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教媳婦

晚間陳頤安回來的時候，鄭明珠也剛從外書房進來不久，服侍陳頤安換了服，洗了手，兩人對坐吃晚飯的時候，鄭明珠就已經忍不住了，反正這里就他們兩個主子，也就管不得食不言的古訓了，對陳頤安說：“那日你說過的話，太夫人這要回來了，你可知道。”

陳頤安毫無意外的點點頭，一臉輕松，還說：“今兒這個蔥羊做的好，你嘗嘗。”

鄭明珠又說：“三嬸娘說要母親把后頭華茂軒一帶修葺出來，與太夫人住呢。”

陳頤安笑道：“我說你急什麼，慌慌張張的，三嬸娘說什麼都不算。”

“可是母親也答應了啊，還說明天就著人進來工。”鄭明珠怎麼可能不急，你陳頤安日在外頭，倒不用你服侍兩層婆婆！

陳頤安還是笑：“那也不算。”

咦，怎麼個不算法？鄭明珠忙問：“什麼意思。”

陳頤安好整以暇的笑道：“不好生吃飯，在急些什麼，這事兒與你又不相干，瞧你這炮仗脾氣，真是一點就著，一點子事就急的飯也吃不下去，你瞧瞧母親的氣度，也該多學一學。”

簡直把鄭明珠噎的半死，陳頤安這混蛋！

鄭明珠也不吃飯了，就坐到炕上去，一臉怨恨。

陳頤安忍俊不，他這媳婦，真是越發活潑靈了，七上面，高興起來，一臉甜，整張臉熠熠生輝，似有發出瑩來，把逗的惱起來，就如現在這樣，一臉怨恨的坐在一邊生悶氣。

可是，給兩句好話，或是遂了的意思，又很快高興起來。

真是越看越可，簡直逗不膩。

陳頤安又吃了半碗飯，還舀了一碗湯，慢條斯理的吹著喝，見鄭明珠氣的咬牙，才笑道：“也不知你的這是什麼心，有母親在前頭，你還怕什麼？”

鄭明珠擔憂的說：“母親答應的這樣爽快，太夫人真住進來，又把幾位嬸娘都帶進來，這可就熱鬧了，我就不信，你又能多舒服。”

其實說到底，不過是鄭明珠已經有一點了解陳頤安了，但卻還完全不了解陳夫人，這才有這種疑。

陳頤安丟下碗，也坐到炕上去，攬著鄭明珠的肩，這會兒屋里沒丫鬟，鄭明珠便沒掙扎，倒是溫順的把子都靠了上去，‘嗯’了一聲，等著他說。

這個作顯然取悅了陳頤安，他笑道：“當時到底是個什麼形，你說說看？”

鄭明珠也就細細的把當時形說了一通，不無憂慮的說：“母親只一徑答應著，我自然是一句話也不好說。”

陳頤安笑道：“有母親擋在前面，哪里還用得著你說什麼呢？你只管放寬心就是。”

兩母子一個模樣的口吻，鄭明珠真是郁結的很：“三位嬸娘開始還有節制些，到了后來，見母親這樣好說話，便只管商量著要住哪里了，我就不明白了，自己當家作主有什麼不好，又舒服又自在，為什麼要想搬進侯府呢？”

陳頤安笑：“你當誰都有生錢的本事呢？幾位叔父分家之后，一茶一飯，一針一線都要自己張羅，又沒個正經營生，一家子坐吃山空，偏又不想丟了往日的排場，一樣要捧戲子，買古董，上酒樓，平日里依然是三茶六飯，金奴銀婢的使喚著，按年節做服打頭面，且弟弟妹妹們也眼看都大了，聘禮嫁妝哪樣不要銀子？當日那點家底只怕早虧空的差不多了，如今便指著太夫人回來，一家子都搬進來住，自然什麼都是現的。”

敢拿侯府當冤大頭呢。

鄭明珠便更不解了說：“既如此，母親還答應？”

陳頤安笑道：“你也是個笨的，難道母親還不如你不？母親自然是明白的，你呀，就是太沉不住氣，一點子事當場就要有個黑白，急什麼，們也不至于今日就搬進來。”

鄭明珠急了，一下子掙他，坐直了與他對面兒：“我如何與母親比，我要能比，還來問你呢！”

陳頤安便拉的手，笑道：“看你，又急了，依我看，母親這是謀定而后，先弄清楚幾位嬸娘到底要的是什麼，你想想，若是一開始就擺明了拒絕的態度，幾位嬸娘自然就要與母親糾纏太夫人的事，這后頭的怎麼說出來？只怕要等太夫人真住進來了，由太夫人來發話，到時候難免措手不及，又畢竟孝字當頭，越發不好說了，倒不如此時橫豎做不了準，引著們都說出來，更清楚明白些，后頭該怎麼著也好有個章程。”

是這樣麼？鄭明珠仔細想一想，似乎也對，至今天連自己都很清楚，幾位嬸娘就是想隨著太夫人搬進侯府來，而且，們看中的就是華茂軒一帶的那幾個院子。

只是，鄭明珠疑的說：“母親今日答應的這樣痛快，原來都是可以不作數的麼？”

陳頤安撲哧一下笑出來：“答應歸答應，有些事本來就是人力不可勝天的，要出點意外還不容易？到時候也怪不得誰。”

“啊？這樣子？鄭明珠眨眨眼，堂堂侯府也能這樣無賴？”

陳頤安似乎看出了鄭明珠的想法，笑道：“不是對誰都能講道理的，有些人本來就是一副無賴面孔，不依不饒的靠上來，難道還能指說些道理，義正言辭就能把他駁回去不？自然也就只能用些無賴的手段罷了，你刀比他快，錢比他多，還比他更無賴，他還能怎麼樣呢？”

鄭明珠有點呆滯，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是陳頤安第一次在跟前展出這樣的一面，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陳頤安好笑，的手。

鄭明珠這才反應過來，說起來，自己那一日理二小姐一事，倒也與這樣的說法有點異曲同工之妙呢，只不過自己沒有想的這樣徹罷了。

這樣一想，鄭明珠突然覺得陳頤安似乎更親近了些，頗有知己之，不由笑道：“那麼母親會怎麼做？”

陳頤安想了想：“要看父親那邊的消息，那邊定下來，母親才會知道該怎麼做吧？”

這是什麼意思？

鄭明珠覺得，武安侯府兩代之間這些陳年舊事，遠比自己遇到的這些事更為彩，此時又開始有了一種‘大概又有八卦可聽了’的覺。

便笑道：“父親那邊會有什麼消息？”

陳頤安似笑非笑的看一眼：“你就沒聽到一點兒風聲？”

果然，在陳頤安跟前弄鬼簡直就是白給，鄭明珠也沒指著能糊弄過他去，便笑著坦白道：“我是聽說太夫人娘家的大舅老爺升回帝都了，莫非父親的消息和這個有關？”

男主外主，陳熙華的消息自然是與場朝堂有關，鄭明珠這一點還是想得到的。

陳頤安手在臉上擰了一下：“跟我弄鬼呢？這位大老爺原是工部左侍郎，圣上欽點了總理河道大臣，因治河有功，如今回京述職，我瞧著，多半待要定下來他是留京還是外放，再做打算罷。”

怪不得陳夫人沒靜呢，原來是局勢還沒明朗。也就是要等著看娘家這腰撐的是不。

鄭明珠總算明白了一點兒。

陳頤安笑道：“是以我勸你別急呢，說句誅心的話，咱們府里，最不愿意太夫人回來的就是母親，更別說還要拖著幾位嬸娘一塊兒住進來，別說當年其實已經鬧的多人都知道了，便是沒有，母親也不會答應的，要你哪門子心呢。”

那語氣，真是說不出的看不起人。

鄭明珠被他說的無語，是真沒法答話，陳頤安說的很對，這是陳夫人的戰場，陳夫人的對手，并不是的。

鄭明珠有點訕訕的，便起給陳頤安倒茶掩飾并討好一下，陳頤安笑道：“吩咐廚房做點子宵夜進來，你先前那模樣兒，但凡我晚一刻鐘說就要給我臉子瞧，害我晚飯也沒好生吃。”

鄭明珠的確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便出去吩咐翡翠：“說與廚房，做點清淡好克化的東西來與大爺用。”

翡翠忙去吩咐了。

鄭明珠反回去，坐回炕上，陳頤安捧著茶盅，笑的瞧著。

鄭明珠總覺得陳頤安目如炬，早對心中所想知道的清楚的很，也不掩飾了，便笑道：“那天就聽你說了半截話，趁這會子空閑，你說當年，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呢？”

陳頤安笑，一副我就知道你會問的神，倒也不賣關子了：“也沒有什麼，自然是太夫人著三叔父能做世子能襲侯爵罷了，對父親母親自然是百般的看不上，也頗做了些事，是以祖父自知不起之后，便要父親和幾位叔父各自分家，太夫人到廟里長住，為祖父祈福。”

鄭明珠說：“怎麼當初我聽說是祖父去后，太夫人主持分家，再去與祖父祈福呢？”

陳頤安笑道：“這也是祖父的意思，到底一家人的面，雖說紙包不住火，鬧的滿帝都都知道，便是父親，又有什麼臉面呢？終究是家務事，名聲好聽些罷了。”

鄭明珠暗忖，大約陳熙華是勝利者，是以能夠大度起來，這種事，最介意的自然是失敗者，這太夫人要回來了，只怕就消停不了了。

如陳頤安所說，畢竟孝字當頭，如何擋得住？

也很可惜當初是這樣說的，因對外說的是太夫人主去廟里祈福的，如今太夫人要回來，也就攔不住了。

幸而朱氏是爹爹送去的，不然，今后非要回來倒又是一個麻煩事。

第二日一早，鄭明珠去榮安堂給陳夫人請安，就已經見到有管家媳婦進來回話，已經找好了工匠班子，只等陳夫人點頭，就進來開工了。

陳夫人只囑咐：“也罷，這就吩咐他們進來，今日把門戶看些，吩咐各房的丫鬟和年輕媳婦們都自己警醒些兒，繞著華茂軒那一帶走。”

那管事媳婦應了是，自去酌辦。

陳夫人又囑咐鄭明珠：“錦蓮榭那邊兒多安排兩個丫頭守著幾橋，預防外人不認得路，萬一走錯，惹出麻煩來，橫豎就今兒一日，也不難。”

一日？

鄭明珠在心中嘀咕，昨兒經陳頤安分說過了，心中多有些譜了，雖說對陳夫人不了解，對陳頤安卻是絕對信任了，此時大約已經想到了陳夫人的意思，自然也就不多了，便笑道：“是，小姐們貴，自然是最要的。”

陳夫人也并沒有拿這些當個事兒，說完了這個，便又與說起別的事來，到這兩年，陳家的公子小姐們紛紛長大，事兒就漸漸的多了起來。

高氏小姐的事之后，陳頤青被侯爺陳熙華打了一頓板子，如今還在自己院子里養傷，他這個樣兒，陳夫人越發不敢給他說別的小姐了，依然是求尚主，如今這邊尚主的事也準了，過幾日就要下旨賜婚。

陳頤鴻也滿過了十六歲了，陳夫人也要給他尋個媳婦，他是有爵位的，陳夫人與鄭明珠商量著給他求一位嫡出的小姐才是。

還有過年就十四歲的陳頤雅和陳穎嫻，已經有人家托人來問了，嫡出庶出的公子都有，還得托人打聽孩子的品，不過兩位小姐年紀還小，還可以從容相看。

陳夫人說了這些，又帶著鄭明珠開了后頭屋子里的箱籠，找些上好緞子，首飾，分別給幾位小姐。

陳夫人道：“嫻丫頭的嫁妝，從出世我就在給攢了，倒是已經七七八八了，府里有規矩，嫡出嫁，公中出兩萬兩的嫁妝，庶也就是一萬兩，只雅姐兒份不同，姨娘是有誥命的，自然比其他幾個姨娘養的小姐不一樣，這個到時候侯爺做主就是了。府里規矩原是每季小姐們八套新鮮花的，夏天的服此時已經得了，只如今們大了，外出應酬多起來，零星預備服裝扮，也是要的，不然到了外頭，天天都是那幾套服，未免人笑話，且雖說嫡庶有別，到底是親姐妹，差別也不在這上頭，料子首飾還是要差不多的才好。”

鄭明珠細細聽了，從小沒有親娘教導，如今陳夫人就開始手把手的教這些了，一府主母也是大學問，尤其是一些小節上，若是不經意了些什麼不妥，就是人家一輩子的笑柄。

一時找了些江南的綢緞，都是素雅的花，陳頤寬、陳頤雅、陳穎嫻一人五匹，雖說是為了小姐們的際多做些，卻也不好完全空過兩位小些的小姐，只兩個小些的妹妹一人兩匹，應應景。陳夫人命明日就繡娘進來給小姐們裁服，又找出幾副頭面，都是赤金底的，紅寶石，青金石，祖母綠的都有，珠子石頭都有蓮子般大，又有幾副翠的一汪水般的鐲子，給小姐們送去。

陳夫人對鄭明珠說：“首飾倒不好給過于新的，平日里預備著，每季都添幾件，這樣新舊都要有，看著才像，若出去一次，頭上上全是新的，反倒人看了笑話，也不像咱們這種人家做事的樣子。”

鄭明珠點頭應是，兩人親親熱熱的說著話，院子后頭已經約約傳來工匠開工嘈雜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