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以人最貴!」

　「水火有氣而無聲，草木有生而無知，禽有知而無義，妖魔有生而多損，仙人有靈有能而目不履凡俗，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有靈無損，故人為天下最貴」

　「唯人，萬之靈!」

　「天履地載，萬悉備，莫貴于人。」

　......

　陸景手執持心筆，洋洋灑灑的文章筆墨，落于紙張上。

　天上風波涌，天上天關、仙境，俱都已經消失不見。

　可約約間，卻好像依然有一道深邃的芒自天上降下，落于凡間，落這太玄宮中，落在陸景上。

　芒溫和，如若清風拂過，驅散了陸景軀周遭的風雪，也驅散了周遭的塵埃。

　陸景似無所覺，依然低著頭寫下一行行文字。

　破題之后，乃是洋洋灑灑三千文!

　三千文字，抒發陸景心中之志。

　他心中暗想：

　「觀棋先生曾言，夫子登上天關，觀天上學問，是為了為凡間求一個清正世道。」

　「九先生曾言，天上降下災劫，致使無辜人斬無辜青山，致使更多無辜生靈流離失所，死于非命。」

　「大柱國帶我前往河中道，河中大旱六年，白骨累地，河人相食，婦人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

　「天下災劫無端，神通者之神通只可用于廝殺，不可用于應對天時！」

　「天地萬之間，唯人最貴，若人無命，何拜天地？」

　陸景落筆之時，面始終淡然，可眼中卻有許多不解與不忿，心中亦有所思。

　正是因為這不解、不忿，讓陸景筆墨勾連之際，勾勒出鋒銳而又熾盛的劍氣。

　持心筆筆尖落在紙上，他上的春雷氣蠢蠢，筆墨印于紙上，強盛的氣力卻過紙背，刻下方的玉案上！

　這等筆力，這等氣掌控之力，乃至那如日巡天一般的劍氣不斷流轉，讓此刻執筆的陸景越發顯得出彩。

　許多大儒紛紛落目，想要看一看陸景在那紙上究竟寫了什麼。

　可當他們目落下，真正看到陸景紙上筆墨。

　頓時間，不知有多大儒、朝喃喃自語，許多大儒面驚容，抬頭看向天空。

　這地上的人間并非最高……

　人間之上還有一片廣闊天穹，天穹高懸，上有仙人俯視，可陸景這一張筆墨，卻直言……對于凡人本而言，凡俗之人貴于仙人，貴于天下萬！

　「仙人掌天地四時，執日月之序，持鬼神合道，如今……這陸景卻認為……夫天地萬者，唯人最貴!」

　「洋洋灑灑三千文，其中不乏對仙境仙人不敬，這年……竟如此膽大包天？」

　「便如他時常所言，年負壯氣，敢挽桑弓玉衡！

　可不曾想在這陸景心中，竟有這般壯志?」

　諸多大儒眼神閃爍，思緒重重。

　姜白石雖然不曾開口，可是他心中的驚喜卻過眼眸出來。

　這位老人明明不曾修行，卻可以穿越數百丈距離，看到陸景筆墨上的文字!

　陸景直至此時，似乎才終于察覺眾人的目。

　他側頭看去，就看到崇天帝背負雙手，率領一眾朝臣隔著極遠的距離注視著他。

　這些朝臣中，儒道佛三家皆有。

　有些人甚至輕皺眉頭，不滿陸景肆無忌憚。

　可陸景卻并不停筆，仍然執筆書寫。

　眾人也這般看著。

　天上的彩越

　發濃厚，落在陸景上，讓陸景越發顯得出塵，竟有一片宗師大儒氣派！

　一旁的陳元都，以及諸多士子，都看不到陸景在寫些什麼。

　可是為讀書人，又如何不知夫子已然登天四十八載，自然也見過夫子的畫像。

　剛才陸景落筆……

　那久不曾顯現的天關顯現而來，夫子不惜以自偉力撐開天關，也要低頭看一看陸景的文章。

　——微笑、頷首稱贊。

　「夫子登天，四十八年一瞬即逝，卻不曾想是一位書樓二層樓的先生執筆，讓夫子不惜后仙人，也要看一看人間，看一看紙上的筆墨。」

　姜白石玉冠閃過輝，抬頭間，眼中滿是敬意。褚國公、柱國沉默不語，遠遠著遠的陸景。

　幾息時間之后。

　褚國公臉上猙獰的刀疤微微聳，竟然主點頭稱贊∶「無論如何，陸景都稱得上一位大才。」

　話語至此，褚國公不再開口，心中卻輕聲低語道∶「年人當有此志，往后即便與他對立，這年也值得我敬重幾分。」

　李觀龍眼神清冽，并不多言。

　可他目卻久久落在那紙上……眼中彩涌，似乎此刻的李觀龍，也極為認同陸景的主張。

　「不是論出驚人，陸景三千言，引經據典，文采斐然，又有許多從來不曾有的主張言明人貴，我即便不認同陸景的主張，也深覺陸景之學問，已經不輸當朝大儒！」

　「人貴論……陸景要開論立派！」

　季淵之、李慎等等學問高深之輩，心中默默低語。

　「常言學問一道，厚積而薄發，可是陸景明明只有十七歲，竟有如此驚人之論……觀棋先生破格而行，將其召二層樓，那時許多人還在質疑，十七歲年憑什麼能為書樓先生？

　可如今，他所作文章引天上夫子落目……」

　作為督考的盛如舟站起來，不免深深吸氣，他舉目四，開始為其余三百六十余位士子，其中包括了北川陳家的陳元都而到可惜。

　「此試，其實已經不必再考。

　有夫子落目，哪怕是季淵之、李慎在這考場中作答，陸景也要更勝一籌。」

　盛如舟這般想著，又看了一眼遠的鐘于柏。

　昔日，鐘于柏曾經與他提及陸景對于中正的明悟，盛如舟還并不曾在意。

　如今想起來，那時陸景的學問，就已足可稱道。

　朝臣中，陸神遠微微瞇起眼睛，原本沒有任何表的英偉面容上，終于流出一表。

　那是……驚喜。

　崇天帝背負雙手，臉上帶著輕笑，遠遠著即將收筆的陸景，忽然間他又轉過去，對后的姜白石道∶「陸景此志，對于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而言，是否太過狂妄了？」

　后諸多朝臣、大儒神一。

　年志向宏遠雖然是好事，可仔細想來……陸景心中盛氣未免太重些，對于朝堂而言，這并非是一件好事。

　可卻不曾想，首輔大人姜白石卻搖了搖頭，對崇天帝道∶「年氣盛不是什麼壞事，而且陸景既然想要執律法雷霆，若無些盛氣，又如何執律?」

　姜首輔話語至此，眼里卻好像還含著深意。

　崇天帝不曾開口。

　又有一位聲如洪鐘的將軍道∶「陸景學問能引夫子落目，自然可得文試優勝……只是，律法雷霆乃是國祚重，有一片盛氣還不夠，以陸景的修為，只怕尚且無法執律而行。」

　說話之人，著明鎧，眼神銳利，乃是銀袍軍副將武嚴豹，與玄都李家有著極為切的關系。

　朝臣

　中也不乏有人認同。

　一旁的鐘于柏卻笑道∶「陸景在這殿前試中，屢得優勝，總是出人意料，武將軍，我為何覺得陸景既然膽敢提請，是因為他心中已有把握?」

　「即便再有把握，化真境界，如何執律?」

　武嚴豹旁的刑部尚書鄭元道∶「哪怕是上一任白，執掌律法雷霆之時，也已經點燃神火!

　陸景化真境界的元神，若想要強行執律，他那本就已經損的元神，只怕頃刻間就要化為灰燼。」

　鄭元話語至此，眼中卻又有了一遲疑……

　就如同鐘于柏所言，陸景參加殿前三試，帶來了太多的不合常理，他們屢次揣測，卻終究不曾猜到陸景能夠走到這等境地。

　這讓在場許多人，也已不敢胡猜測。

　鄭元亦是如此，所以他沉默幾息時間，又道∶「除非……陸景今夜就能夠踏神火境界，方有一明日執律的可能。」

　鄭元這般說著，又搖了搖頭。

　無論用什麼方式點燃神火，都需要漫長的時間。

　明日放出榜文，陸景提請……一夜之間，又如何躍了神火之境

　許多人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若是這殿前試再晚一年，陸景再長上一歲，他也許就可踏神火境界，可以真真正正的執律法雷霆。」

　「只是這樣一來，舞龍街殺人一事，也無法被輕易恩赦，橫豎兩難……希陸景確有把握。」

　鐘于柏暗暗心想。

　此間許多朝，心思各異。

　直至陸景收起自己的持心筆，站起來，向上首的盛如舟行禮，這才轉朝著殿前玄臺之外走去。

　崇天帝若有所思，也轉歸于太乾殿，其他眾多朝臣亦是如此。

　其余士子有些在筆疾書，有些則在著陸景的背影。

　三十一歲的陳元都皺著眉頭，突然想起自己年時也曾經想要書樓讀書。

　只是家中卻并不允許。

　「書樓儒道已非正統，許多禮法在書樓中，已經名存實亡，作為世家子，自當秉持禮法，不偏不倚，持道而行。」

　亞圣教誨，浮現在陳元都心中。

　陳元都吐出一口濁氣……低頭執筆書寫筆墨。「

　夫子的道路不同于正統，可他終究是夫子，夫子不在人間，學問亦不在人間……今日能在天上見他，便是無法既得狀元，又得殿前優勝，又何妨？」

　陳元都心思寧靜，繼續書寫。

　哪怕家中有人教誨，言明書樓并非正統。

　可是夫子……卻仍然是夫子。

　——

　今日的太玄京，對于尋常百姓而言，也是不尋常的一日。

　人們都看到了那位撐開天門，低頭注視著人間的老人。

　夫子畫像與儒道圣人的畫像，幾乎每個私塾都有。

　很多百姓抬頭間，就已約認出天上的老人，正是畫像上的老人。

　百里清風和虞七襄坐在養鹿酒家中。

　原本頗為灑的百里清風，此時此刻卻面鄭重，抬眼著天空。

　虞七襄剛剛跟隨百里清風向天上夫子行禮，如今又見到養鹿酒已經上桌，自家宗主竟然還看天空，似乎這清冽的養鹿清酒香氣，都無法引起他的注意。

　這讓虞七襄心中不免疑，正要詢問。

　原本還自顧自打著算盤的酒家掌柜，忽然疾步如飛，走向酒家門口，躬下來行禮。

　「陸景先生……」

　圓臉掌柜臉上滿是笑意。

　百里清風和虞七襄起初并不在意

　，可接著，門口卻有一位年緩步踏酒樓中。

　這年姿修長，氣質自然，眉目瀲滟淡然，頗有出塵之氣。

　不同于其他人，這年腰間還配著一刀一劍，一柄長劍雪白，一柄龍雀大環刀漆黑，一白一黑，奪人目。

　虞七襄看到這兩把刀劍，心中輕咦一聲，不免認真打量著眼前的年。

　原本正在發呆的百里清風，也終于低下頭來，看一下那白年。

　百里清風白發落肩頭，看似平平無奇。

　可當他凝目看去，眼中好像有著一片天地，正在框定天下人。

　那圓臉掌柜看到來人，似乎是發自心底的高興，道∶「陸景先生，昨日怎麼未曾來打酒?」

　不是掌柜，正坐在一樓飲酒的人們看到這白年，也都紛紛站起來，向年行禮問候，極為熱。

　在百里清風和虞七襄眼中，這看似份尊貴的年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一臉和煦的笑容。

　「昨日街上人太多了些，就不曾來打擾，老樣子，兩壺清酒。」白年這般說著，也朝著酒樓中的人們笑。

　那掌柜卻匆忙轉，拿出兩壺酒來∶「這是釀，是我特意為陸景先生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