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收到瑞和這則報，皇帝就已經有夠糟心了。

　原來是二皇子與幕僚們商議后想出一個好辦法。他讓人在燕京城中傳播流言，說十皇子才被記為嫡子，邊境就傳來戰事，可見十皇子的命格不太好。有些百姓沒什麼辨別信息真偽的能力，又有人帶輿論，便想著好像真的是這樣哎，除夕夜宮里的中宮娘娘剛認了兒子，第二天就打戰了，看來十皇子當真福薄，還有些衰運的意思呢。

　二皇子這一招著實太損了，他命人暗地里在平民階層傳播這個說法，還是那種“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很合底層老百姓聊八卦、特別是聊高層貴族八卦的心理。就這樣，這消息傳了好些天，幾乎傳遍半個燕京城時才被發現。

　皇帝不用怎麼查都知道是二兒子的手筆。他是真的小瞧這個兒子了！

　“蠢貨！天大的蠢貨！”

　見皇帝怒，皇后反而暗自嘲笑。

　這就生氣了？養蠱一樣養兒子，他還以為自己能養出什麼好東西？便是十皇子，也披著一張皮呢。不由得更想念自己的孫子了，善兒不慕皇家權勢，跟這些為了奪嫡爭得失去人的人相比不知道強上多倍！

　“不知道老姚到了邊城沒有。”又擔憂起來。這幾日一直在想善兒是怎麼拿到兵權的，以對皇帝的了解，絕對不可能將邊境十八城的兵權盡數下放給一個人的。困擔憂，又有些微妙的驚喜。

　兵權啊，這實在是好東西。

　善兒拿著這兵權，難道已經改變心意了？

　不，這不可能，他當年本不愿意認回來。

　對了，善兒的壽命……

　剛重新浮起的野心瞬間消失了。

　皇后跪在佛像前虔誠地祈禱，希孫子能早日凱旋，打敗西厥取得勝利，然后……祖孫倆再見最后一面吧！

　邊境，老姚千里迢迢終于趕到。因戰事起，邊境十八城加強安防，進出檢查嚴格，老姚經過重重檢查才被放行青樾城，又到大都督府遞帖子，老老實實等待拜見。他倒是想潛進大都督府呢，沒想到這大都督府比起當年的武安侯府，守衛森嚴，一丁點都沒有。

　好在瑞和很快看到了他的拜帖，將他請進來。

　老姚轉述了皇后的話，然后抬眼看了瑞和一眼，小聲說：“娘娘命小的來的時候，邊境的戰事還沒有傳到燕京城呢，小的也是在來到靠近邊城的地帶才聽到一些消息的。”

　“陛下說要暫且瞞著，不想擾了老百姓們過春節的心。”瑞和笑了笑，“你一路行來也辛苦了，我讓人帶你下去休息吧。”北境一到冬日就遍地飄雪，路是極其不好走的，老姚孤前來必定歷盡艱險。

　“娘娘說——”

　“我明白娘娘的意思，不過我這邊暫時走不開，我會手書一封，你且送回去給娘娘。大燕與西厥開戰，我為大燕兒郎，衛氏后人，肯定得沖在前線先士卒。等此番戰事結束，我定會回京與娘娘重逢的。”

　老姚眼睛微紅：“娘娘很擔心您的。”

　“娘娘……莫要擔心，生死有命如四季轉，我這輩子過得足夠歡欣，只要將西厥打退，我這輩子就了無憾了。”瑞和終于正面承認自己當年做下的事，“娘娘寬宥于我，我十分激，這是我為自己選擇的人生之路，落棋無悔，我甘之如飴。”

　老姚含淚退下。瑞和果然提筆寫了一封長信，像遠行的兒孫給家中長輩講述日常生活報平安那樣，他在信中寫了這幾年在邊城做的一些經歷，以及在邊城的一些新鮮見聞，最后提到幾句戰事，稱一切順利，讓不要煩憂，好好保重云云。

　過了正月，春風拂過積雪開始消融，在連樵山區域的西厥俘虜被教導著如何開荒耕作時，瑞和就籌備著再次進攻了。

　西厥這個冬天過得很艱難。對游牧族群來說，冬天歷來是充滿挑戰的，以前他們能從大燕采購炭火糧食布匹，今年貿易全部中斷，耀國十一族資空前匱乏。原生活在草原外圍的四部有的被俘虜，有的逃回草原深，這批人失去了原有的地盤與一些財產，整個冬天過得很不舒服。再虧不能虧王庭，但王庭這年冬天的擺設、食與服飾等等標準，都比往年下降一大截，若不是庫房里有存貨，興許達雅西的王帳里都得點起下一檔次的炭火了。

　質上的短缺還是小事，不西厥人都撿到了從大燕那邊飛過來的紙鳶，也看到了上面寫的以兵或馬匹換俘虜的信。被俘虜的人絕大部分都來自草原外圍四部族，他們的親眷看到紙鳶后先是驚喜，他們當然想換自己的家人回來了，但很快失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達雅西說了，這是大燕人的詭計，不可相信不可合作。

　寒冬過去，他們的家人還活著嗎？

　冬天修養得不好，開春時他們本該讓最有經驗的老手去看雪化后河流與牧草的況，他們好找到更的牧場，酌遷移帳篷，迎接春天帶來的新的希。但是今年不了，積雪初融，大燕的士兵就再次沖進草原，讓他們只能拿起武迎戰。

　春天過去之后，大燕的攻勢更加迅猛，瑞和不想給他們太過息的時間，另一方面拖得太長對他也沒有好。關于巫的消息，瑞和也不知道皇帝查得怎麼樣了，事關先太子，皇帝會是什麼看法呢？

　皇帝收到報的當天晚上失眠了。

　其實廢太子的事也是他的一樁心病。皇后怨恨他太多心狠，可皇后沒有看見那天晚上老大的眼神，那是一種糅雜著陌生、瘋狂，像野一樣的眼神。

　那一刻，皇帝甚至懷疑太子已經不是自己的兒子了。

　太子帶給他的威脅，在那一刻達到巔峰。

　所以皇帝不留任何面，廢太子、驅逐、流放。

　之后十幾二十年，都對禹城的廢太子視而不見。每當想起太子，他都會想起那一夜的眼神，讓他心跳加快，仿若置恐怖危機之中。

　結果現在有報顯示，當年那件事有西厥的巫參與，皇帝既震驚又覺得荒謬。什麼控制人心的手段？太子如果沒有那份心，誰能控制他？太子還私藏了鐵礦，那鐵礦至今毫無線索，可見太子至死未曾悔改。

　皇帝不愿意承認自己當年在置太子這件事上因“順水推舟”而下線索，更加不想為太子“翻案”打自己的臉。可“巫”這個存在還是給他帶來了威脅，他一面傳令給衛振善，讓其繼續調查西厥的巫，一面在燕京城查起巫的下落。

　收到令的瑞和苦笑，他知道拓馬就在二皇子府，卻不能直接說告訴皇帝，不然的話怎麼解釋他是怎樣竊取到如此機的？說自己催眠了西厥三王子為自己所用？那是在找死。

　“應該要立太子了吧？”瑞和盼著早點立太子。又想起了失蹤許久的莊城，燕京的報線沒有被莊城調過，這些日子莊城的況如何了？沒有人知曉。連莊域都跟瑞和說：“現在正是立軍功的好時候，大哥學武藝這麼多年不是就為了今天保衛國土麼？”

　勇定將軍沒有將他與瑞和的談話容告訴這個一向單純的小兒子，所以莊域無法理解莊城心中的恨，以及放棄前程剮掉一也要討回公道的決心。

　初夏，在邊城再一次取得大捷，占領了西厥最重要的河西草原時，瑞和收到了來自燕京城報線的信，莊城終于用他給的牌子，找報線幫忙了。看完信，瑞和滿臉一言難盡，二皇子這種手段，怪不得要藏頭尾二十多年不敢正面加其它弟弟們的奪嫡戰爭，要是一開始就加了，肯定早就被出局。

　單單靠信上簡略的記錄，瑞和都能發出這種慨，直面二皇子愚蠢的皇帝的心可想而知了。

　從大年初一到現在，皇帝已然被二兒子層出不窮的手段搞得十分惡心，他從來不知道二兒子的手段能下作這樣。小十還未上朝觀政，母族沒有多能干的人，想來老二無法在差事上給小十使絆子，也沒法子從小十母族下手，便一直從小十的德行上做文章。先是大年初一將小十的命格與邊境戰事聯系在一起，后來他在下朝時不小心踉蹌了一下，都能說是被小十克的。今年初春南邊一個小城發生地龍翻，這事也被推到小十頭上。一輩子沒什麼存在的靜妃，也被傳出許多風言風語，一看就是二皇子與賢妃這母子倆聯手干的。

　這些年來，兒子們斗來斗去，可從未用過這種損的招數。同為皇室子弟，難道弟弟了不祥之人，同為兄弟就能置之外嗎？宮中嬪妃德行不好，不就在暗示他這個皇帝眼睛瞎嗎？維護皇室臉面，那應該是刻進骨子里的本能。

　老二這是壞了規矩了！

　這麼愚蠢的兒子，皇帝不敢相信若是自己沒有培養小十，立二皇子為太子的話，大燕會不會第二天就滅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