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生前曾對皇帝說,雖是天子故里,然而不宜定都于此。
朱元璋當時并未納諫,此次駕臨,親自視察中都營建,才知劉基所言不虛。但為遷都而啟的營建工程已曠日持久,投大量人力力,如果停建,則盡付東流,因此猶豫不決。
此事重大,需回京與朝臣商議,但今日皇帝想先私下聽聽徐達的意見,再測測老四的本事。
徐達自然不會直說放棄中都,而是轉去說北平:“臣兩度駐守北平,曾馳馬遍觀北平四周山川形勝,又奉旨修北平城,加固城池、修筑城垣,遷流民于城外屯田,至今已置二百五十四屯,墾田一千三百余頃,人口與田地,想必都足以供應……”
朱元璋沉不語。
又看向朱棣。
朱棣道:“兒臣因定藩北平,將來需駐軍拱衛江山,故而對北平十分留意。依兒臣愚見,此地北倚燕山,南面中原,東扼山海關,易守難攻而舉足輕重,實為大明北境咽。北方蠻夷未平,亡我之心不死,屢屢進犯,若定都北平,則北伐如臂使指。天子守國門,亦可威懾群蠻。若大明幅員遼闊,遠勝故元,則宜定都在北,江南溫鄉,到底不是萬年建基之地。”
燕王竟與自己所見略同,徐達暗暗將這個未來婿高看一眼。只是最后一句話說得似乎有些冒進,徐達稍稍看向皇帝,見皇帝面贊許,松了口氣。
實則朱棣是猜定了父皇心思,才敢一口氣說出來。皇帝最近屢屢派遣員考察諸地,顯然也不滿意于定都金陵。
皇帝雖點頭,卻未拍板定論,只說:“北平之事再議。”又道:“至于中都,你們兩人的意思是……”
徐達據皇帝適才的反應,已經到了皇帝的傾向,于是稍大膽些稟道:“龍興之地,皇祖陵所在,筑城駐軍防守,理所當然。只是陛下惜民力,不忍見百姓勞碌,故而不再興修宮殿。天下聽聞,必沐圣恩。”算是為皇帝停修中都,找好了冠冕堂皇的借口。
“馬仲良,”皇帝閉上眼,像是要舒緩積多日的疲憊:“召翰林承旨來,就按徐達所說,擬旨吧。”
皇帝起駕回京,徐達也終于回家。
使隨徐達至魏國公府,宣皇帝口諭,公布了皇帝賜給四個孩子的新名字。
輝祖、添福、增壽、膺緒……
儀華聽完,埋頭角忍不住。
允恭也是一萬個不愿。等宮里的人走了,依在姐姐邊咬耳朵:“姐姐,這個名字,太土了,可不可以不要……”
“不可以……”
“頂著這個名字去學堂,別家的小孩兒肯定要笑我的。”
“皇帝賜的,誰敢笑你?”
結果第二天散了學,潁國公傅友德家的長子傅忠、次子傅春帶著一群年紀相仿的功臣子弟追著他:“徐輝祖!徐輝祖!你呢,你答應呀!徐輝祖!”
氣得輝祖想打人。
朱棣出面,不溫不火地徐徐說道:“不許喧嘩。”幾個小孩畏懼燕王,收了聲。
朱棣便和輝祖一同走出去,路上問他:“李景隆推薦了一家深井燒鵝,說是廣東手藝,外里,一咬滿,想不想嘗嘗?”
輝祖猛點頭。點完頭又說:“我爹回來了,我不能回去太晚……”
朱棣笑道:“咱們速戰速決,再給你打包幾只回家,以前聽你姐姐說,你爹吃這口。”
輝祖也吃鵝,吃得滿油。等吃完,朱棣笑著抬手給他,輝祖小臉一紅。
小孩兒打道回府,徐達聽說他是跟燕王出去吃,而且還帶著幾大包的鵝回來,沒吃獨食,便不計較他晚歸。
“燕王這小子,拉關系,有一套啊。”徐達笑道。
儀華低頭吃飯,假裝沒聽見。
晚上輝祖溫書,儀華伴在他旁做針線,問他今日燕王與他聊了些什麼、燕王可曾提起在的趣事。
輝祖道:“他哪有什麼趣事?他就知道姐姐長姐姐短地打聽。我一個字兒都不告訴他。”
儀華急道:“你要告訴他呀,他定是……”后面的“惦記我呢”幾個字沒有說出口。
輝祖見姐姐難得有著急失態,竟是為了那廝,噘著道:“我唬姐姐呢。那廝實在是最煩人不過,我就說了。那廝今天非要拉著我出去吃,我說我還要回家學習,我不吃,他非拽著我去,我力氣小拽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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