間廂房，不顧一的傷痛，親自去監督，還讓丫頭把這屋子裡的一應用品全換了新的。

小嵐無意中看到，直咂，湊到傅芷璇耳邊，小聲念叨：「夫人，老夫人這是做啥？把後院那間廂房布置得比主屋都好看，被面都是用一兩銀子一尺的素緞做的。難不是想把將軍趕到那間屋住？」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麼貴重的東西，這家裡也只有季文明有資格用。

「你最近是不是看多了惡婆婆的戲文。」傅芷璇瞭然地看著小嵐，瞥了一眼院子里忙碌的人，輕聲囑咐，「禍從口出，小嵐，你以後記得謹言慎言。這樣的話，我以後不想再聽到。」

小嵐低下頭：「奴婢也只敢在你面前這麼說。」

傅芷璇正看著：「隔牆有耳，沒聽說過嗎？記住了，以後在我面前也不許道主子的是非。」

小嵐見到嚴肅的臉，不自覺地低下頭，規規矩矩地說：「奴婢知道了。」

傅芷璇這才放下心來，目再次投向院子里匆匆往後院搬東西的僕役。

大至架子床，櫃，梳妝臺，小到茶盞茶杯，博古架，煙熏爐，全一溜煙地換了新的，而且件件都不是便宜貨，看來萬氏這回是下了大本錢。

自己這段時日早出晚歸，竟不知道自家庫房裡堆了這麼多值錢的玩意兒。

這不掙錢的人啊，總是不知道銀子有多難掙，花起錢來跟流水一樣。

呵呵，傅芷璇看了一眼萬氏笑得瞇的眼睛，角一勾，希下午也能笑得出來。可不信，萬氏手裡頭拿得出這麼多銀子。

***

季家一大早這麼一折騰，靜鬧得不小，左鄰右舍都知道了，紛紛好奇地過來問發生了什麼事。

萬氏逢人就說，自己的兒子做回來了。

不多時，左鄰右舍都知道，季家今天有大喜事了，個別熱心的鄰居還過來幫忙。

熱熱鬧鬧地弄到中午，總算把家裡都收拾好了，又煮上了新鮮的牛羊。萬氏換上昨日才買的新，滿臉喜地走出門，到了院子里，又手上了臉，張地問傅芷璇和季瑜：「我……我臉上的傷口看不見了吧？」

可不想給兒子丟人。

傅芷璇看著臉上那一層厚厚的白米分，抿不吭聲。

只有季瑜一如既往地實誠：「娘，你……你要不還是待在家裡等大哥吧。」

這白森森的臉，若是晚上出門，只怕會嚇哭小孩。

萬氏聽了很不高興：「說的什麼話，你大哥七年沒見過娘了，他肯定很想娘，娘當然要第一個去迎接他了。」

說完，還瞥了傅芷璇一眼。

傅氏都要去，若不去，萬一新兒媳誤會這是自己給下馬威怎麼辦？

其實依萬氏說，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傅芷璇前去迎接兒子。

不過現在傅芷璇有誥命在，又是戶部的范大人親自派人來讓去的，萬氏就是再不甘願，也沒辦法以婆婆的份拿。

傅芷璇瞥了一眼萬氏糾結的臉，只當在為臉上的妝容發愁，輕笑著給出了一個主意：「娘臉上的傷口沒好，塗這麼多米分不好，萬一留疤了怎麼辦？娘不如戴一面帷帽出門吧，就說是風寒未愈，戴上帷帽擋風。」

萬氏心頭一喜，最近北風呼嘯，這倒是個好主意。

連忙去洗了臉，又上了葯，再讓如意拿了帷帽過來，三人終於坐上馬車出發。

等們趕到城門口的時候，剛好過午時。

城門兩旁已經站了不人，估計大部分都是這次回京武的家眷。

季文明這五品，在季家這種微末不起眼的家族裡算得上一號人，但落到皇親國戚、高顯貴遍地走的京城，連個水花都激不起。

好位置不到們，們三人只能尋了個靠後邊偏僻風又大的地方站著等。

今天，為了好看，萬氏母穿得並不厚，這會兒被寒風一刮，連打了幾個噴嚏。

傅芷璇看了，笑著說：「娘，瑜，你們先到馬車上等著吧，等征南大將軍的隊伍進城了，我再讓小嵐去你們。」

這話本是好意，不然萬一萬氏生病了，下午那場戲還怎麼演。

結果萬氏還以為是想在自己兒子面前表現，索不走了：「沒事，我們不冷，阿嚏……」

季瑜苦地看著母親，心裡直發愁，也不知道娘怎麼想的，突然就跟嫂子杠上了。

「娘，你等會兒，我跟紅燕去馬車上把披風拿過來。」現在也顧不得好不好看的事了。

這麼一折騰，又等了一會兒，前頭終於熱鬧起來，人群中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征南大將軍回來了，征南大將軍回來了……」

萬氏聽了，連忙拉著季瑜往街道邊去。

兩人踮起腳翹首以盼，終於，季瑜喊了一聲：「娘，我看到了，那就是大哥吧，大將軍後面那個騎棗紅大馬的。」

隔著帷帽，萬氏終於看到了多年未見的兒子，激得哽咽落淚：「還是瑜記好，那就是你大哥，他瘦了，也不知這孩子吃了多苦頭……」

季瑜不耐煩聽這些，拉住萬氏的手：「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娘別說這些掃興的了，我們往前面一點去，看看大哥能不能認出我們來。」

靈活地到前面，揮舞著手，高聲喊道：「大哥，大哥……」

街道兩旁都是熱的百姓，馬上的將士哪看得過來，季文明聽到聲音，掃了一眼，又挪開了目，往前去。

季瑜失地垂下：「大哥不認識我。」

失落了幾息，又恢復了神，扯著嗓子高聲大喊：「大哥，大哥，我是瑜啊……」

萬氏被這麼一拉，子一傾，被旁邊的人一，頭上的帷帽突然滾了下去，出一張遍布紅痕的臉，很是恐怖，旁邊一個小孩嚇得張開，嚎啕大哭起來。

附近一圈的人全噤了聲，像是圍觀稀有一般盯著萬氏瞄。畢竟一個婦道人家，臉上被打出這麼多深淺不一的傷口也是見。

被這麼多人盯著，萬氏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兒，艱地張了張，張地抬手頭：「我……我的帷帽呢！」

說完也不管這裡人人，腰一彎就要垂下去撿帷帽。

街道兩旁本就擁不堪，這一，弄得人群一歪，旁邊一個圓桶腰的大嬸腳一，人跟著一晃就往萬氏上去。

高頭大馬上的季文明一回首正好看到這一幕，他嚇得心臟都停止了跳，縱一躍，撲過來，一掌把那胖大嬸推到馬路上，然後手扶住了萬氏：「娘，你小……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後方的傅芷璇看到這一幕，角彎起，無聲地笑了，朝人群中的戴著帽子，遮住臉的史哥使了一記眼。

史哥下帽檐，側往人群外圍去，轉眼之間就消失在了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