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懷(151)
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
旱了一秋的天,一夜間被大雪覆蓋了。
皇陵里多了兩座墳塋,默默的陪葬在太|祖側。看著矗立在那里的墳塋,桐桐就像是看到了三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他們肆意張揚的來,又相互攙扶著轉說笑著遠去。
留下了什麼呢?留下了數不清的傳奇傳說,還有那濃的化不開的分。
朝堂上靜悄悄的,誰都知道圣上的心不好。
是的!文昭帝病了,兩位老國公一去,他心里窩著的那子氣撒不出去了。
除了撒不出去的這子氣,還有憂心——一個長公主就能攪人心,那麼自己將來去了之后,侄兒承襲了江山,其他的皇子又能引多的人呢?
四爺守在病床前,低聲道:“所以說,皇伯父,您得好好的,萬萬不可萌生退意!一則,您在,兒頭頂就有一層天。便是新政有個閃失,也好有個轉圜的余地;二則,您在,我們兄弟姐妹之間,就永遠有一條捆綁繩。二十年后,孩子們都二十多了,已然能看出賢愚了;三十年后,都三十多了,已然了,更能看出誰可為君了!而三十年后,兒已然五十多了,還要不要往前走,重要嗎?”
四郎啊!
四爺一把攥住文昭帝神來的手,“兒愿一生做太子,咱們父子能為將來選一明君,便足矣!您不執著于皇位,大皇兄二皇兄、五郎六郎不執著于儲位,那兒又怎會執著于皇位。路就在前面,盛世就在前面,非你我父子齊心,非我們兄弟齊心,走不到哇。”
桐桐陪著皇后在外面聽著,良久。
皇后捂著口,“你皇伯父是心疼的!臨了了,都沒兩位老人家得一善終。到了那邊,如何跟太|祖代!還有長公主……”
明白!大氣哈一口,世人都會罵呢!說你看,承襲了人家家里的江山,卻那麼對待人家。太|祖給的分太厚,厚到恨不能給自己上扎幾個,也做不出傷了長公主的事。
桐桐就說:“撤掉看守長公主的人。”
什麼?
“不說放出來!關著是貴太后留下的話。可若是的心不消停,那就撤了人吧!不關著了。不想出來就呆著,想出來門是開著的。隨的便。”
皇后沉默了半晌,而后點頭,“聽你的。”隨的便吧!
這一天,守著長公主府的侍衛全都撤了。
趙德愣住了,“你說什麼?”
韓頌白著臉道:“撤了!宮里的侍衛都撤了。”
這是什麼意思?
“必是出了大事了!且長公主一定又干了什麼……大事了!”
趙德皺眉,“你父親死了,兩位老王爺先后沒了……圣上病了,病還沒好,怎麼就撤了侍衛呢?”
韓頌沉默著沒說話。
趙德看他:“你的意思呢?”
“郡主該知道,這事必跟我父親有關。可怎麼能跟我父親聯系呢?”韓頌看,“郡主以為能怎麼聯系?”
趙德臉瞬間煞白:“梅姑?是梅姑!”
是!梅姑原先是伺候長公主的,后來,長公主被拘謹了,梅姑就被長公主留在外面,照看三個子。
韓頌就道:“殿下,不能猶豫了!梅姑……必須死!而且,我得出城一趟。”
去哪?
“彝寨!”
然后呢?
“母親被送走前,我去彝寨,那里有兩個趙家的孩子。”
趙家的孩子?誰的孩子?
韓頌低聲:“你父親的!當年你父親與我父親有易……”
趙德連上的那一也褪去了,“這是何意?”
“你父親依靠你母親篡位之后要殺的第一個人便是你母親,接下來,是你們姐弟三人!那倆孩子才是你父親留下的繼承人。而我父親希中原大,好從中牟利!”
趙德蹭的站起來,對著韓頌低聲吼:“你胡說!”
韓頌默默的看著,良久才道:“那倆孩子我父親一直沒舍得殺,只想著說不得還有用的到的地方。比如,他們長大了,會不會想著復仇……但是,而今,咱們不能留這樣的活口了!過去的事得這麼過去!他們必須死,懂嗎?下這個殺手的必須得是你我,再或者是你的兩位兄弟。那你說,是咱們去殺,還是你的兩個兄弟去殺?”
趙德不住的朝后退,“那是庶弟?”
是!
“非死不可?”
是!
趙德轉,而后朝韓頌擺手:“你去吧!”
于是,半個月后,得來消息,說是趙德邊的梅姑病逝了。就是毫無征兆的眩暈,而后咳,再然后人就慢慢沒了。
同時,奢隆興求見四爺的時候提了一件事:“家里來信了,也說天氣反常。寨子里有兩個孩子,不知道怎麼就染上風寒,去了。”
四爺愣了一下,嚴肅的看奢隆興。
奢隆興什麼也沒說,默默的退出去了。事實上,他之前真不知道那倆孩子有問題。就是那些年撿到的兩個孤兒,被人托付養,不是大事。可而今人一死,他就知道事大了。急忙過來說清楚了。
都死了,趙德才再去踏了長公主府。
府里積雪依舊有人清掃,府里干干凈凈的,除了沒有人氣,四靜悄悄的之外,一切都跟當日一樣。
用的是最好的,吃的是最好的,便是母親,穿的也是最好的。
進去的時候,母親躲在屏風后,‘噓’了一聲,不出聲。
悄悄的過去,母親這才低聲問:“外面有沒有圣上派來的人?”
沒有!這條街都安安靜靜的,從門口路過的人都沒有。
長公主抓住兒的手:“梅姑呢?梅姑呢?”
死了!
“死了?”長公主看兒,“怎麼死的?”
“兒殺了的。”
長公主蹭的一下撒開了兒的手,“你殺了的?”
是!
長公主朝后退去,轉鉆到帳幔里了,“將轟出去!將轟出去!”
伺候的人并不,趙德就那麼站著。清晰的聽到母親的嘀咕聲:“……我藏在這里誰都找不著……韓宗敏,你耍賴……快快快,再不進來林克勤就找來了……”
才消停了一點,就聽到母親高聲喊著:“大表兄——大表兄——爹爹回來了!必是二叔和三叔打了大勝仗了……阿娘呢!阿娘包粽子吃,我要吃蜂糖……林克用把我的蜂糖搶了……我不跟他玩……”
一會子又高聲喊著:“趙弘殷!趙弘殷!你在哪里?韓二和林三都欺負我!趙弘殷——趙弘殷——你再不來找我我就生氣了——”
趙德聽了半晌,母親都像是回到了兒時,呼喚著的玩伴兒,陪玩鬧。
出來直接就進宮了,說這個消息:“我娘……像是瘋了!”
瘋了?
韓宗道和林克用還是去了。
去的時候,長公主正一個人坐在榻上,桌上擺著糯米和紅棗。一個一個的包著,里念叨著:“爹爹一個……阿娘一個……二叔一個……三叔一下……不要給姑母吃,要給表哥表弟吃……大表哥吃兩個,濟世欺負我,只給吃一個……韓二一個……林三一個……我要給趙弘殷留三個……他們都欺負我,只趙弘殷對我最好,我要包棗的給趙弘殷吃……”然后就到找:“我藏起來的棗呢?我藏起來的棗呢?是不是又被濟世和林三吃了?”
說著,就從韓宗道和林克用兩人邊跑過去,四翻的棗去了。
林克用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扎到心上了,他說,“阿姐……在柜里放著呢……”
柜里呢?
長公主蹭蹭蹭的跑進去,一會子果然拿了一個荷包出來,小心的藏在后:“是不是看我藏東西了?你是不是又看我藏東西了?”
林克用哽咽難言,轉走了。
韓宗道走到長公主前,“阿姐,不管你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們都跟阿姐一樣,都想回到父母都活著的時候!他們要是一直在,我們要是一直那麼小,該多好!”說著,抬手將長公主上的披風整理好,而后退了一步,轉走了。
長公主嘀嘀咕咕的抱著棗,到角落里去了。可帳幔一遮擋住,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二叔——三叔——痛煞兒了!世上再無疼兒之人了!
從那天起,無人看守的長公主府的大門再未曾開啟過。便是糧食等,也是去了門板,從下面塞進去的。長公主不開門了。
所以,長公主府,再無人進出過。
熱鬧繁華的京城,站在高看,唯獨長公主那一片,冷冷清清的。
桐桐和四爺站在高,看著林克用在下面帶著承平在雪地里玩,孩子不帶毫霾的笑聲回的耳邊,桐桐的角不由的翹了翹。
承鼎便不懂了,他問爹爹:“犯罪了便是犯罪了,何以找借口幫著掩蓋?”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桐桐心說,這要是在現代,就完全可以說:看新聞去!看新聞什麼都知道了。就像是邊境沖突了,犧牲了多人,當時誰往出報了?沒有的!報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事過了,理好了,不會因此而引起那些容易沖的百姓的集反應的時候,才往出報的。
要不然呢?這邊敢說犧牲了多人,那邊就有人囂著干仗。
可國事不是這樣的!
四爺就告訴孩子,“站在這個地方的人,要學會兩個字。”
哪兩個字?
“克制!”四爺就說,“站在這里,心里什麼都能有,臉上什麼都不能有。天大的事來了,你得有在舌尖下的本事。”
承鼎仰著頭,似懂非懂。
桐桐點了點孩子的鼻子,笑道:“還有兩個字,娘也希你記住。”
嗯!您說。
“謹慎!”桐桐看著孩子的眼睛,“站在這里,一定得謹慎小心。因為針尖大的事也可能的引來的是颶風。”
承鼎抬起手,果然風大,將雪沫子都吹到眼睛里了。他嚷嚷道:“回去吧!風大了。”
風來了,躲哪都沒用的。
兩人帶著孩子從上面下來了,正好上韓嗣源跟大皇子。
桐桐先迎過去,“大兄二兄!”
大皇子便笑:“風那麼大,帶著孩子上去做什麼?”
站在高瞧瞧罷了。
韓嗣源就催,“哪里不能說話,非站到風口上?”說著就要先走。
桐桐扯住不讓,“我和大兄在吹風,二兄想躲?”
別歪纏啊!孩子看著呢。
承鼎看著娘跟伯伯們說話。
他抬起頭疑的問爹爹:“娘親和大伯、韓家伯父也是結義的兄弟?”
是!
他出手掰扯:“太|祖和韓林兩位老王爺結義?”
對!
“皇祖父和外祖父還有韓家祖父結義?”
嗯。
“爹爹和東丹王也結義?”
沒錯!怎麼了?
承鼎眨了眨眼睛,“《老子》上說,‘天道無親,常與人善’,兒以為這話很有道理。天道無親,則天道最公正。公正不偏私,無親無疏,看似無,實為大。反之,看似有,卻為殤,非君所為!”
四爺微微挑眉,低頭看向這個豆丁似得孩子,然后笑了。
他問說:“那你來說說,何為君?”
承鼎想了想,而后道:“君便是有親不能私親!”
好一個有親不能私親!
四爺站起來,一轉就見老丈人抱著老二站在后。
是的!林克用都聽見了。他滿臉復雜的看著寶貝大外孫,這麼糯糯的孩子,竟是生出了這麼一副心腸來!
是好?是壞?
他突然就不知道了!
才要說個什麼呢,就看到遠跑來一群不大的孩子,這個推搡那個,那個摔倒了,拉扯的邊上的也倒下了,然后一個個滾雪團團。
這個哭了,說是誰推的。
那個不愿意了,說是被冤枉了。
才還玩的好好的,突然的就哭鬧一團。
轉臉,各家的大人都攆過來了,都拉了自家孩子,先是拍打,再是詢問。
一眨眼的工夫,桐桐和大皇子與韓家那小子也分開了。過來看男人兒子,那兩人要看他們的媳婦和孩子。
林克用抬手在承鼎的腦袋上了:是啊!以后的事只能更復雜。分能維系多久呢?
也許,從太|祖開始就都錯了!
天家有親但不能私親!
這麼想著,他揮揮手,轉走了,形有些落寞。
桐桐問說,“爹爹,該用飯了,您去哪?”
“找你二伯去,想陪你皇伯父用飯。”
桐桐將老二抱起來,問四爺:“爹爹是怎麼了?”
四爺將老大也抱起來,騰出來一直手攬著桐桐就走。
怎麼了呢?
也沒怎麼!只是一個浪漫的、理想的、厚重的時代即將結束,一個理智的、現實的、肅然的時代就要到來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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