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手上一有事做, 就忙到飛起。
等待店鋪裝修的日子,自己負責盯打口磁帶的進度。
就跟余說的那樣,家屬區的嫂子們雖然未必認識自己手上的磁帶到底出自哪位歌星,但們修理磁帶的能力真是杠杠的,絕對沒話說。
不管是能擰下螺的加拿大磁帶,還是得用攝子從磁帶底下空口挑出黑磁帶的國貨,只要從他們手上出來的, 那就能修補的跟原盤大差不差了。
有了們分擔工作量,只負責給磁帶分門別類的王老師等人速度也跟著飛起。
周秋萍估計等到元日時,所有需要上架的磁帶都能到位。
心下稍稍安定,也有心思關心阿媽的拖拉機事業了。
"你上次說買,到底買了沒有?廠里那邊李工打過招呼了。"
周高氏倒不得勁了∶"這會兒買拖拉機干啥?大冷的天,又不犁地,車子買回來也是白放著。還不如等開過春再說。"
現在最愁的是菜籽餅生意。
因為地理條件,寧安縣乃至整個江省,日常吃的食用油基本上都是菜籽油。這年前還能靠花生餅和豆餅撐著,過完年要咋整。
后面再有人發瘋,干脆連其他油泥也不讓他們拖了要怎麼辦?
"瞎,沒有王屠戶,你還非得吃帶豬嗎?咱都進省城了,實在不行咱們換家榨油廠得了。"
周高氏還是擔憂∶"連個人都沒有,人家能賣給我們?"
周秋萍哭笑不得∶"人哪有生來就的?關系不都是慢慢順出來的喹。誰會跟錢過不去?菜籽餅對榨油廠來說是生產垃圾,除非他們自己辦養場,不然沒人拖走理的話,反而占他們的地方。"
周高氏還是怔怔的, 小聲叨叨∶"咋就這麼多事呢?"
周秋萍沒好氣∶"還不是你們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假如你們當初不過繼周良彬,能有這麼多破事嗎?"
其實也難避免,只要特權階層一天不消滅,普通人就永遠逃不過人家一時興起造的無妄之災。
沒有周良彬,還有李良彬王良彬。閻王不倒,小鬼永遠難纏。
周高氏下意識地辯駁∶"又不是我想過繼的,照我說,當初就該給你招個婿。是你阿爹不同意。"
""他自私唄,他就想他自己舒坦。"
"你咋能這麼講你阿爹,你也太不孝了。"
周秋萍可不客氣∶"實話實說就是不孝啊?他不自私,他不自私管過我們母倆的死活嗎?自己出去做工掙的錢,可曾在我們頭上花過一分,都攢起來給他自己養老。他不下田掙工分,家里花錢從隊里給他買,哪回他掏過錢?不都是你跟我翻菱角賣螺螄想方設法掙的錢。他好辛苦哦,苦的錢我可沒花到。"
周高氏下意識替亡夫辯駁∶"你可不能講這沒良心的話。你看看整個下河村,有幾個丫頭像你一樣上高中的?"
周秋萍呵呵∶"高中的學費不是我自己掙的?我捋槐樹葉子,我撿蠶蛻,我挖草藥,我跑十幾里地去賣螺螄。他可給我掏過一分錢?"
雖然那會兒學費不貴,學雜費加在一起不到10塊錢。可一個農村小姑娘能有什麼掙錢手段。為了自己的學費,一個夏天都歇不下來一天。
周高氏被懟得啞口無言,半晌才訥訥道∶"又沒兒子,不得存養老錢嚷。"
怕兒還要懟自己,又急急忙忙強調,"在村里沒兒子就是過不下去,你看挑圩打水,哪個是人能干的活。"
沒兒子的人家,在村里就是欺負。下力氣的活,男人就是比人強。
周秋萍翻了個白眼∶"我不會花錢請人代啊。機化生產時代的存在意義是什麼?就是為男平等提供生產力基礎。"
聽聽,這又是什麼七八糟的鬼話?反正周高氏沒耳朵聽。
周秋萍也不跟廢話,又把話題挪到拖拉機上∶"你剛才不是說挑圩嗎? 哪個說冬天拖拉機派不上用場,挑圩就要用拖拉機。不然一筐筐土能累死你。"
挑圩是本地方言,就是挑土壘埂的意思。這是一種防汛手段,每年冬天農閑時,農村各個生產隊就組織農民挑土去加固堤壩。
挑圩十分辛苦,一天干下來,兩條打架,兩個肩膀也痛的抬不起來。算是這個時代農民最頭痛的工作之一。
后來隨著進城打工的人逐漸增多,鄉村基層組織工作愈發難做,加上機的應用,這項工作才漸漸由機代替。
周秋萍慫恿阿媽∶"這會兒誰還愿意挑圩呀?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換我,我寧可掏錢讓拖拉機幫我把土運過去。"
周高氏撇∶"好多錢哦,你以為農村掙錢這麼容易呀?"
周秋萍呵呵∶"搞得好像我不是從村里出來的。還有人花錢找人替自己挑圩呢。
尤其是那些在鎮上工作拿工資,但還是農村戶口的人。被分到挑圩的工作,就會花錢請其他人代自己上工。
這也是村里壯勞力掙外快的一個手段。
周高氏被說的意了,咬咬牙道∶"那我去買拖拉機,讓周偉去找租拖拉機的人。"
說著,就眼看著兒。
周秋萍被看得莫名其妙∶ "你去買呀,我又不反對你買拖拉機。"
"你也不跟我一塊去啊。"
周秋萍愈發奇怪∶"這有什麼好去的?難不還要看西洋景呢?買就買是了。"
"3萬多塊錢,快4萬塊錢呢。就我一個人去啊。"
周秋萍愈發樂了∶"你自己掙的錢你怎麼花,你還要讓我盯著呀。我不管的,你有自己財產的支配權。"
周高氏被的話嚇了一跳,像是不知道要怎久回應.
這輩子都沒花過這麼大的錢啊。
就算老頭子死了,掙的錢抓在自己手上,也習慣補給嗣子。
包括進城以后,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掙了起碼有10萬塊,但也沒有要求財產的支配權。在的潛意識中,要錢要怎麼花,得兒說了才算。
周秋萍諄諄善∶"不行的,阿媽,你要自己會花錢。你又不是小孩子,你自己掙的錢你為什麼不能花?"
"可要是我買虧了怎麼辦?把本錢都賠了。"
"誰能保證自己做生意一定掙錢啊?做買賣本來就有賺有虧。沒事,虧了再賺回來好了。
周高氏默不作聲地換鞋子,要出門時,才突然間冒出一句∶"你阿爹就不讓我花錢,他就沒讓我管過錢。"
周秋萍不假思索∶"所以我說他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想想都氣。"
作為丈夫,他對妻子冷漠。
作為父親,他也從來沒有維護過兒的利益。
他想的都是他自己。
周高氏眼睛紅了∶"我這命哦!"
周秋萍不假思索∶"所以你要好好活著呀,后面的日子都要痛快地過。別一天到晚人應該這樣,人應該那樣。人活得痛快才是真的。"
這回老太太倒是沒反駁,就是悶頭不說話。
跟阿媽一道出門,只不過一個朝左一個往右。
要去音像公司的倉庫,檢查大家挑選修復磁帶的況。
周秋萍走到倉庫門口,正好撞見王老師過來貨。
瞧見周秋萍就趕招手,語氣張地強調∶"你最近可千萬別去寧安。"
周秋萍挑挑眉∶"怎麼了?"
"瞎,別說了,這種人居然也能當老師。"王老師滿臉氣憤,"方紅英,居然跑去派出所說看到你了。馮家人正在派出所里鬧呢,就跟著鬧到學校來了。"
周秋萍突然間好心疼方紅英的學生,也特別心疼被浪費掉的工農兵大學生名額。當年不管派誰去上學,都這位強。
什麼腦袋瓜子呀?
"就是自己過不好,也不讓別人過好。"王老師心有余悸,"幸虧你離婚了,你前夫不是東西,你那個婆婆簡直就是潑婦。"
馮老太跑到學校里,又哭又鬧,非說學校包庇周秋萍,一定讓衛校把出來。
學校被吵得沒辦法,只好找警察。
然后馮老太又跑去了縣公安局家屬小區,吵著喊著一定要進去,不然就撒潑打滾。
剛好上面領導來縣公安局檢查工作,見狀十分不喜歡。馮老太就被聯防隊抓了。
周秋萍聽到這兒忍不住笑,一本正經道∶"鹵水點豆腐,一降一。就適合在公安局果著。"
這該死的老太婆最好多折騰幾次,把自己作死拉倒算了。
周秋萍自認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一想到上輩子馮老太害死了自己兒,就恨不得對方走在路上掉進奢井里摔死。
之所以不詛咒出門被車撞,是擔心牽連無辜的司機沾了晦氣還要賠錢。
王老師雖然不清楚馮老太的底細,可所見所聞已經足夠讓心驚跳。
認真道∶"幸虧你搬出來了,不然都不知道要怎麼收場。"
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周秋萍時,對方推著自行車到賣豬油渣,還為兒的托問題求到自己門上。
這才幾個月的時間,已經變了部隊貿易公司的經理,搬進了省城軍區大院,手上還帶了這麼多人做事。
雖然王老師搞不清楚周秋萍到底掙了多錢,可看人家的做派,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
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王老師認真道∶"看到你這樣,我真高興。"
周秋萍笑道∶"那也是你們幫忙,倒是沒你們,哪有我今天啊。走,進去吧。先結賬,然后再拿貨。"
倉庫里的人忙得熱火朝天。
祝嫂子作為周秋萍任命的負責人,將軍嫂們分兩撥人。一撥人負責挑選被損毀的不嚴重的磁帶,另一撥人則專門修補磁帶。
周秋萍進去的時候,大家正一邊干活一邊閑聊。
這些嫂子的手真麻利,破損的打口帶把里面的碎屑倒出來,然后把斷了的磁帶修剪一下,把需要的部分再裝到軸芯上。是這些還不算完,有些磁帶接磁頭的地方,磁帶里還有個小銅片,上面粘著海綿墊;這部分同樣會被鋸壞。
到這種程度,那就得將其他損毀更厲害的磁帶廢再利用,把銅片和海綿墊掏出來替換上去。
坐在右邊的嫂子笑的厲害,一邊說話一邊揮舞雙手,正在和人討論電視劇《再向虎山行》,說到激時,索跳起來,開始比劃作。
其他人也嘻嘻哈哈,不人給鼓掌。
周秋萍沒說話,只招呼王老師拿磁帶走。
為了方便攜帶,王老師用的是滾式的旅行箱,一拖就是一大包。
周秋萍將人送到門口,看著人上公車,然后才返回倉庫。
那位比劃武打作的軍嫂應該是上了頭,還在表演武。
一直到中午12∶00,祝嫂子宣布午休時間到了,那位軍嫂才停下作,自己接開水,就著饅頭吃。
這一上午的功夫,干活的時間估計都不滿兩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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