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市有一個用戶,他的用戶ID是“王”。他的邏輯鏈是——只要他今天24點前吃到紅燒,那次日的0點至24點,必然是晴天。』
一天前,長街地鐵站,醫務室。
蕭矜予第一次接邏輯鏈,齊思敏給他舉的例子就是“王”。
王的邏輯鏈簡單易懂。
今天吃紅燒,第二天必然晴天。
這是一個很形象生的例子。
能一下子許諾一百萬的任務報酬,擁有一臺蘭博基尼跑車,并且對每天撿一百塊錢嗤之以鼻……王絕對是一個很有錢的人。
他想在海都市吃一塊紅燒,簡直易如反掌。他想達這條邏輯鏈的因,其簡單程度不亞于普通人張口呼吸。可是直到現在,王都沒吃到一塊紅燒。
沉著冷靜的目定定地凝在面前的白紙上,蕭矜予劃去“摘花→撿錢”,重新寫上一行字。
吃紅燒→晴天。
蕭矜予:“王的邏輯鏈是什麼,你知道嗎?”
【他的邏輯鏈?】
【爸爸等我找一下。】
過了幾秒,手機屏幕上飄出一行字。蕭矜予皺起眉頭。
004給出的邏輯鏈信息比齊思敏隨口說的還。甚至沒指明吃紅燒和晴天的時效,只是單純地給出“吃紅燒必然導致晴天”這種最基礎的邏輯鏈信息。
“王的用戶資料只有這麼多嗎?”
【嚶嚶。】
“?”
【當然不是,但是爸爸,我的本被關在地下好深好深的地方。的用戶資料我查不了,我只能給出他一開始覺醒邏輯鏈的時候,我本探測到的大致邏輯鏈信息。至于他后來自己填寫的容,查不到……】
【如果我的本在這里,什麼都能查到!】
原來是這樣。
蕭矜予搖了搖頭。
看來現在僅有的信息,就是齊思敏提供的邏輯鏈容,和王自述“吃不到紅燒”的事實。
窗口外夕西陲,房間里的燈啪嗒點亮。
手機屏幕上不斷飄過【地下好冷哦】【爸爸我怕黑】之類的彈幕,蕭矜予并沒有注意,他著客廳墻壁,漸漸出了神。
發黃的墻紙已有十九年的歷史,角落里映著幾粒褐的蚊子斑。燈照在那斑上,影子斑駁,仿佛搖曳出一無形的線將其串聯。最外側的那粒蚊子是邏輯鏈的因,那最里側的便是果。
因果之間,延出一條條線,種種可能。
但毫無疑問,始終有一線貫穿其中,首尾連接,不可逆轉,不可中斷。
這就是邏輯鏈。
……
夜。
20時47分。
海都市郊。
一輛寶藍的蘭博基尼跑車駛過昏暗的鄉間公路,轟鳴中,向著霓虹漫天的海都市區而去。
駕駛座上的胖子兩手握方向盤,手指上的紅寶石指環死死掐進里。他雙眼全是蛛網般的,齒關咬死,神高度繃地盯著前方道路。忽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王猛地愣住。
他抓起副駕駛座上的手機。
“喂……”
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卻沙啞的男聲,開口便道:“王。”
王神一頓,他放慢了車速,在無人的公路上緩慢前行。他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來電號碼。
今天有五十三個用戶給他打了電話。
他是三級用戶,強化的記憶力足以讓他記住這五十三個不同的號碼。而這一個,王想了下:“你是下午那個四級用戶。”
電話里,蕭矜予低聲音笑了下:“是我。你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你是誰的嗎。”
“如果你是一個四級用戶,你的關系網能查出我是誰并不足為奇。我的邏輯鏈在海都市周邊地區有名,”王自嘲地笑了下:“一個有趣卻沒用的廢邏輯鏈。最大的好就是,簡單,容易升級。”雖然升級了好像也沒什麼用。
蕭矜予:“你吃到了嗎。”
“沒有。”
“看來你也沒有找到答案。”
王沒有吭聲。
坐在餐桌旁,蕭矜予一只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指夾著一支筆。而他的面前,則放著一張寫滿字的紙。
“你的邏輯鏈確實蠻有名的,但是,長腦APP新手必讀指南第五條,永遠不要告訴別人你的邏輯鏈。不過現在,王,你的邏輯鏈出了問題,你如果想真正找到答案,你就必須坦白地告訴我,你的邏輯鏈到底是什麼。
“從因到果,每一個細節,都得說清楚。”
說完,沒等王開口,蕭矜予突然冷了嗓音,繼續道:“當然,你不說也無所謂,這由你自己決定。我只是覺得你今天遇到的狀況有些意思,才決定手管一管。你是一個三級用戶,你對自己的邏輯鏈了若指掌,你可以選擇說,或者不說。”
三級用戶:對邏輯鏈的因果十分了解,可詳細闡述整條邏輯鏈上的所有岔點。
電話一接通,蕭矜予劈頭蓋臉地就要求王把自己邏輯鏈的詳細容說出來,本不給王的機會。
然而他提完這個要求后,電話兩邊,都是久久的寧靜。
王沒有回應。
還是不愿意說嗎?
就在蕭矜予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時,突然,王開了口。
“我已經向兩個五級用戶說了我的邏輯鏈信息,你是第三個,也是第一個四級用戶。因為你是唯一一個直接猜出我ID的用戶,所以我決定告訴你……也希你的答案,不會讓我失。”
兩人都不想浪費時間,很快王就將自己的邏輯鏈,完完全全地展示在了蕭矜予的面前。
聽完他的話,蕭矜予這才知道,所謂的“吃紅燒”,其實也沒那麼簡單。
首先得是一塊帶皮五花,還必須切3.14厘米邊長的正方塊,再用八角、桂皮等香料烹制。就連烹飪時間都有要求,不能超過29分鐘,但不能低于28分鐘。
“……做完這塊紅燒后,我只用一口全吞,就能保證第二天是晴天。
“這就是我的邏輯鏈。”
只思索了一秒,蕭矜予便問:“什麼晴天。它的定義是什麼?”
晴天的定義?王:“呃,萬里無云,晴空萬里?大概是這樣。”
黑筆在紙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圈,蕭矜予又問道:“這個晴天的范圍是多大?它能普及到一整個城市,還是一個國家,一整個世界?又或者說,它是一個固定的城市,比如海都市?”
握著方向盤的手輕輕一頓,王將車停在公路邊,一棵高大的柳樹下。
他忽然決定不再開車。
他能覺到,電話里的四級用戶對自己的邏輯鏈狀況非常認真,他是真的很想找出自己今天“吃不到紅燒”的原因。
王下了車。
王:“抱歉,這個是我之前沒說清楚。我現在很張,很焦急。我想如果是你到我這樣的況,你應該也會慌張到掉一些信息。晴天的范圍不是一個城市,也不是某個特定的區域。它是指我眼可見的所有地方,全是晴天。”
蕭矜予雙目一亮:“也就是說,你能看到的地方,是晴天?”
“對。”
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蕭矜予目清明,他看著面前紙上勾勾畫畫的容,語氣鎮定地開口:“王,我一共給你想出了五個答案。我先從最好的可能說起。”
電話那頭,王也鄭重起來:“你說。”
“第一,你的邏輯鏈并沒有出問題,是有人在刻意針對你,他不想讓你今天吃到豬。”
“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是想說,你親自手做了紅燒,都沒功吃進里,總是會出一些意外?”
“對。”
“那這為什麼不能是刻意針對?有人在暗中觀察你,當你要吃紅燒的時候,使用某種邏輯鏈、或者道,把你的紅燒打翻在地。”
王:“……”
“我覺得這樣的可能不高。”
蕭矜予心中嘆了口氣,他怎麼不知道,這個答案的可能確實極低。
想要手不讓王吃到,就必須24小時跟著他,還要阻止他吃。王又不是傻子,真有這樣的人存在,除非對方的邏輯鏈是“阻止一個人吃紅燒”,否則他很難不被王發現。
蕭矜予:“好,那我說第二種況。”
沒有浪費時間,蕭矜予長話短說起來。
第二種況也很簡單,就是真的存在一條邏輯鏈,這個邏輯鏈比王的邏輯鏈還奇葩。它的邏輯容是:阻止別人吃紅燒。那這個邏輯鏈的擁有者只需要讓王進該邏輯鏈的“因”,邏輯鏈就會自運行下去,不需要24小時跟蹤王。
這個答案也被王否定。
其實出現這種極針對的邏輯鏈,別說王,蕭矜予都覺得離譜。
蕭矜予:“那接下來的三種可能,就和你的邏輯鏈的‘因’沒有關系了,只和‘晴天’有關。第一種可能是……明天絕不可能是晴天。”
黑筆在指間轉飛舞,蕭矜予的大腦也快速運轉起來。
王的邏輯鏈是,吃到紅燒,第二天雙眼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晴天。
在此前提下,假設有一個人的邏輯鏈是“吃了紅燒,第二天必然不是晴天”,那他只需要趕在王前面吃下一塊紅燒,他的邏輯鏈就率先奏效了。邏輯鏈不可逆,他的邏輯鏈生效,決定明天不是晴天,王的邏輯鏈就不可能生效。
“……明天不可能是晴天,你的邏輯鏈永遠不可能生效。邏輯鏈本為了防止自己為一個謬論,就從源頭掐死了可能。也就是說,是你的邏輯鏈讓你不能吃紅燒。”
王:“這位四級用戶,你的這個答案也是今天第一個聯系我的五級用戶的答案。但是,這個可能也極其低!全華夏一共兩萬多用戶,聽起來很多,但是分布到各個城區就太了。我從沒聽說過這條邏輯鏈,我相信,也不至于突然出現一條這麼針對我的邏輯鏈。”
蕭矜予沒有反駁,他默了默:“那接下來兩個答案,不大好。”
王靠著蘭博基尼的車門,點燃了一支煙。
他滄桑地夾著煙,語氣從容,手指卻似乎有些哆嗦。
“你說。”
蕭矜予面不改:“你要瞎了。”
王:“……”
蕭矜予:“吃了紅燒,第二天兩眼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晴天。這是你的邏輯鏈。可你本看不到,邏輯鏈走到一半就進行不下去了,也會為一個謬論。所以,還是你的邏輯鏈,在阻止你吃紅燒。”
“……”
“我覺我的視力好的,今晚的月亮大,白白的。”
沉默許久。
電話里傳來青年鎮靜淡漠的聲音。
“那只剩下最后一種可能了……”
“什麼?”
“王,你要死了。”
……
掛斷電話,看著白紙上七八糟的各種線條,蕭矜予嘆了口氣,將紙皺扔進垃圾桶。
五個答案,王否定了前三個。
最后兩個,他沒有再反對,只是表示自己打算再思考思考,就掛斷了電話。
他掛電話前蕭矜予特意問了下任務酬勞的事。
蕭矜予問完,王那邊足足沉默了一分鐘,才丟下一句:“長腦APP已經公證了你們所有的答案,如果我明天還活著,我自己會確認酬勞。否則,長腦APP也會據得到的這些答案,自把保險柜碼發給完任務的用戶。”
蕭矜予還真不知道長腦APP有這種功能。
現在他已經盡全力去思考王邏輯鏈出現的異樣,至于五個答案里是否有正確答案,只能聽天由命了。
坐了一整天,蕭矜予舒展,走向臥室。
他已經兩天一夜沒有睡覺了。
客廳的燈咔噠熄滅,蕭矜予走進臥室。這時,他的手機上閃過一條彈幕。
【爸爸,你覺得是哪種可能。】
手機的亮映余,腳步微微一頓,蕭矜予低頭看向手機。
“不知道。”
【(⊙v⊙)?】
幽暗的月過窗戶照進屋,映在青年冷淡涼薄的臉龐上,皮白皙到幾近明,泛著比月還冷的。
“但我如果是王,我會選擇在今天晚上23點59分,瞎自己的雙眼。”
蕭矜予語氣漠然,仿佛只是隨口說了句笑話,可他的目堅定而強大。如果有人在場一定會發自心地相信,這個青年會毫不猶豫地挖去自己的雙眼。
蕭矜予順手關上了臥室的門。
門關了,一句輕飄飄的話也被門無聲掩住。
“瞎了總比死了好吧。”
……
與此同時。
海都市郊。
四野寂靜,月冷清。
一輛酷炫華麗的超級跑車停在鄉村公路的路邊,黑燈瞎火中,一縷香煙火星忽明忽暗。
地上已經扔了七八煙頭。
王胖的軀重重地靠著車門,他仰著頭,著天上那雪白的圓月。
……瞎和死?
濃烈的煙味連夜風都無法吹散,咔嚓,王又點了一。
晚風中,冷凄的月照亮蘭博基尼旁那棵高大的柳樹。樹影斑駁搖曳,長長的柳條垂落車頂,嘩啦啦的,像人指甲刮過黑板的聲音,柳條車頂,發出滋滋聲響。
那聲音像人的指甲,纖長的柳枝卻像人的腰肢。
隨著風,一晃,一。
王著煙,余中忽然瞧見了這一幕。
那一滋滋的聲音,開始鉆進耳朵。
滋滋。
滋滋。
滋滋……
……
刺啦。
刺啦。
男人的鞋底鐵皮車頂。
月下,柳枝掛起了一長長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