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經太子和燕王在皇帝面前玉,太子妃出宮,與秦晉燕周四府的眷在徐家莫愁湖別業一聚,取妯娌親睦之意。只是秦王正妃仍舊缺席,呂氏子也不爽快。
正月冰消雪融,二月草長鶯飛,三月,正是春之盛時,煙花爛漫。莫愁湖畔,楊柳依依,花團錦簇。湖面澄清如鏡,泛舟其上,碧波浩渺。湖水清澈見底,俯可見游魚簇,日頭下粼粼躍,彩如金如銀;這時有白鷺低空略水而過,猝然一個猛子扎下去,銜魚而出,飛去柳樹梢頭立住,抖落頭上羽沾的水珠,干凈爽利。
“好一個煙波釣叟!”瀟虹指著那振翅遠飛的白鷺笑道。
毓靈笑道:“不像某個人,小時候釣魚,魚餌何時被魚啃了都不知道,還在那苦等。那人倒是舉世難得的能沉住氣,坐得住,坐在那一不,一坐就是一個時辰。若換我吶,過了一盞茶,還不見魚上鉤,我早起走了。”
“誰那魚,了呢。”儀華笑著,彎腰探將水一,了毓靈滿。
“臭丫頭,經不起人說!”毓靈雙手捧起一把水就往儀華上潑,殃及瀟虹,且瀟虹顧慮儀華的孕,于是也下場反擊,將子擋在儀華前頭。秀竹和卓群雖然與們三個年長的不,起初不敢造次,但氣氛到時,不好置事外,本又都是小姑娘,忍不住也參戰。下船時,五人里有四人通,由宮婢們張傘擋著風,齊齊去莫愁閣上換裳。
久別在即,今日一聚,圖個盡興,毓靈盡力將煩心事拋諸腦后,恣意與姊妹歡樂,竟有些恢復出嫁前的面貌。
儀華做東道,早安排人在閣中備了明前茶、桃花、桑葚等各茶點,眾人沐浴更罷,于閣中飲茶吃點心,有樂班在湖心亭奏樂,在莫愁閣上開軒隔水而聽,別有一番清悠雅致。
毓靈好,聽曲子聽得興起,便要下樓去庭中舞劍,瀟虹起作陪。
毓靈沖儀華笑道:“休要躲懶,彈琴去。”
儀華笑道:“誰躲懶了?我早準備好了。”吩咐人亭子里的樂班歇一歇,阿綠抱焦尾琴來。儀華又人給秀竹抱一把琴來,笑道:“我跟著太子妃,你跟著那個潑辣的人,們兩人斗劍時,我們兩人也剛好斗琴,如何?”
秀竹直呼有趣。
卓群在音樂上本就平平,樂得閑,向儀華要一管玉笛來,偶爾吹一段作點綴。
毓靈與瀟虹換了短打裳,將長劍舞雪花,上下翻飛,難分勝負,儀華與秀竹眼睛盯住場上,手下忙個不住,琴音琤琤,作金石聲,頗有“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之意。
幾人的心思,都在劍里,琴里,暢意傾訴,惺惺相惜。
毓靈功夫差瀟虹一著,結局落敗,笑道:“功夫不如人,輸給你,我沒什麼不服氣。”瀟虹一笑。倒是秀竹在旁為掉下淚來,噎噎道:“鄧姐姐——二嫂舞劍是極好的。”眾人都笑著來哄。
前些日子還明里暗里拿話去刺毓靈的小心眼兒姑娘,在周王府經了事兒,吃了苦,長大了——當年毓靈的婚事,有多麼不由己,思己及人,明白了,懂了,怨氣便也消了。同是兒家,彼此懂得,本就是容易的。
可惜毓靈要隨秦王就藩。將來儀華、秀竹,也都要各自隨夫君就藩去。縱然彼此能懂,也只有書信相通,想要再這樣齊聚一堂,是難了。
毓靈走上前來,含笑一的額角。
到最后,舞劍的,琴的,都掉下淚來,就連不甚合群的卓群,也泛起一傷。
毓靈一秀竹臉頰,笑道:“都怪這小妮子,招出這麼多人的這麼多眼淚。今日好不容易聚一聚,本就是求一個歡樂,掉眼淚怎麼行,走,咱們那邊水榭上玩去。”
水榭架在近岸,以九曲長廊與岸邊相接,長廊曲折上下,兩側田田荷葉,大小如碟如盤。若六七月份,盛夏時來,人走在廊上,穿行于蓮花蓮葉之中,如行于綠云霧之上,凌波微步,羅生香。
“可惜今夏荷花滿池的景象我是見不著了,等改年罷。”毓靈笑道。
儀華笑道:“別說是你,我都見不著呢。”明日也要隨燕王去駐守。
毓靈笑道:“這麼一聽,我心里舒服許多。”一面往水榭中走,一面唱道:
河中之水向東流,兒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采桑南陌頭。
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
盧家蘭室桂為梁,中有郁金蘇合香。
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履五文章。
珊瑚掛鏡爛生,平頭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貴何所,恨不嫁與東家王。
原本是首婉的歌,唱得曲調十分歡快,簡直像要過年。瀟虹笑罵:“好好一首淑的歌,被你唱得沒心沒肺。”
毓靈笑道:“太子妃,你是不是怕明日我隨秦王殿下就藩去,你鞭長莫及管不著我,所以今天非要多拿起大嫂的架子管一管我不可?”
瀟虹點一點的額頭:“正是呢!”
毓靈笑道:“記得小時候咱們幾個在這里玩,忘了誰說,要姊妹幾人都不出閣,在一起過一輩子。如今想來,幸虧各自嫁出去了,否則我落在你手里一輩子,豈不遭殃?”
儀華想起卓夷,心下一疼,強歡笑,在旁幫腔道:“是呀。我們可沒有人家太子殿下那麼溫好兒的,不了某人。”
瀟虹紅了臉,笑著擰:“今兒白白費心護了你一天,小白眼狼!有我這樣的好姐姐、好嫂嫂,你們就燒高香罷!換別人做你們嫂嫂,有你們哭的時候!”
儀華笑著歪進懷里撒:“別,還是你最好。”
秀竹在旁看著瀟虹與們玩鬧,心想:“太子妃果然如四嫂所說,是個懷敞亮、不拘小節的人。然而姐姐嫁給姐夫這麼多年,竟一點兒都不著這位大姑姐的。可見姐姐和姐夫,也一樣是隔著心的,湊在一個屋檐下睡覺罷了。”
今早來時,怕人家自稔,冷落了;到黃昏散場時,反倒有諸多留不舍——王府是座金碧輝煌冰冰冷的宅子,怎比得上這里,妯娌間,縱然人心隔肚皮,說不上太心的話,卻有許多趣味,有許多細膩,彼此算不得知己,也算得上知音。
回王府,見過朱橚,本想與朱橚說說這一日的趣事,朱橚卻去秋月房里宿了。
夜里秀竹卸妝,癡癡著鏡子正中一個孤影,后宮婢忙來忙去,不免想起當時四嫂走,是燕王親自坐馬車到莫愁湖別業來接。四嫂得臉蛋燒紅,角含著笑。
燕王和周王,長得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兄弟,甚至周王的長相更溫,為何……
目描過眼前鎏金鸞香草寶鏡上的紋路,心想:“‘珊瑚掛鏡爛生,平頭奴子擎履箱。人生富貴何所,恨不嫁與東家王。’鄧姐姐唱的那首《河中之水歌》,唱得不也是我麼。”
儀華倒是被慣壞了,好像在福中不知福似的。在回王府的車里,朱棣問:“今日同你姐姐們玩得盡興麼?”
先是笑著答“盡興”,想了想,又改口,輕輕地嗔朱棣道:“非要來接……還來得這樣早,太剛落山……害得人被妯娌們笑,幸而明日一起去的只有馮氏,比我年紀小不敢笑我……”
“那下次我不接你了。隨你玩去。”朱棣故意逗。
“那也不行……你不接我,我就不回來,原地等你,等一塊夫石。然后千古文人墨客打我面前過,都要寫詩替我埋怨你。”
“哎燕王妃這條毒計,我還真是害怕呢。”他擁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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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