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路上, 黑頂馬車簾子突然被掀開,子焦急的問:“怎麼車又壞了,這樣下去幾時才能到京城。”
上個月, 嫡母打定主意要將嫁給當地富商作小妾,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求到了景安侯面前, 想退了這門親事。
景安侯自襲爵以來, 從不過問后宅事,對也表現的興趣寥寥。。
卻在仔細端詳過的臉后,問了一句,是要嫁給富商作小妾,還是愿意去京中給首輔大人做事。
很自然的把這話理解為,對方要將自己送給首輔大人。
當時腦袋懵了懵,想起曾在后宮見過的, 那個如芝蘭玉樹般清冷矜貴的影,竟覺得同是做妾, 若對象是那位大人, 就并沒有那般令人難以接。
景安侯說, 首輔大人如今邊空了個閑差,需要一名有份的子來填補, 待事做完,會再給安排個好的歸宿。
唯一的不好,便是會對名節有損。
在得知能將姨娘也接到京中照顧后, 嚴沅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這些年們母在主母手下討生活,殫竭慮,朝不保夕,如今能夠離這種日子, 自然求之不得。
且莫名就是覺得,首輔大人是好人,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
之后,景安侯便將送到了江首輔大人老宅,讓去那里伺候大人的養父養母。
那時嚴沅還曾天真的想,他該不會就是想找個子,替他照顧養父母吧。
可是一個月后,被收到的月例銀子驚到了。
足足二十兩那麼多,要知道嚴家雖富貴,但嫡母苛待們這些庶,自己收到的月例從未超過二兩。
如此一來,倒是對自己扮演的角越來越好奇了。
坐在邊的霜月放下車簾,勸道:“沅姑娘小心些,莫要隨便掀開車簾,引來刺客就不好了。”
嚴沅想起首輔大人回來那日被行刺的事,不有幾分后怕。
“霜兒姐姐提醒得是,是沅大意了。”想起那張清雋冷雅的臉,心里不由浮現幾分異樣,忍不住問:“大人為何不與我們一道走呢。”
話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侯爺囑咐過,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不該知道的不要多問,首輔大人自不會虧待。
霜月沒有回答,只是安的笑了笑:“姑娘別擔心,孔姨娘已搬進京都的新宅子里,等兩天你們就能見面了。”
嚴沅心里立時涌現出幾分喜悅,笑道:“真希早些見到娘親。”
大年三十晚上,頭一次離開姨娘,在客棧中渡過。
侍衛長將整家客棧包了下來,晚上點了幾大桌子的菜,大家聚在一起過年,倒也不顯得冷清。
霜月還悄悄告訴,首輔大人待底下人極好,絕不是如傳言中那般不堪,讓大可放心。
嚴沅其實并未聽說過什麼傳言,在眼中,首輔大人就是枝不可接近的高嶺之花,清冷中出十足威儀。
每次面對他時,連大氣也不敢出。
初一那天,乘著馬車駛一座宅院,果真見到了姨娘。
甚至盼著,這個任務永遠都不要結束,讓和姨娘安安靜靜住在這里,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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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姑娘,路多舛吶,命里至有三個男人。”月老廟里的神算子給沁嘉看過手相,又看向旁邊的年輕男子,嘖嘖道:“請問這位,是你的……”
“自然是相公。”蕭容昶臉沉下來,渾出寒氣,盯著那老頭兒。
凌厲眼神仿似在說,再胡說八道,就將他這月老廟拆了。
“能否讓我再看看這位爺的手相。”老頭面幾分畏,見他手,湊過去看了眼,目閃了閃。
“爺是想聽真話,還是想……”
“別廢話!”
蕭容昶打斷他,末了,又冷冷補上一句:“大過年的,老人家,好好兒說。”
真是撞了他娘的邪,游完湖之后不回府睡覺,跑來月老廟聽這江湖騙子胡言語。
沁嘉抱著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不是不信麼,那你發什麼火啊。”
“哼。”蕭容昶冷哼一聲,偏過頭去。
什麼命里會有三個男人,敢當著他的面說這種話,這老頭莫不是活膩味了。
神算子在這里擺了十年的攤,第一次見這種手相,且這兩人又是俊男,看看通的氣派,絕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為過年撈一筆,他頓來了十分神:“從手相上來看,這位公子命格太過強勢,將來恐怕會克妻。”
“荒唐!”蕭容昶擰眉,雙手抱懷,冷冷站在那里,等著聽他還能說出什麼鬼話來。
沁嘉拉了拉他:“算了,咱們走吧,這里冷死了。”
因是年三十,家家戶戶都蹲在家里過年,尋常門庭若市的月老廟也顯得清冷。
覺得這老頭就是個江湖騙子,拉著蕭容昶就走。
這死男人居然釘死在那兒了,拉都拉不,最后生生被那騙子敲走了一百兩,還拔了三頭發,讓對方現場做法事,改掉他克妻的命。
最后老頭再三保證,他這一生不僅不會克妻,亦不會克人,克主子,克侄兒,必能和心子一輩子平平順順,無災無難,這事才算揭過了。
沁嘉裹著他的披風站在旁邊,眼睜睜看他喝下那碗混合了香灰和頭發灰燼的符水,簡直都快笑瘋了。
掏完銀子后,見笑得東倒西歪,站都站不住,蕭容昶面上亦有些掛不住,看了眼不遠低頭忍笑的隨從,直接將人扛上了馬車。
回去路上,沁嘉見他神淡定坐在車榻上品茶,一副清冷自持模樣,仿佛跟剛才喝符水的傻子非同一人,不又生出幾分逗弄心思。
“爺,你說剛那碗符水喝了有用嗎,怎麼人家現在覺頭有點昏呢。”沁嘉靠在他肩上,覺他投來一記冷眼,頭埋在他前,笑得樂不可支。
“別多想,江湖騙子罷了。”他反過來裝沒事人,手指勾起下,低頭在殷紅的上親了親:“娘子今日玩得可盡興。”
沁嘉點頭,笑得甜膩:“還好,就是蕭大人喝了不干凈的東西,待會怕鬧肚子。”
蕭容昶笑了笑,俯下來,滿清冷氣息染上馥郁的茉莉香:“怎麼不夫君了,接著啊。”
沁嘉雙臂便纏在他勁瘦的腰上,兩人剛剛挨在一起,車子驟然顛簸,若不是蕭容昶立刻將他摟住,差點就要摔了。
“大人,一群乞丐在前面攔車乞討,屬下馬上把他們趕走。”
車簾外,乞丐們七八道:“貴人給幾個銅錢吧,別讓咱們凍死在大街上,求求貴人救救我們啊。”
沁嘉凝眉:“這是怎麼回事,往年不是有巡城使專門收容難民,順天府的養濟院現在是誰在管事。”
“是臣的疏忽。”蕭容昶臉沉了沉,吩咐道:“傳話給林子章,讓他拿我的令牌從閣里支銀子,將乞丐流民安頓在附近的寺廟,另調一支錦衛負責疏導。”
馬車繼續前行,蕭容昶卻一直默默無言。
看出他被剛才的事影響,沁嘉握了握他的手:“這些事,你哪能面面俱到呢。”
蕭容昶淡淡應道:“之前的順天府尹被臣革職,補缺的名單月初已經呈到前,但陛下好像另有打算。”
他心不好,卻不只是因為剛才的事。
隨著馬車駛進首輔宅邸,沁嘉還有些擔心,問他:“我們就這麼進來,不會被人發現麼?”
“無妨,這只是一輛很普通的馬車。”蕭容昶看一眼,懷著一種異樣的心思,主提起:“何況明天晚上,嚴沅會坐著臣的馬車去另一宅子,到時,臣才算真正回京。”
見面并無什麼變化,眼神閃了閃。
說話間,馬車已經停在臺階前。
這里是他所住的院子,早幾天就讓人備好子生活所需的東西,此刻還有個約莫十六七歲的侍站在一旁候著,等他牽著人過來,屈膝行禮道:“奴婢鎖秋,見過長公主殿下和首輔大人。
沁嘉看了他一眼,跟著走進屋子。
鎖秋怯生生站在一旁道:“奴婢已經燒好了熱水,殿下可要先沐浴。”
“這里不用你伺候了。”這是他住慣的地方,尋常也沒讓人進過,東西放在哪兒他也都清楚。
室布置得十分古樸,調以深藍為主,床放在靠右邊的位置,床尾立著比人還高的書架,上面塞得滿滿當當的書冊。
當中一架山水屏風,沁嘉轉過去,見是一張對窗的黃花梨木的書案,收拾得整整齊齊,纖塵不染。
左邊架子上是他收集的古玩擺件,沁嘉走近了細細看去,這些東西不拘年代,卻都非常別致考究。
這房間就如他的人,端方嚴謹,穩重。
最后轉回到書架前,看著那一整排的禮經,想起他的另一副面孔,抿道:“蕭大人真是不要臉。”
蕭容昶回了句:“讀書人要臉,站不到臣這個位置……”
屋里地龍燒得很熱,他了大氅扔在書案旁邊的榻上,看著纖細的背影,不由愣了愣。
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被傳召宮,覲見長公主時的場景。
那時他是連中三元的狀元,站在一華袍,儀態萬千的長公主面前,卻無端到一局促。
而對方表現出的強勢與輕慢姿態,亦得他十分不快。
因此,他言行比尋常更加冷淡,兩人之間話不投機,很快結束了那次會面。
之后他遇到過兩次殺之禍,皆被人暗中化解,他再三調查才知,那個一直在暗中助他的人,竟然就是一直看不上自己的長公主。
接下來幾年,他卯足勁往上爬,終于能在朝堂上與抗衡一二。
兩人越是針鋒相對,朝局便越是穩定,漸漸的,他才明白了長公主的用意。
在旁人眼中,他與長公主之間有化不開的冤仇,但只有他們彼此知道,一旦對方出事,另一方都會傾囊相助。
得知挑中陸含章為駙馬后,他心里竟然起了個荒唐的念頭,同是狀元,為何長公主看中陸含章,卻對當年的自己嗤之以鼻。
之后長公主竟然直言,會看中陸含章,是因為他那張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臉……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這話都太過誅心。
那夜竹林中喝得酩酊大醉,便是止不住惱恨自己,不該對陸含章說那些挑唆之辭,令婚事生變,為京中笑料。
后又與春宵一度,與其說是被強迫,不如說是徹底放縱了一回,且事后心中竟生出的歡喜。
過去的自己便齷齪至極,如今手上更是不干凈。
順天府尹遲遲未上任,便是因為他的私心,要將這位置留給他的親信。
他乃寒門出,一直都知道,人要往上走才不會被人踐踏。
讀書仕,就是為了做。
現今他這把年紀,所顧忌的也越來越多,走一步想三步已是常態,而過去心里固守的那些條條框框,早在和現實的搏擊中慢慢消散。
尤其長公主離開的這一年,他在京中拼命攬權,現在的這個蕭容昶,已習慣了滿謊言,行事也越來越無所顧忌。
也是最近過得太順暢,直到那幾個乞丐的突然出現,給他提了個醒兒。
嚴沅的事,已是越了雷池,順天府今年未收容難民,是他的又一個失誤。
這樣的事,本不該發生。
若擔心被皇帝猜忌,他可以想別的辦法,獨獨不能牽扯到人。
事到如今,他也已經沒有多退路,和的安危比起來,其他所有事都變得不再重要。
可即便現在人就在自己邊,仍忍不住擔心,對方想要的,是否過去那個毫無瑕疵,高潔端方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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