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流轉間,沁嘉十分克制,未在他面上多停留一分。
“孤有金創藥。”藍夙吩咐一旁侯立的隨侍:“去取了,送來紫宸殿。”
李定琛打量主子神,心里暗暗嘆息,垂頭去了。
“殿下,上轎吧。”玉痕在旁邊催促,亦是一臉防備。
直到在紫宸殿理傷口,夙王都站在旁,面蜇,一語不發。
沁嘉先前哭得太猛,兩只眼睛又紅又腫,自覺有礙觀瞻,垂眸看向腳邊黑勁瘦長靴:“王爺若是有事,現在可以說了。”
是想要回黑羽令吧……
可笑,得到手的東西,豈有再出來的道理。
“無妨,等長公主演完這出苦計,再說不遲。”男人醇厚的嗓音,帶有微微沙礫質。
藍夙是純粹的南方人,卻生得高大健碩,藏藍親王朝服肩背被撐得滿脹,線條張力十足。
怎麼看,都不像是當和尚的料。
隨著他目掃來,氣驟降,空氣稀薄,玉痕正在涂藥的手一。
沁嘉微微蹙著眉,忍住沒有哼出聲,一直到包扎完,都沒再抬眼。
玉痕拿熱巾給沁嘉敷眼睛,見沒什麼效果,取來一頂幃帽:“殿下,還是遮一遮吧。”
沁嘉素來注重形象,每回出門必要收拾得鮮亮麗,像現在這樣兩眼紅腫,形容慘淡,是絕對不愿見人的。
定了定神,抬起頭,目落在藍夙臉上:“難為夙王等這麼久,只是此說話多有不便,倒不如,讓本宮略盡地主之誼。”
記憶里那雙桀驁不羈的眼睛,似乎已收斂些鋒芒,如濃稠的墨。
“請你吃頓便飯,邊吃邊談,如何。”沁嘉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會栽倒在同一個地方。
的事,就該汲取教訓。
苦計……呵,真有意思,以自己如今地位,用得著這樣嗎。
“甚好。”男人收回審視的目,側,讓走在前面。
兩人前后腳踏出紫宸殿,沁嘉直接上了轎,藍夙則騎馬走在一旁。
遠遠看著,倒是一副和諧的畫面,
一些在宮中多年的老人見了,都不有些恍惚,如同時倒轉……
玉痕和李定琛都覺是對方的主子不做人,互相看不順眼,路上話都沒說一句。
沁嘉選了位于京郊的一家皇家會所,玉滿樓,尋常來的都是王公貴族。
戴了幃帽,便是有人猜到份,也會識趣的不上前打擾。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視野開闊,空氣清新,正好。
玉滿樓的老板在多年前見過夙王,的跑過來,滿臉堆笑道:“王爺久不曾來了。”
“今兒店里新殺了一頭牛,給您做個全牛宴,爺覺得如何?”
藍夙不喜聒噪,看沁嘉:“你來點吧,本王吃素。”
老板一愣,又轉向沁嘉,雖覺得有些眼,卻不敢妄自揣測對方份。
沁嘉點了幾個自己吃的,吩咐老板再做幾樣齋菜,燙一壺上好的桂花酒。
傷還疼著,有些力的靠在椅背上,左手下意識扶住右臂。
藍夙睨著,忽而低頭輕笑了聲。
“夙王笑什麼。”沁嘉忍不住問。
男人抬眼,如墨的眼瞳漫不經心看來:“長公主以為,這次孤還會上當麼。”
“慈安宮里,太皇太后那句話,又是你們事先商議好,故意說給孤聽的吧。”
語調浮浪,卻因這把帶著糲質的音,出徹骨的冷。
沁嘉渾豎起防備姿態,對方眼神中的輕賤之意,讓覺得很不舒服。
就像是被服任人打量,言語間,未給留一面。
“夙王覺得是,便是吧。”轉向窗外,調整呼吸節奏。
忽然有些后悔,不該和他單獨出來的……
藍夙看著,眼神里出幾分邪氣。
眉眼若生得太過深邃,但凡認真看著什麼,都會生出一種格外深的錯覺。
只是這份深,被他氣質里的那幾分邪沖淡了,深變作無,被那雙眼睛盯著,時常會令人覺得膽戰心驚。
待小二上酒,藍夙親手倒了一杯,推到面前:“曾聽人說,長公主如今千杯不醉,倒是令孤十分意外。”
沁嘉冷冷打量面前瓊漿,雙手抱懷,不想再和他兜圈子。
“夙王有什麼話,請直說吧。”
過去的,真是愚不可及。
竟妄圖把西北的狼,馴服京都的犬。
耐盡失,已打算走人了。
“急什麼,不如你先說說,謊稱為了孤喝涼藥,圖的是什麼。”
沁嘉一愣,抬眼看向他。
藍夙子前傾,雙手握拳支著下頷,帶有侵略的姿勢,眼神里出幾分涼薄。
“不對,孤現在這樣,還有什麼值得你費心的。”盯著紋不的面紗,目漸漸變得深邃,一字一沉:“你該知道,孤剩下的東西,你要不起。”
逆著,沁嘉看清男人眼底的無。
聽見他用一種過去從未聽過的語氣,對自己說:“長公主當真覺得玩的,能玩得過孤?”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竹筒,放在桌上:“打開看看,若此流傳出去,你還能否繼續在王都立足。”
“別孤對你出手。”
最后一句告誡,已出殺意。
沁嘉沉默了一會,看也不看桌上竹筒,起離席。
手腕卻突然被對方握住,嚇了一跳,垂眸,見他神復雜著自己。
“藍夙,你松手……”
空氣燒熱,像被困閉空間,一冷徹心扉的迫襲來。
如西北大漠的風,吹得面上生痛。
過了良久,沁嘉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跟把脈。
藍夙放開手,端正坐著,語氣稍稍溫和了些:“不是要盡地主之誼麼,留下,陪孤把這頓飯吃完……再談合作。”
沁嘉別開目,裝作不知,問道:“什麼合作。”
藍夙只是安靜看著,不說話,恰這時候小二過來,上完最后一道菜,笑呵呵道:“二位貴客請慢用。”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牛放進碗里:“先吃飯。”
沁嘉忍著不去拿那只竹筒,將他夾過來的吃下去。
“這幾天要忌辛辣。”藍夙又盛了一碗冬瓜湯,放在面前。
沁嘉只想喝酒,端起來還沒到,被他截過去。
然后,他直接喊了店小二來,將桌上幾個重口的菜撤走。
“吃飯。”對方言簡意賅,下朝桌上揚了揚:“該不會,還指著孤繼續給你夾?”
語氣里出淡淡譏誚,像是要故意使難堪。
沁嘉拿起筷子,一只手起面紗,正常速度開始進食。
約莫過去一刻鐘,放下筷子,告訴他:“已經吃飽了。”
藍夙收回目,拾起桌上的竹筒,指尖把玩了一會兒,輕輕放到面前,哂笑了聲:“日后做壞事,小心些。”
沁嘉撿起竹筒,語氣忍,勉力揚起一個微笑:“夙王說得是。”
“走吧,本王送你回府。”他語氣閑散,站起時,高大軀遮住一半亮。
沁嘉半掩映在影里,上陣陣發冷。
忽然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朝這邊喊道:“這不是夙王殿下嗎,可巧了!”
驚去,是禮部侍郎何書茗,正一臉通紅從旁邊包間里走出,顯是剛飲了不酒,膽子都比平常大些。
“我先走了。”輕輕說了句,見對方點頭,轉離開。
“咦,那邊怎麼像是長公主。”
這個聲音,沁嘉十分悉,是尹君那個蠢貨。
腳步一頓,便見從包廂中,接二連三走出一大波人。
其中被簇擁在最中間,一絳紫長袍的男子,正是曾與春風二度的蕭容昶。
隨著他步步走近,沁嘉聞見一陣濃烈的酒味,再看他兩頰泛出紅,顯是也喝了不。
好似一副仙姿玉容墮凡塵,清寂目順著尹君嚎那一嗓子,從沁嘉上淡淡掠過。
一名著異域服飾的中年男子搶上前來,詢問尹君:“閣下方才說的長公主,難道就是這位貴人?”
素聞天晟長公主絕之姿,艷五國,只是被年時一段艷蹉跎了,至今未嫁。
到現在,本國太子房中仍掛著這位畫像,日夜牽念不已。
沁嘉蒙著面紗,被尹君的狗鼻子嗅到,本想裝作不認識,卻聽蕭容昶帶著淡淡戲謔語氣:“正是。”
狗東西……好死不死,竟然上了陳國使團。
事關國,沁嘉躲不過,儀態端莊的迎上去,朝對方點了點頭。
“陳國宰相,季軒,見過長公主殿下,夙王殿下。”男子以陳國大禮相迎,笑道:“久聞二位大名,今日有緣,不知可否賞臉,與季某等人同游太微湖畔。”
國與國之間,傳訊最廣的除了政務,便是宮幃史,八卦丑聞。
當年沁嘉與夙王之間的恨仇,曾被人寫在小本子上,在五國間廣泛流傳。
適才見兩人一起吃飯,難道說已是和好如初?
尹君適才意識到自己冒失,小心翼翼試探:“殿下大病初愈,太湖風大,要不還是別去了……”
蕭容昶目掃來,語氣里出淡淡調侃:“就怕長公主與夙王還有別的事要做。”
他負手而立,看著沁嘉,十分善解人意:“莫因臣等這些閑人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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