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棕黃的五菱麪包車，慢悠悠的停了淨水街的停車場。

跟其後的黑本田托車，輕盈的拐了一下，定在了它的左側。

盧金玲擡手掀起頭盔，目看向前方亮著紅綠黃燈的KTV“醇金”。

二臭拉住了手剎，再將玻璃放下來，道：“鹿子，皮狗子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想看熱鬧就看，可別摻合。”

“沒事兒，你別擔心了。”盧金玲頭都沒轉一下。

“哎，咱們可是說好的。你一會兒別跑進去了，你過了馬路，我立馬給你哥打電話。”二臭是雲華老資格的混混，今年已經二十八了，雖然一天到晚跟著盧金玲，還是鹿子，主要的任務就是通風報信，兼做保護。

二臭13歲就在魚市晃盪了，那時候還水產批發市場，市場裡的大哥是臭王，下面有臭、臭、臭腳，臭手，臭魚，臭蝦、臭蛇等大一票的狠人。二臭沒混上臭字輩，自個起了個二臭的綽號行走江湖。

後來……江湖被一鍋端了，二臭因爲年齡小逃過一劫，卻是越混越沒意思。

再等到年紀大了，想找份穩定工作，就在盧家的檔口打工，既賣魚也送貨，偶爾恐嚇一下水產市場外的貨攤商戶，倒也有滋有味的。

不過，他並非盧海山的嫡系，也不想靠著好勇鬥狠吃飯，就被盧海山派給了自己妹妹。

盧金玲側坐在托車上，長髮甩起來，又拉開一點兒領子的拉鍊，笑笑道：“我真要是過了馬路，你纔給我哥打電話，來得及嗎？”

“咱們只要別惹事，鹿王一個電話的事。”二臭訕笑兩聲，一點聽不出當年好勇鬥狠的氣勢來。

盧金玲也不指二臭做什麼，眼睛著閃著俗套燈的“醇金”，道：“你先打個電話給爛腳魚，他怎麼還沒來？”

“爛腳魚要坐公過來，可能慢一點。”二臭道：“7點鐘的時候正好要送貨，來不及接他了。”

盧金玲無聊的拿出手機來玩，又等了半個多小時，才見到染了紅頭髮的爛腳魚。

此時，“醇金”KTV裡，漸漸有吵雜的聲音傳來。

“咱們進去嗎？”爛腳魚異常激。

“我們不進去。”二臭先道：“就是看熱鬧。”

“看熱鬧也進去看啊。”爛腳魚跺著腳，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建功立業。

他今年還不到20歲呢，正是闖出名聲的好時間。

二臭的手著自己的啤酒肚，舒服的扭了扭，道：“爛腳魚，你敢進去，我就把你打熱鬧。”

盧金玲默默低頭玩手機，偶爾擡頭看一下“醇金”門。

等了沒多久，前面的樓裡，終於傳來了期待已久的喊殺聲。

盧金玲站起來遠眺，很快發現一羣人衝出了KTV。

而在大集之外，免不了有幾個人捂著的某部位的傢伙，跌跌撞撞的散落出來，就像是歸巢的大雁羣外，有幾個迷途的可的小傢伙。

“我們走……”盧金玲拉開面包車，指了指用來拉海鮮筐的板車，讓爛腳魚和二臭將之拖出來。

雖然不明所以，但兩人還是照做了。拉板車什麼的，他們在市場裡天天都在做。

盧金玲邁著長，疾步穿過停車場，沒走多遠，就見一名穿花襯衫的社會哥，依靠著路燈，半是，虛弱的著前方。

“拉走。”盧金玲遠遠的指了指。

“啥？”二臭和爛腳魚都沒聽懂。

“擡上板車，拉回去。”盧金玲道。

“不是……爲什麼啊！”二臭只覺得莫名其妙。看熱鬧就看熱鬧好了，社會人看打架，就和上流社會看歌劇是一樣一樣的，欣賞就好了，手腳就太低級了。

盧金玲想了想，也覺得拉一個傷者太二了，於是走近路燈，道：“我有車可以送你去醫院，你有錢醫藥費嗎？”

“你是……鹿子？”傷的人卻是認出了盧金玲，扭頭看向兩邊，問：“鹿王來了？”

“就說你要不要去醫院吧。”盧金玲不耐煩了。

“打……打電話給我兄弟，讓他送錢來。”社會哥的花襯衫，一半是水，一半是泥土，好容易從裡面撈出一隻手機來。

“新款蘋果啊，可以，算1000。”盧金玲點點頭：“爛腳魚，你找一下他的錢包。”

“裡面有600多。”爛腳魚覺自己領略到盧金玲的想法了，作飛快。

“二臭，你給他打個收條，就用咱們送魚的收據，送人去醫院，收2000，給你打個八折，算1600吧。手機算典當給我了，願意就簽字畫押，不願意，我就送別人了。”盧金玲在大哥的店裡做了兩三年，乾的最多的就是開票的工作，該怎麼寫張口就來。

二臭也常寫這種條子，刷刷的就寫出來了，遞給靠著電線桿子，手捂著傷口的社會哥，問：“兄弟怎麼稱呼？”

“火。”

“火？大名是啥？份證號說一下。”

火遲疑了幾秒鐘，先看向兩邊。

幹架的人乾的差不多了，還能的，要麼跑走了，要麼追遠了，也不知道誰贏誰輸了。

剩下他們這些傷的就自求多福了……沒聽說社會兄弟打架還有後勤擔架隊的，正常況，是自己打救護車或者出租車，要麼就等派出所的車。

救護車不便宜，起步50塊，一公里7塊或者10塊，有的還要加空駛費和返程費，帶醫生或者護士的，還有“隨車出診費”。

出租車和派出所的車，表面上費用不高，但流到人家的車上，弄不好就要補清洗費……

火到的熱量，在隨著，緩緩流走，他有些後悔，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王吉，份證在錢包裡。”火虛弱的吐出一句話。

二臭笑笑，都給填到了條子上，再讓火簽了名，又用自己的按了手印。

“爛腳魚，幹活。”二臭高喊一聲，只覺得渾都是勁。

“哎！”爛腳魚應了一聲，也來了神。

拉人有錢賺，多好的事啊。他板車推的飛快，到了停車場，就像是拉魚的時候一樣，將麪包車後座全放倒，再將火丟上去，反手鎖門，又推著板車返回。

這時候，二臭已經寫好了第二張條子，並讓傷的火牛簽字畫押了。

爛腳魚再將人送回車上，二臭已是興的不行了，跟在盧金玲後讚道：“金鹿姐，你這個主意好啊，咱們一車隨便拉三四個人，一車就是上萬塊，典當的手機手錶，還能再剝一層。”

盧金玲似笑非笑：“你之前我鹿子，現在見到錢了，就我金鹿姐了?”

“我一直是把您當大姐大的供起來的，金鹿姐，還是你腦子活，咱們以後也別送魚了，就送人好了。”二臭一點都不覺得丟人，有錢賺丟什麼人啊。最重要的是，這個錢就只有盧金玲能賺得到。

有車有人是一方面，有消息也是其次，典當的東西和簽字畫押後的字據，得有鹿王這樣的背景，才能兌現。

社會哥出來做事，上不一定揣著現金，現在願意簽字畫押，過後可不一定承認了。

但是，有鹿王的支持，幾千塊的費用是沒人敢賴著不還的，面子上都過不去。

鹿王看到妹妹盧金玲能自己趟出一條路子來，想必也是支持的。

“先選輕傷的。”盧金玲遠遠的指了指一名大被砍傷的。

這種傷看著厲害，實際上最好理，盧金玲覺得，凌然還只是一名實習生，應該還不能理太重的傷。

二臭聽的直點頭：“輕傷的好，安全些，還省地方，能多裝兩個。”

很快，平日裡用來拉魚的麪包車裡，就塞進去了五名傷的社會車，開上了城市快速道。

“去雲華醫院。”盧金玲鎖好托車，坐上了副駕駛，將爛腳魚趕到了車廂後面。

二臭開著車，幾腳油門就上了城市快速路，再看著後視鏡，對後車廂的幾個人道：“金鹿姐心善，要不然，把你們往跟前的破醫院一丟，照樣是兩千的車費，對不對？”

後車廂的幾個人並不是一撥的，此時還互相瞪著眼睛，裡不乾不淨的罵著。

“對了，急診是要先收押金的，你們幾個，再寫個條子，一人五千，算我借給你們的。”盧金玲突然想起這個茬，心道，還好想起來了，否則，凌然弄不好反而要被醫院領導罵。

正在開車的二臭聽的眼前一亮，連聲贊道：“金鹿姐人好，給你們江湖救急，先拿錢給你們治傷，九出十三歸，借期三個月，不多吧。願意的簽字畫押，不願意的就下車啊。”

運魚車上的傷員們只是小小的抱怨了幾句，他們本來就沒多錢，而治傷總是要用錢的，在哪借都是一樣的。

“開快點，抓還能再送一波。”爛腳魚忍不住都催促了起來。二臭亦是樂的眉開眼笑，鹿王名下就有小額貸款公司，貸錢出去都是有的。

盧金玲也出微笑，如果沒送一波傷者過去，就能見一次凌然，似乎也蠻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