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和夫婿去哪快活了?”卓夷笑著審問。
儀華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出去?”
卓夷笑道:“昨兒秦王想約兄弟們飲酒,找不著燕王。我想請你來集句,找不著你。我便猜到了。”
這時阿綠上前奉茶,卓夷指著笑道:“你家阿綠丫頭,真是一尊鐵面觀音,可真嚴實,連我的面子都不給。咱們打小兒一起長大,梓君潼君也與阿綠阿藍一同長起來,潼君問你去了哪,回來好跟我覆命,阿綠一個字都不肯說。”
阿綠隨侍在旁,低著頭,不言語。儀華笑道:“好阿綠,不理。”氣得卓夷輕輕打肩膀一下。
儀華笑問:“那你們昨日可曾集句?玩得如何?”
卓夷半開玩笑:“你神神的瞞著我,我也偏不告訴你。”
儀華歪進懷里撒,笑道:“好姐姐,并非有心瞞你,阿綠沒得我的準話,所以才跟誰都不說,這是守本分麼。我隨燕王昨兒去田間地頭轉了轉,沒什麼不能告訴你的。”
“下鄉做什麼?昨兒午間還下大雨,你們可曾淋著?”
“我們進農家躲雨了。”儀華道:“在京時燕王對父皇母后說,帶我來是‘察民間疾苦’,所以我們下鄉一趟,免得回京被人說。”
卓夷著撲子般的臉頰,笑道:“了不得。燕王妃,真賢惠。在京城召見臣婦,在中都探訪民,將來去北平,打算做多大一番事業出來?”
儀華笑著討饒:“好姐姐,別笑我了。”
卓夷雖爭強好勝攀比,偶爾說幾句酸話,但心并不狹隘,笑過便罷了。儀華的鬢角,笑道:“你的眼界向來比我寬,賢王妃讓給你做,不跟你搶。”說罷,輕輕嘆道:“我啊,又有了。”
“誒?”儀華掰著手指頭算,算完低聲道:“才出穆貴妃的喪期,你便懷上了?”
卓夷咬牙切齒地“嗯”了一聲:“那個殺千刀的,只顧自己快活。”
“這是跟晉王多大仇、多大怨?”儀華笑道:“懷孩子不是喜事麼?宮里人人都盼著。”
卓夷道:“懷孩子是男人的喜事,只是男人的喜事罷了!孩子在肚子里便鬧得人晚睡不著,到白天,神不濟,加上行不便,整個人都要廢了。男人呢?自在逍遙,只等著人懷胎十月,瓜落,他們喜得貴子!你們看濟熺,只覺得他如何漂亮可,我卻對他又又恨。離京前把他給郭娘娘,雖然也留,但就像卸下千斤重擔一般。現在逃掉一個重擔,又來一個。”卓夷指指自己的小腹。
儀華笑道:“真是奇了,我們尚且濟熺,你還嫌棄他。我娘說,人疼孩子是天,做娘的為了孩子,什麼都豁得出去。”
卓夷道:“人和人不一樣。譬如你我,你天就肯疼你那些庶弟,比你娘還要寵他們,我卻容不下卓群。況且,我七歲時我娘胎而死,那樣如花似玉、完璧無瑕的人,就在我眼前消失……我常想,我憑什麼要為了一個不曾謀面的弟弟或妹妹而失去娘親?我娘青春年華,憑什麼要為剛人形的一塊送命?且自從我出生,我娘的心思便被我占住,習武習字,都耽擱了。才華橫溢,以才貌雙全著稱,卻連詩文都沒多留下幾篇……我寧愿我沒出生過!更不愿要什麼弟弟妹妹!”
年喪母,是卓夷一生之痛,每每念起,便忍不住落淚。
儀華忙在旁著的背溫言寬。又問:“你這塊心病,可曾告訴晉王知道?”
卓夷道:“不曾。我說我不想要孩子,他騙我說他算著日子,不會懷孕。我被他撥得……心一就每回都依了他。”
儀華嘆了口氣:“待這胎生下來,你將告訴我的話,也告訴他罷。他明白你心事,自然能多些諒。”
卓夷道:“和他說不了三句話就吵架,吵不了三句話又和好,哪里能正經談事。”說完又嘆道:“我想想罷,過幾日同他說。否則我終年除了生孩子,都不必過自己的日子了。”
卓夷收了淚,說起昨日的集句。
這是常瀟虹在宮中,寂寞閑暇時想出的主意。寄信來,附一句詩,請妯娌們以古詩詞頂真相連,寫好寄回,便當瀟虹也參與了們的雅會。
昨日找不到儀華,另外三人先開局。
瀟虹信中寫的是:“滿宮明月梨花白。”想必正是在深宮所見的景。
觀音奴接“白”字:“白日依山盡。”懂得的古詩不算多,只能以名句勉強湊數。
毓靈寫的是:“盡道有些堪恨。”
卓夷則是:“憐芳草。”
觀音奴:“草木有本心。”
毓靈:“心似已灰之木。”
卓夷:“木落雁南度”
“度”字觀音奴續不上,罰了酒,毓靈替補一句,再繼續往后接。后來觀音奴實在接不上句,便只剩卓夷與毓靈兩人較量,到最后毓靈也敗下陣來,卓夷一個人左手拿烏銀酒壺,右手執筆,邊飲酒邊寫,寫了幾十句自己玩。
詩酒盡興,回王府上吐下瀉,醫婆把脈才知有喜。接下來的六七個月都不能再沾酒了。
儀華將通篇看完,見詞句間多是傷凋零氣氛,覺得不吉,但沒有說。品評一回,卓夷笑道:“瀟虹姐開頭,你來收尾罷。”
最末一句是卓夷寫的“此花開盡更無花”。
儀華笑道:“這題目也太簡單了,原以為你要刁難我一番。”無需思索,提筆揮就:“花開時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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