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快，太剛西下，瑞和就回來了。覺到短短幾個小時功夫，譚萍對他的態度就有明顯變化，他看在心里裝作不知，抱著濤濤帶他們去食堂。一路向譚萍介紹，這邊是往哪兒去的，那邊是到那兒去的。他說話慢又仔細，譚萍便努力記下來。

　“兒園我已經打了招呼了，下周一就能送過去，早上七點半就開園門。娘，我怕濤濤剛過來怕生，對我也不悉，心里會害怕，您就多留一陣吧，每個月我給您二十塊。”

　“二十塊？”譚萍驚訝，“你一個月工資才多——不對，你不用給我工資，我是濤濤外婆！”

　“我現在一個月拿四十二塊錢，濤濤是我的兒子，這些年我沒有盡到責任，一直是你們在帶，到今天也要勞煩到您。”瑞和誠懇道，“您帶著濤濤過來，家里的活兒都干不了，給您工資是應該的。好了，您先不要推辭，食堂到了我們先吃飯吧。”

　等到了食堂，瑞和拿飯票菜票去打菜，又教怎麼用。

　這一切對譚萍來說都是陌生又新奇的，有些拘束地在食堂吃過晚飯，瑞和又帶到附近逛了逛。忍不住問瑞和：“怎麼都是讀書，獨獨你跟別人不一樣？”

　這四年間，村里不是沒有人考上大學，先說與婿同一批考上的知青周比年，只有頭一年回來探親過，卻推三阻四不愿意讓老婆孩子跟著一起去城里，后來兩年人不回來只寄信，等到了一年，連口信都沒了。大丫的爹娘著急啊生氣啊，想托人去找又沒有門路，親自去找，不識路就算了，路費也拿不出來。那就是個陳世，懶得提了！這幾年里，村里又考了一個大學生，每回放假回來總是訴苦，說城里花銷大，干什麼都要錢要票，別說攢錢寄回家了，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譚萍是真的好奇，怎麼都是讀大學，婿就能每個月都寄錢寄東西過來？

　聽說完，瑞和笑了：“國家有助學補助，我們每個月都有定量的糧票的，只要省著吃勉強夠用，我還找了些兼職，斷斷續續有收。兼職啊？那可多了，不過我做得最多的就是補課了，如今恢復高考，國家福利好，讀大學免費學費還有伙食補，畢業后還能分配工作，好多人家都樂意讓孩子考大學，有些孩子學習不好，就請人來補習，我們英華是數一數二的大學，從我們學校出來的大學生他們都樂意請，請大學生還能比高中老師便宜一些，我就這樣賺些兼職的。寒暑假我也沒有回家，就各找活兒干……”

　譚萍聽得一愣一愣了，看瑞和的眼神忍不住帶上些佩服，心中慨著真能干啊。

　又問：“你在制廠，干的什麼活？那可是小汽車，廠長他舍得借你？”

　“娘問的是我的崗位吧？我剛進來，分配進業務科，我們廠長為人十分和氣，知曉我今天要來接您和孩子，見工作耽誤了我下班的時間，主提出讓我開廠里的車去車站。剛才開車的小方您還記得吧？他就是司機，專門給廠長開車的。”

　“原來是這樣啊！”譚萍恍然大悟，“你們廠長真是大好人吶！”

　“是啊。”瑞和附和著。剛分配進來工作的新人，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借得到廠里珍貴的、唯一的小汽車呢？譚萍沒想到這一茬，他也不細說。

　說來也是緣分，這家制廠正是原上輩子發家的這一家，只是上輩子原是借由帶關系進來的，這輩子他是被分配進來的，得到分配消息時他都愣了一下，慨這緣分呢。

　就這樣，譚萍帶著孩子留了下來，想了幾天做出決定，每個月拿十塊錢工錢。打算將這些工錢攢起來，日后濤濤用得上時能拿出來。

　每天接送田云濤上下學，得閑時就幫忙收拾家里，到逛逛悉環境。很快就跟附近的同齡人悉起來，打聽來更多更實惠的生活技巧。

　“去食堂吃飯不劃算，不如自己在家里做，更管飽！”

　瑞和就把錢和票給，讓去持，自己安心斗事業。制廠全名亭江二路制廠，屬國有企業，改革開放后，亭二制廠也迎來了一波變革，還開通了外貿線，將銷往國外呢。瑞和才進來兩個月就簽了兩筆大訂單，鄭廠長很賞識他，那天之所以會主借車給他，是因為當天他正跟客戶應酬談單子，談得還算順利，得知他著急去接人，鄭廠長就讓司機送他去。

　在廠里，瑞和也遇見過原上輩子的第二任妻子金桂枝。金桂枝是副廠長的閨，打小就在這片區里長大，讀書厲害，大學時考中了冶京的師范大學。這輩子瑞和跟金桂枝不同大學，兩人是在制廠食堂里遇見的，金桂枝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陌生的兩個人而過。瑞和在吃夜宵時聽同事閑聊時說過，金桂枝已經定親了，未婚夫是志趣相投的大學男同學，那男同學家庭也不錯，聽說是干部家庭。

　“因為這門婚事，金副廠長在廠里說話都更氣了，我看鄭廠長對金副廠長說話都客氣許多呢……”

　同事說著見他從端著空碗從邊上站起來，一時愣住了，尷尬地笑著打招呼。瑞和客氣地回應，到水槽那邊洗碗。

　總之，金桂枝走向不同的人生擁有幸福，瑞和是替對方高興的，即使現在的金桂枝并不認識他。

　四年后，瑞和幾次升職，為業務部主任，鄭廠長對他大為贊賞，言語中暗示過讓他繼續努力多攢資歷，以后扶他做副廠長。譚萍來冶京也有四年了，只回去過四次，兒媳婦再次懷孕，見外孫也上小學了，就提出要回去。這幾年是瑞和事業的關鍵時期，譚萍的到來真的幫了他很大的忙，他心中激，于是請假親自送回去。

　上小學的田云濤學習很不錯，每天都乖乖在校門口等他來接送，有時候瑞和接到他之后會帶他上飯館吃晚飯，這是他最開心的時了。看著田云濤一天天長大，瑞和心中也有些許欣，有了更好的生活與學習環境，也許這輩子田云濤會長得更加出吧。

　時間就像一條河流從來不會停下奔赴向海的腳步，這片土地上的各種變化跟瑞和以前經歷過只有些許出，大致上還是相似的，比如國營企業的弊端逐漸顯現，經營陷僵局，亭二制廠也不例外。原鄭廠長遵循上輩子的軌跡病退，新上任的廠長任人唯親、固執己見，幾大核心部門如技部和業務部都迎來不小震。制廠領導眾多，新廠長空降而來，本就不服底下的人，兩個副廠長中，金副廠長的威信遠超新廠長，這又引來新廠長的忌憚。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制廠跟上輩子一樣，在各種弊端齊齊發之下陷絕境。

　亭二制廠破產重組，如上輩子一樣被金副廠長個人收購。

　在破產前一年，瑞和先買斷工齡拿著補償款下海經商了，抓時機炒又賺了一大筆創業資金。他新做的事業仍然是制廠，新開的制廠規模雖小，但設計出款式版型獨一無二，設備經由他親自改裝，效率更快能耗更低，這幾年他在亭二制廠積攢了大量人脈，銷路也不用愁，一批批貨賣出去，一年不到就做出口碑。

　被他挖來的老同事親眼看著芳華制廠一步步發展起來，又欣又高興，心里的大石頭也落下了。

　“你啊，天生是做生意的料！”

　“沒有人是天生會做生意的，都是經驗的積累。”瑞和笑著說，“明年我想增加兩條生產線，到時候又要忙起來了，過年你們好好歇歇吧！”包了兩個大紅包給他們。

　這一年春節，瑞和是帶著田云濤回田家村過的。田云濤今年剛上初中，學習績維持著前三名的水準，到外婆家過年仍帶著寒假作業，譚萍有兩年沒見他了，想念得不得了，坐在一邊看他寫作業，手頭還在織子。

　聽外間丈夫和兩個婿在聊天，聽起來氣氛還好，臉上就出高興的笑容。這日子過得可太舒心了。兒子兒媳婦都兒雙全，又孝順懂事。大婿以前不好，這幾年改過來了樣樣好，村里鄰居哪個不夸呢？小兒早幾年考上師范大學，出來后當了老師，后來又找了個同樣做老師的丈夫，日子過得滿幸福，唯一的不足就是只生了個孩兒，想說再生一個吧，計劃生育又不讓，兒婿都是編制老師，要是敢生二胎，工作就不保了……

　想著，又有些愁。

　“外婆我寫好了。”田云濤放下筆合上書，見譚萍在發呆，關心地問，“外婆你怎麼啦？”

　“沒事沒事。”譚萍回神，看著眼前已經長年模樣的大外孫，心中疼惜，小聲問，“你爸現在做大老板賺大錢了，有沒有說再給你娶一個后媽？”雖然以前大婿就說過不會再娶，但那話誰會信？現在又開廠做老板了，想要結婚多的是人愿意嫁。

　“爸說他不會再娶的。”田云濤也跟著小聲，“外婆你別擔心我，爸對我很好，我愿意他給我找后媽，我相信就算有了后媽爸爸也不會變心的。爸爸是好爸爸。”

　“傻孩子。”譚萍嘆氣，“你媽沒能到福……”田云濤的頭，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