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回到藍與綠組的手室，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

患者和家屬們實在是太多了。

雖然有兩名骨關節與運醫學中心的醫生幫忙，又有餘媛在旁，凌然還是說話說到絕。

在學校裡，他可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

在家裡也沒有。

凌然從來沒有過一種訓練，是關於說話的方式的。

好在他總知道符合社會期待的醫學生的說話容是怎樣的，不至於當場惹怒家屬——當然，這主要也是病人和家屬們的頭腦清晰，大家都是奔著凌然來求醫的，求的也不是凌然的笑臉，就算凌然的語氣生一些，他們也不會當場得罪醫生。

但在不當著醫生的面的時候，大家就不用那麼恭順了。

背對著凌然，正在被做腰麻的王方軍，此時側著子，忍不住道：“你們這個凌醫生太難說話了，都是直來直往的，我問他，我以後想打籃球怎麼辦，你們知道他怎麼給我說的？”

“戒了。”麻醉醫生給他消毒的同時說話。

“咦？你怎麼知道？”王方軍大爲驚訝。

“你跟腱斷裂了，不戒籃球還想怎麼樣？”不姓潘的麻醉醫生對於腰麻手也沒什麼力，做的飛快。

王方軍悶哼一聲，等勁過了以後，開始慢慢的覺不到腰部以下了，口中又道：“電視裡，劉威晨還參加比賽呢。科比不是也繼續打籃球？”

“你要做15釐米開口的大切開的跟腱合嗎？”非潘麻輕鬆的問一句。

王方軍兩條都被消毒和刮乾淨了，他在腦海中默默的想了想15釐米，搖頭道：“就不能做個口子小一點的。”

“有限切口的跟腱合一樣不能打籃球的。你現在做的微創手是開口最小的。”非潘麻道：“大切口做的跟腱合，你要好好養傷幾個月，再做復健，然後才能打籃球，你要爲了籃球付出這麼大代價嗎？”

“那我家裡那麼多新鞋都要報廢了？太浪費了吧。”

“平時穿好了。”

“不打籃球穿球鞋，總有點不對味。”王方軍明顯是個能侃的病人，就是上了手桌，都沒有停下來。

凌然咳咳了兩聲，再靠近手檯，看了王方軍一眼，同時讓護士幫自己穿上手服。

王方軍看凌然來了，明智的結束了話題。

“半麻嗎？”凌然喜歡不會說話的病人，還想掙扎一下。

非潘麻點點頭，道：“病人堅持半麻。”

“好吧。”凌然捨不得將病人轉給其他人，就只能接病人的選擇了。

雖然從醫生的角度來說，半麻和全麻的副作用差不了多，但病人們的想法從來不是這樣的。

若是大切口的跟腱修補，還可以採用全麻的模式，可對於微創手來說，腰麻也就足夠了。

“給患肢準備一個止帶。”凌然獲得了完級的跟腱修補，但此前做微創並不多。

再將兩側踝關節墊高，凌然在部點按起來。

“沒刮乾淨啊。”凌然看著小部分，有些嫌棄。雖然是不影響手，但大部分的都颳了，留下幾算怎麼回事呢？

負責備皮的巡迴護士愣了一下，忙道：“後面的都颳了。”

“重新刮一遍。”凌然的要求是很嚴格的。

巡迴護士只好重新給患者的刮。

王方軍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這個人，長的就比別人多……”

“刮和你沒關係。”凌然打斷了他的話。

王方軍更加的莫名其妙：“刮的難道不是我的？”

再聽“呲呲”的刮聲，王方軍的又一點覺都沒有，都幾乎要說服自己了。

“我現在開兩個口子看看況。”凌然等王方軍的重新刮乾淨了，又重新消毒了，纔拿起手刀來。

大切口的跟腱修補，通常是一條十三四釐米長的s型切口，微創則是跟腱的兩條1釐米長切口，以顯跟腱周圍組織。

相比大切口的手，微創手對核磁共振的需求更大，因爲不能切開看了，就要全憑影像來確定位置了。像是跟腱廣泛斷裂的，跟腱斷裂點接近腹的，接近跟腱止點的斷裂，都應該採用切開手，另外幾名患者，就是這樣的況。

王方軍的跟腱斷裂沒什麼幺蛾子，就是簡簡單單的斷掉了，凌然選好位置，就用assal的跟腱微創吻合，鎖定斷端。

“管鉗拉的力量大一點。”凌然一邊做，一邊還帶著說明：“側腳要位於跟腱側，這個是assal決定的……”

餘媛認真的聽，乖乖的做。

醫生們全神貫注的忙碌著，病人王方軍慢慢的覺得無聊了。

“話說，我真的不能打籃球了？”王方軍試探著開始了侃大山模式。

“不能！”餘媛看了凌然一眼，代爲回答。

“我還有幾雙籃球鞋，要不賣掉算了，你們想不想要？有一雙aj算是全新的，就穿了三四次，不超過10次。”王方軍迅速的將話題給推進了起來。

兩名正在刨他的腱的醫生默默的擡了擡頭，又默默的低頭，繼續刨腱。

王方軍開啓了話題，就停不下來了，道：“在你們醫院做手也很貴啊，這個微創的小機是要自費的吧，好幾千塊啊，你們要是喜歡aj，不如拿我的去折現算了。”

餘媛想起了呂文斌，遂道：“我們有個醫生買過aj，可惜不在滬上。”

“你們醫生都買得起aj了，真有錢啊。”王方軍停頓了一下，又笑笑道：“我反正也不能打籃球了，兩雙

off-white折價1萬塊賣掉算了，主要是看病太貴了，要不然，我本捨不得出手的。”

凌然被吵的不行，手上的作都停了下來，看向麻醉醫生。

非潘麻都準備跟著病人侃大山了，注意到凌然的表，只好乖乖的拿出兩管藥，打給了患者。

王方軍很快就睡著了。

這是不同於全麻的鎮定藥，專門對付半麻狀態下的病人的，有些半麻的手需要兩三個小時甚至更久，不採用鎮定藥，病人不一定鎮定。

微創的跟腱修補原本用不著鎮定的，但是，面對不同的患者，顯然要採用不同的策略。

主刀醫生都堅持不下去了，時間就不是第一考量因素了。

護士等病人睡著了，專門試了試，才吐了口氣：“第一次遇到這麼能侃的。”

凌然瞥了一眼，繼續做手。

沒有繼續侃下去的空間，那護士也只能悻悻的放棄。

手室重新歸於凌然最喜歡的沉默狀態。

凌然一路做手到下班時間，就將8名患者全部做完了。

再洗乾淨出來，就見醫藥代表黃茂師等在了門口。

“凌醫生，跟腱微創吻合用的還好嗎？”黃茂師面帶微笑。

“中沒什麼問題，等等看預後。”凌然回答。

“好的好的……對了，凌醫生，祝院士剛到手區來了。”

“哦？”

黃茂師想了半天，突然一拍腦門：“祝院士留了個本子給您，看我這個記，他說給您放門口了。”

凌然於是去門口的護士臺，取了一個打印的本子出來。

翻開來，就見第一頁赫然寫著幾個大字：《祝-凌跟腱修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