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芬心虛又歇斯底里的大吼聲, 讓江茉停了下來，也從側面證實了有多心虛。

　江茉拎著那小本子甩了甩, 神又傲又冷，高高在上地朝笑了笑，道：“這里面還有很多呢，住在齊家的每一天，我都記錄了，不要我念念看嗎？”

　王紅芬被江茉那神態，那語氣, 幾乎氣得快要抖篩子，“你個小蹄子！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呢！你那小本子，就是瞎寫的！你念什麼念！有什麼好念的！”

　“對！就是敲腦門瞎寫的！在誆騙大伙兒呢！大家都別信！”齊振華面鐵青，也附和出聲, 只不過明顯底氣不足，最后的尾音很飄。

　“我證明！江茉姐寫的都是真的！”王春雨勇敢出聲, “我們是齊家的鄰居大伙兒都知道的, 他們那邊的靜，我們王家多多也能知道些。”

　“你怎麼就證明了你？誰不知道你和江茉穿一條子啊！肯定是教你這麼說的！”王紅芬直跳腳, 破口大罵，就是不愿意承認。

　其實, 也不用王春雨在證明什麼了。

　看王紅芬這心虛無比的表, 這氣急敗壞的態度,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齊振華王紅芬這夫妻倆是真的黑心！就是按江茉本子上說的那樣欺負齊曄的！

　自家齊杰就當寶貝疙瘩疼，每天只需要吃喝拉撒玩。

　齊曄呢？那真是被榨得一點余地都不剩！

　他們自己都知道那是當長工呢！長工的活兒都沒齊曄這麼多這麼重！

　大伙兒都義憤填膺地指責起來。

　“齊振華, 齊曄真是你親侄子吶？你這麼對他, 還好意思總拿這個說事？”

　“王紅芬, 你怎麼能這麼對齊曄啊？以前只以為他在家里干活兒多，被你們偶爾欺負欺負，沒想到這麼慘！這哪是人過的日子！”

　“干那麼多活兒，吃那麼，連點油星子都不見。咱們生產隊的驢也沒有這麼使的呀！”

　“你們家齊杰吃蛋的時候，好意思嗎？臉上不火辣辣的燒嗎？”

　“呸！這種叔嬸，幸好分家了！不然要被磋磨一輩子的呀！”

　“可能老天爺也看齊曄吃的苦太多了吧，這不讓他娶了個好媳婦兒嗎？蓋了這麼漂亮的房子，以后日子也會越來越好的。”

　“說起這房子就來氣。齊振華王紅芬你們良心真是被狗吃了！以前那麼對齊曄，怎麼著，現在看齊曄的新房子這麼漂亮，又想來蹭吃蹭喝了？”

　“這房子你們出錢了嗎？出力了嗎？怎麼好意思腆著臉鬧得大家都來幫你評理啊？真不要臉！”

　“還鬧著想住進來呢？你們不配！”

　“我看哪是你們養齊曄啊，明明是齊曄一直養著你們三個不要臉的！”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唾沫星子噴了王紅芬和齊振華一臉。

　兩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被罵得抬不起頭來。

　此時惹了眾怒，王紅芬也不敢說什麼，齊振華更是不敢吭聲。

　江茉在一邊看著，好看的眸子挑出譏誚的笑意。

　鄉親們都是好樣的，把想罵的話都罵出來了！

　爽過之后，江茉又回房子里和烏云踏雪一塊看電視了。

　鄉親們也罵爽了，站在道德高地指指點點了好一通。

　直到王紅芬和齊振華那臉慘敗得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似的，牽著齊杰灰頭土臉地回了齊家，那泡了水的房子里，眾人才三言兩語散去。

　王紅芬回到家里，看著發了洪水似的院子，那糟心勁兒簡直憋屈到了極致！

　屋子里好多七八糟的東西都被沖了出來，到都是狼藉，家也都被雨水浸泡得變了樣兒，鍋碗瓢盆更是飄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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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紅芬憋著氣收拾了幾下，忽然就不了了，把手里的臉盆狠狠往地上一砸，罵了幾句難聽的臟話。

　齊振華看把塑料臉盆都摜爛了，連忙走過來推，“你這敗家娘們兒你是不是瘋了！這盆不要錢買的啊？你還說別人敗家呢！我看你也是個敗家玩意兒！”

　“齊振華！”王紅芬甩著披散的頭發，像個瘋子，“你憑什麼罵我？我看就你敗家！你最敗家！當初要不是你攛掇著我求江茉分家，咱們現在至于這樣嗎？”

　不分家，齊曄經常修補屋頂，房子就會好生生的。

　不分家，江茉那棵搖錢樹就在齊家，現在說不定就是萬元戶了！

　不分家，也不會有剛剛那一出，剛剛鄉親們看自己的眼神那都快鄙視到土里去了！以后在生產大隊還怎麼做人啊！

　王紅芬越想越氣，悲從中來，更是有氣沒撒，直接朝齊振華扭打了上去。

　齊振華脖子忽然被撓了一道，疼得直吸氣，“你真瘋了！你這個瘋婆子！”

　他也不是泥人，剛剛被罵了那麼久，也是一肚子氣，再被王紅芬這麼一打，他更是怒不可遏，手扯住王紅芬的頭發，狠狠一薅！

　王紅芬疼得頭皮都要掉了，一邊掉眼淚一邊捶，“齊振華！你居然對我手！”

　“手怎麼了？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訓你吃這個瘋婆子！”

　王紅芬當然不可能白白挨打，那麼潑辣蠻橫，和齊振華徹底扭打起來。

　齊杰看傻了眼，再次嚇得哇哇大哭！拼命嚎著。

　-

　新房子里，當人們都三三兩兩散去，小院周圍重新恢復了靜謐。

　齊曄從冰箱里取出一塊豬里脊出來，打算做鍋包吃。

　江茉說以后齊振華和王紅芬肯定沒臉再吵著鬧著要來他們這新房子住了。

　就算他們還敢，也得顧忌顧忌今天生產大隊長張金財那難看的臉，斥責他們“太離譜了”的那句話。

　所以要吃一頓好的。

　齊曄也是去了鎮上，和羅蘋學做的這道菜。

　里脊得用蛋腌著，裹上淀炸漿，過兩遍油。

　第一次炸，第二次上，再翻炒烹糖醋兒。

　出鍋時澤金黃，口味酸甜，噴香撲鼻。江茉很喜歡吃。

　而且這菜不僅講究手藝，用料也金貴。

　、蛋、淀、油、糖醋兒，哪樣都不是人們隨隨便便舍得吃的。

　要是讓旁人瞧見，定然又要眼紅羨慕，說這哪是菜，怕是金子做的了。

　不過江茉吃的，齊曄從來不會小氣。

　江茉當然更不會在乎這些錢。

　人生在世，最不想辜負的就是自己。吃穿住行，都是如此。

　除了鍋包，齊曄還炒了一盤黃瓜片兒，又打了一碗西紅柿蛋湯。

　江茉雖然對吃的要求高，但更多是對手藝、衛生、刀功和擺盤的講究。

　兩個人，一葷一素一湯，也就夠了。

　一碟鍋包，只吃了一大半，就說吃太多會膩，把剩下的都拉到齊曄碗里。

　齊曄默默咬著鍋包，那脆的金黃炸殼下，一咬就是酸酸甜甜的兒，裹著的又又香，幾乎好吃差點把舌頭咬掉。

　齊曄想：怎麼會有人吃吃膩呢？

　媳婦兒真好，一定是在變著法兒地讓他吃！心疼他！

　-

　吃過飯。

　江茉窩在沙發上，蓋著一個薄毯子，繼續看在縣城書店淘回來的書。

　兩只小狗又在腳邊的地毯上打鬧著玩兒，偶爾摔一跤，地毯絨絨的也不疼，抖抖胖嘟嘟的小子又站起來。

　齊曄的木雕做完了，是他按著烏云踏雪的樣子雕的，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他滿意地把這對小狗木雕給江茉看，“以后每兩個月我都給它們雕一個。”

　江茉喜歡齊曄的手工，拿過來正細看著，聽到齊曄這麼說，還意外。

　在這個沒有手機拍照記錄的年代，齊曄居然有這麼浪漫的想法。

　抬眸朝齊曄笑道：“好呀。”

　江茉發現齊曄似乎在瞄自己書的封面，把那書遞給他，“要看看嗎？”

　“……”齊曄忽然張兮兮地了手掌，好像怕把那書弄臟了。

　半晌，才小心翼翼接過去，看著那封面，他就認識一個字，“子”。

　他有點沮喪，又有點自卑，指尖在封面的那個字上劃了又劃，終于道：“以后不忙的時候，我、我也想去知青站和知青們學學文化。”

　聽說知青們頂多一兩年都要回去了，他得抓住這個機會。

　其實也可以和江茉學，但他不想太辛苦，只想舒舒服服的。

　江茉并不意外，早就知道齊曄是個有上進心的人，不然以后也不能當首富了。

　點頭笑盈盈地道：“好啊，是個好主意，你那麼聰明，一定能很快把文化都補上來的。”

　小學二年級都沒畢業的齊曄被夸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頭，又聽到江茉說道：“也不用去知青站，現在閑著沒事，我也可以教教你呀。喏，你把書打開選一段，我教你認。”

　齊曄黑黢黢的眸子里綻出點點亮，悄悄抿起開心。

　他忙不迭翻開書，選了選，選中一段。

　里面有不他認識的字，比如不、時、一、兩、中、等等，其他不認識的字看起來也不復雜。

　先從這種簡單的一段段話學起！

　“……”江茉看著齊曄選的話，江茉的眼神有些微妙。

　怎麼他一指就居然選中了這段呢？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看著齊曄純黑的眸子，江茉默默吸了口氣，莫名其妙心虛，耳尖覺到一點熱。

　因為這段話里，有不字齊曄是認識的，而且江茉有心教他識字，也不可能胡編造，只好逐字逐句地讀道：“不時有一兩個星刺了銀河，或劃進黑暗中，帶著發紅或發白的尾，輕飄的或的，直墜或橫掃著，有時也點著，抖著，給天上一些熱的，給黑暗一些閃爍的裂。①”

　念完了，江茉的臉微微有些發燙。

　半晌，才看向齊曄。

　齊曄一臉認真，手指指著書上的這段，一個字一個字在認，還把剛剛說的完整地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

　齊曄學習能力真快，沒多久就認下了這些字。

　江茉不知自己該笑還是該怎麼樣，因為他念了好多遍，似乎都真的只是在認真學習這些字，完全沒想到這段話還有什麼深層含義。

　要不是在七八十年代，應該不會遇到這麼純的男人吧。

　幸好他不懂。

　江茉捂了捂發燙的臉，踩著拖鞋，起朝臥室走去。

　齊曄正一字一頓讀著，聽到靜，頗有些詫異地回頭看著江茉的背影。

　又扭頭看看自己手里的書……不看了嗎？是不是覺得他太笨，所以生氣了？

　齊曄小心翼翼地搖搖頭，不會呀，他一下子就學會了認這麼多個字呀。

　齊曄捧起書，大聲朗誦起這段話。

　再鞏固一下！也要讓江茉知道，他很聰明的！他學會了！這段話真好聽！講的星星也好漂亮！

　臥室里，江茉捂臉聽著齊曄好聽沉悅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居然還在復習那段話。

　……真是沒救了的大傻子！

　-

　齊曄學習勁頭很足，又認真又勤，在外面反反復復誦讀那段話，鞏固了一整晚。

　不僅念，他還寫。

　工工整整抄了一整頁。

　江茉出去端水喝的時候，簡直沒眼看，飛快又回了臥室。

　一個小時后，終于習慣了，免疫了，麻木了。

　躺在床上，從床頭柜里，取出幾封陳舊發黃的書信來，端詳了一會兒。

　這是之前在齊家從王紅芬那兒翻出來的，一直收著，卻沒有告訴齊曄，就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如果告訴他，也怕影響他的決定。

　既然他現在開始學習認字了，以后文化水平也會越來越高。

　……等他能自己看明白這些書信了，再給他看吧。

　不知道他會怎麼選擇。江茉默默想著。

　忽然，響起齊曄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吧。”江茉把那些書信都放回去，抬眸道，“怎麼了？”

　“我、我來拿被子。”齊曄低頭看著地上。

　江茉穿一質的睡，蓋著一層薄被子，只出那截細膩白皙的脖頸，還有兩只膩的小腳丫。

　齊曄不敢直視，僅是眼角余，就被白得晃了眼，垂在的手指尖忍不住輕輕跟著心臟輕輕。

　自從搬到新家，齊曄都是睡客廳的。

　他存的那點小心思，故意建一個臥室，也不知道江茉是不是非常清楚。

　他就怕生氣，也不敢提在旁邊打地鋪的事兒，一直都老老實實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穿著背心，前的力量仿佛隨時能噴薄出來，他踮起腳尖從高柜里取出被子，線條流暢有力的臂膀摟著，準備往客廳里走。

　江茉忽然拿起手邊的枕頭，朝他砸了過去。

　的枕頭砸在齊曄堅實的后背，他不疼，一頭霧水地扭頭看過來。

　江茉坐直子，漂亮白凈的小臉上出縱的神，“誰讓你出去睡的呀？”

　齊曄愣了半晌，嚨發，好半天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可以睡在這里？”

　江茉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梢，聲道：“你說呢？”

　齊曄心頭狂跳，一向冷靜的面容綻放出喜出外又不停抿克制的笑意。

　他連忙蹲下來，開始飛快地打地鋪。

　江茉被他氣笑，又扔過去一個枕頭。

　“齊曄！你就這點出息？”

　齊曄作停下，抬頭看向江茉，頭頂燈的淺淺暈灑在致的臉部廓上，漂亮得不像話。

　他呆若木地看著櫻桃似的瓣開合。

　“你不知道上來睡啊？”

　睨著他，語氣又輕又，還帶著對他的快要溢出來的嫌棄。

　“……”齊曄已經找不回自己的聲音了，嗓子啞得不像話，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兒，仿佛全世界都旋轉著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