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魯大力醒來,已經是第二日中午,頭仿佛被放在油鍋里炸似的,痛得他睜眼都費勁,恍惚間發現周圍到都是人。他一彈,周酸痛的同時,發覺自己渾被繩子捆住。
他猛然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確實被人圍在中間,前后左右里三層外三層都是鎮上的人,其中好些是他的友人和兄弟,曾經他們很好,后來他落魄后這些人就疏遠了他,但見著還是會客氣的打招呼。但此刻這些人臉上都是鄙夷和不屑。
他還沒想明白緣由,眼前就沖過來三個人,朝他出了手:“魯大力,快把錢還我。”
這三個真的是他最好的兄弟,在他落魄之后還愿意幫他的人。他如今在外借下的十多兩銀子,就是問這三人拿的。
魯大力還沒說話,三人已經開始控訴:“你竟然敢殺人……那些銀子是我媳婦兒的嫁妝……”
“我那是給兒子娶媳婦的聘禮……”
“我那些是我老娘留給我的,魯大力,你去蹲大牢之前,必須把這些債還上,否則,你就是做了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魯大力:“……”好好的,他做什麼鬼?
這人是被氣糊涂了吧?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他心中一驚,突然就想起來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眼神慌地在周圍尋找,很快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林荷花和當初的李大哥。
一瞬間,他只覺周冰涼。
關于當年魯大力干的那些事,楚云梨并未替他瞞。李大哥和替著將當年的真相說了個七七八八。
李大哥滿臉悲憤,質問魯大力:“你為何要殺我弟弟?”
魯大力一臉茫然,事過去了太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但此刻卻還能想起當時的形。
那天本來是準備喝到天亮的,其中有一個兄弟的媳婦找了過來大吵大鬧,于是大家提前散了。魯大力熱地邀請李家弟弟李和到家里過夜。兩人在路上,李和說起了自己的打算,他準備去鎮上的暗娼小桃那里過夜,期間還說起了小桃取笑魯大力的話,說他看著高壯,其實不中用。
本來是兄弟之間的玩笑,但魯大力卻當了真,忍不住手一推,李和噔噔噔后退幾步就摔進了井里。
魯大力當時就嚇醒了,急忙上前救人。然后林父趕了過來。
要說恩怨,兩人之間確實沒什麼恩怨,只是魯大力那時候年輕特別好面子,他不愿意去公堂上掰扯,再有,李和出事,邊只有他,他很難。
他那麼年輕,家中又不缺銀子,在外呼朋喚友,走到哪兒都被人敬著,若是去了大牢,別人會怎麼看他?
誤殺也是殺人,蹲個三五年回來……想想就丟人。他不要去!
但林父非要把事實說出來,明明可以當做意外來著。結果推攘間,林父也了重傷。這要是一起鬧上公堂,他還能出來麼?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下了狠手。
但是,他將林父弄回家中偽造其是自己撞傷時,因為時間,加上心頭慌,場面有些太糙了。林家老兩口在兒子的喪事完了后提出了疑點,也是因為相信他,才說可能有歹人闖林家后傷了人逃走,兩人還商量著去城里報請大人細查……這怎麼行?
魯大力一咬牙,干脆給二人下了些藥,他本意是想讓二人生病之后沒力去城里報。誰知道老兩口白發人送黑發人后太差,生了點小病后竟然就沒了命。
說起來,他不是有意要殺李和,也不是有意要殺林父,對二老下手也不是為了滅口。后來娶汪氏,是怕也知道了真相,這才把人弄進門放在眼皮子底下放著。
魯大力回過神,眼看李家人篤定他殺了人,他哪里會認?
立刻就將當年的真相說了出來:“我沒有要殺人,都是機緣巧合。李和摔進井中,我當時也力救人了的,可因為喝得太醉,他又那麼重……這事不能怪我。荷花,我當時只是把你爹送回了家,他頭上的傷是他自己拌著了石頭撞的……我沒有對他下殺手。你爺當時都睡不著覺,我是想給他們熬點安神藥來著……”
前面李和之事不知道他有沒有說慌,反正他對林家人手的事和杏花娘所說的完全兩樣。
到了此刻,楚云梨也算明白了為何杏花娘能留下命,因為這所有人的死都不是魯大力故意為之。這誤殺人和故意殺人到了公堂上,可是完全兩樣的罪名。說到底,魯大力是想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若他真的殺了杏花娘,沒被人發現還好,但凡有個萬一,他就萬劫不復。
楚云梨瞇起眼,道:“李叔,這人最好面子,我們送他去衙門之前,先讓他在鎮上轉上幾圈,也好,讓鎮上的人都知道他的真正臉。”
魯大力眼睛紅:“你……”
楚云梨這一招,算是扎中了魯大力的心口,他這人最好面子,如今要讓他在所有人面前出自己自私自利的真正臉,他哪里接的了?
魯大力滿臉憤,楚云梨卻不管他,命人押著他轉悠。
值得一提的是,在離開鎮上時,路旁都是待耕種的地,邊上就有莊戶人家特意挖出糞坑漚的,那地方臭,眾人下意識避讓開去。
而魯大力不想去衙門,一直都想要逃,眼看自己邊的人了大半,頓覺機會難得,他立刻就朝土中跳去。
楚云梨眼疾手快,丟出一棒子絆住他的。
魯大力本就是奪命狂奔,本收不住,被這麼一絆,子一歪,直接倒進了糞坑。
這一下倒好,他渾惡臭。眾人紛紛嫌棄,卻也還是將人押到了城里。
一路上,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魯大力憤死,又嚎又罵,好幾次都想逃,卻還是被人抓了回來。
到了城里,更是惹得眾人議論紛紛。沒多久,關于鎮上發生的這樁事就傳揚開去。大人審案的那日,邊上圍了許多的人。
其實,林家人的死過去了多年,真相如何已不好查。不過,有杏花娘的供詞,魯大力還是被判了殺人滅口的罪名。加上他后來為了林家錢財要將林家唯一一苗苗趕盡殺絕……樁樁件件分開論起來好像罪名都不重,可這所有的事都是一個人干的,就顯得他罪孽深重,最后,大人判了他立即問斬。
魯大力人頭落地,楚云梨心頭郁氣終于散盡,回到鎮上后,就聽說汪氏在魯大力被押往城里時就生病了。
這是心病。
楚云梨親自去看過,郁結于心,五俱焚,若是一直想不開,怕是活不了幾天。
汪氏看著,眼睛都亮了。
如果為兒的林荷花能親口說出原諒,將接回家奉養,或許會郁氣漸散,然后漸漸好轉,甚至壽終正寢。
但楚云梨沒有原諒,也并沒有要把接回家,只略的說了一下魯大力干的事。
“他說是給我爺下的安神藥,目的是讓他們沒神去城里報,他再敲敲邊鼓,讓他們漸漸接我爹的死……是老兩口自己大打擊后子虛弱重病而亡。哪怕這就是真相,他也不該給爺下藥,大人說他下藥是為了殺人滅口。”
汪氏面煞白。
大人這麼說,豈不是證明嫁給了林家的仇人?還險些將林家唯一的兒也讓他害了?
甚至還幫了忙,是幫兇?
不愿承認這樣的真相,蒼白著臉搖頭道:“我不知道……荷花,你信我啊……我要是知道他害死了你爹,說什麼也不會靠近他,更不會嫁給他……嗚嗚嗚……我的命好苦,先守了寡,又被人騙了多年,兒誤會我,兒子不聽話……我真的不知道……荷花,你原諒……”
“你是不知道,只知道他對你好,你找著了良人,為此不惜拿自己的親生兒來討好他。”楚云梨打斷,淡淡道:“你想安自己說不知才會幫他的忙,或是他對你好你才毫不設防……都隨你。反正,你做下的事,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是我娘,我不會找你算賬,但也再不會照顧你。往后,你好自為之!”
這話穿了汪氏的心思,幾乎就是明擺著說不會原諒。
汪氏臉上毫無,連都是蒼白的,渾抖,還想要解釋,楚云梨已經不愿再聽。
幾日后,汪氏發了高熱,臨走前已經神志不清,胡地道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錯了。
高熱不退,楚云梨熬了一副藥……汪氏是自己不想活了,那藥還是沒能把人救回。
楚云梨買了一副薄棺,將葬在了鎮子外的荒山上。
至于魯樹林,此后一生都沒有回過鎮上,楚云梨后來有一次去城里送貨時,約看到了他在扛貨。
也許,魯樹林在城里聽到了父親做的那些事……就憑魯大力留下的名聲,誰跟他有關系誰倒霉。林荷花和這個弟弟沒什麼,楚云梨也沒有照顧他,只當做是陌生人。
*
杏花娘做的豬臟是鎮上一絕,關鍵是價錢便宜,買只燒的價可以到那里裝上一鍋。每天的臟都不夠賣。
記得楚云梨的好,經常往這邊送東西。
其實,在楚云梨看來,杏花娘的命才是真的好。一般子,一嫁所托非人,二嫁日子只會更難過。但杏花娘不同,再嫁后,和夫君互相扶持,都知道對方。那屠戶看著兇,其實是個溫的人。
別的不說,杏花娘嫁給他之后多年沒生孩子,他也從未在此事上責備過,更沒有想過再娶。用他的話說,能夠找到一個人照顧自己已經是件幸事,至于傳宗接代……自己過好就行了。
楚云梨的生意在鎮上越做越大,周家父子的名聲也越來越響,周大夫一心撲在了治病救人上,晚年收了不徒弟。
又是過年,楚云梨帶著兩個孩子在鎮上閑逛,兄弟倆一個姓林,一個姓周,于讀書上都有天分的,不過,弟弟周康宜讀了幾年書后就退了回來,一直跟著外祖父邊學醫,別看年紀輕輕,已經開始診脈開方了。
周大夫歡喜得很,哪怕教了十幾個徒弟,他最喜歡的還是周康宜。
如今的鎮上已經了周圍遠近聞名的地方,好多商人過來進貨,楚云梨走在街上,許多人跟打招呼。
“娘,我今兒聽說你年輕的時候特別兇。”
林康玉笑盈盈的,母親時常在忙,在他們大了之后,雖然每天都會多出時間來陪,但還是不如小時候那般細心,他特別喜歡跟母親閑聊,覺得能學到許多事。
“是兇的。”楚云梨將魯大力和林家的恩怨拿出來說了一遍,末了道:“我要是不兇,早已經化為了一堆白骨。”
兄弟倆以前從別人口中聽到過這件事,但從母親口中還是第一回聽說。都一臉沉重。
“那魯大力太可恨了。”
“對,我簡直恨不能親手殺了他……”
楚云梨出手敲了一下后,說話的林康玉:“傻!壞人做錯了事,咱們有法子懲罰,為了他們搭上自己,那是蠢貨才干的事。”
林康玉捂著額頭,解釋:“我就是隨口一說。”
楚云梨強調:“想都不能這樣想!”
母子三人正說著話,周平安了過來:“你們倆趕去醫館幫忙,我來幫你們陪母親。”
兄弟倆:“……”用得著你幫?
去醫館干活才算是真正的幫忙。一進醫館就要從早忙到晚的不得消停,但又不好拒絕病人,真的是心甘愿的找累。
不過,兩人也知道雙親甚篤,玩笑幾句過后,互相打鬧著跑走。
走了老遠,回頭看到相依相偎的二人,林康玉低低道:“看著舒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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