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整個辦公室于一種近乎于寂靜的安靜狀態, 陳妄總覺得孟嬰寧的聲音大到在這個空間里能被其他人聽得一清二楚。

　陳妄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陸之州這會兒正在跟林賀然湊在一塊兒無聲地研究著什麼，老陸滿臉肅穆, 也并沒有看他。

　陳妄面無表地開辦公室門走出去，回手關上。

　咔嗒一聲輕響, 辦公室門被關上的那一剎那, 陸之州和林賀然同時抬起頭來。

　老陸滿臉慨：“這小姑娘長大了，子是不一樣了……我怎麼記著老孟家那小丫頭小時候膽兒特別小呢，話都不敢大聲說。”

　“那您得分跟誰了，跟男朋友還能有什麼不敢的，您沒看陳妄那態度好得跟什麼似的, ”林賀然正忙著掏手機出來啪啪摁著把音量調低，最后減到只剩兩格，頭也不抬地說：“我打個電話試試啊, 你看你這邊兒能聽見嗎？”

　陸之州有些無奈：“只要對面不像狐貍那麼喊, 我估計應該聽不見。”

　他不說還好，一說，林賀然沒忍住發出一陣近乎于癲狂的大笑：“也不怪陳妄這樣啊，小姑娘是真的可，我他媽認識他這麼多年了，從來沒見過他被誰拿這樣, 真的是一降一。”

　“而且, 其實我剛才看見了，”林賀然笑得快趴在桌子上了, 小聲說，“剛剛你那個表妹還是堂妹的，是不是對著陳妄拍了張照片兒啊。”

　陸之州稍微一聯想，大概也差不多猜到是怎麼回事兒了。

　陸之州搖了搖頭：“人真可怕。”

　-

　陳妄走到走廊盡頭，推開安全通道門，背靠著墻：“怎麼了這是。”

　“你這個騙子！”孟嬰寧罵他，“你為什麼不肯說！你心虛什麼？誰在你邊兒啊還要出來接電話。”

　“你這什麼跟什麼，”陳妄是真的很無奈，“到底怎麼了？”

　“你還裝傻！我就知道，男人都是這樣的，你們男人的劣，知道我喜歡你了你就不珍惜我了，”孟嬰寧特別難過地說，“你就開始花天酒地朝三暮四還騙人。”

　陳妄“嘶”了一聲，皺了皺眉：“瞎說什麼。”

　“我都看到了！你跟人在一起！你為什麼跟陸語嫣在一塊兒還騙我！”孟嬰寧醋勁兒特別大地說，“你還說要跟我結婚的，你之前還讓我嫁給你，卻連我都不敢當著別的人的面說！”

　陳妄愣了愣，終于明白過來到底在說什麼了：“啊。”

　他這個反應就好像是被抓包了，實在沒辦法，啞口無言了似的。

　孟嬰寧還沒說話，陳妄那邊笑了起來。

　竟然還笑了起來。

　沒有任何的慌的諸如“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之類的

　臺詞也就算了，這狗男人竟然還笑了。

　“啊，”男人聲音低沉，帶著笑意，“從哪兒看見的？”

　“……”

　很詭異的沉默。

　一片安靜里，陳妄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話好像不應該這麼問。

　這種況要怎麼辦？要先解釋嗎？

　果然，下一秒，孟嬰寧不可置信地說：“你這是承認了？”

　陳妄反應過來：“不是……我的意思是……”

　孟嬰寧打斷他，聲音抖：“你連跟我解釋一下都沒有的嗎？”

　陳妄：“寧寧――”

　“你不要再說了，”孟嬰寧的聲音一片死寂，“我都明白了。”

　一片冰冷的嘟嘟嘟聲響起。

　孟嬰寧把電話掛了。

　陳妄靠著墻站在安全通道，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他看了一眼被掐斷的電話，有些僵：“？”

　陳妄看了眼時間，也快下班了，沒再打電話過去，手機塞回口袋里轉往往回走。辦公室里林賀然和陸之州已經沒在了，老陸一個人坐在長桌后，看了他一眼：“打完了？”

　陳妄：“啊。”

　“這小孟丫頭聽著現在還活潑，”老陸重新垂下頭去，說，“哄好了沒？”

　陳妄了鼻子，沒說話。

　“更生氣了吧？我就知道，”老陸慢悠悠地笑了笑，“就你這個子還能知道怎麼哄小姑娘？不把人氣得厥過去就不錯了，認真談的啊？這可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姑娘，你小子要是犯渾，沒法兒跟你孟叔代。”

　陳妄笑了笑：“這麼跟你說，這要是放退伍之前，我現在估計得給您表。”

　什麼表不用明說。

　“這個事兒，你爸知道了不？”

　“您知道了他還能不知道麼，”陳妄有些漫不經心，“我出了這個屋你倆就得通個電話吧。”

　“你別說，我最近真的忙，也好久沒見過你爸了，我沒見過無所謂，我倆兩個老頭了，沒定期聯絡聯絡一說，你吧不一樣，以前也就算了，現在有朋友，都要給我打結婚申請表了。”

　陳妄不說話。

　老陳頓了頓：“當然這個看你，我就這麼一說，快三十歲了，要有自己的家庭的人，不是年輕那會兒滿腔意氣可以不管不顧的時候。”

　陳妄還是不說話。

　“跟你爸一樣的，”老陳沒轍，擺了擺手，“去吧去吧，哄人去吧，小心再晚點兒人跑了啊。”

　-

　陳妄和陳德潤關系其實只能說生疏，剛離婚那會兒，十歲的小年眼睜睜看著媽媽領著妹妹走的時候也有過也有過不解，既然在一起了為什麼會分開，如果能分開那當初又為什麼會在一起。

　陳德潤工作忙，印象里他的年最開始其實全部都是母親，說心里沒有偏向是不可能的，小朋友當時就理所當然地覺得會造今天的結果都是男人的錯。

　男人帶孩子是件很尷尬并且蹩腳的事，尤其是這小孩兒還跟他不怎麼親近。

　再后來搬家，一個工作，一個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就更疏遠，那會兒陳妄回到家以后幾乎都是主臥房門閉，很看到家里有人在。

　只有餐桌上幾個簡單的菜。

　并且非常難吃。

　高三沖刺那會兒，陸之州家里天天換著花樣兒給他弄營養食譜，老陳大概是覺得深，有天陳妄回家，看見廚房架著一砂鍋的牛尾湯。

　陳妄也不知道老陳為什麼要在牛尾湯里加韭菜，但那鍋油膩又有點腥的韭菜味兒牛尾湯從此為了他年時期關于“父”這個詞最濃厚的影。

　導致陳妄到現在都不吃牛和韭菜。

　-

　陳妄短信發過來的時候，孟嬰寧剛準備下班，整理了桌上的東西關電腦。

　陳妄：【下來了麼？】

　孟嬰寧上披著外套還沒穿，鼓了一下腮幫子：【沒有】

　陳妄：【B1等你】

　孟嬰寧：【我才不去。】

　這麼說著，小姑娘還是上了電梯摁B1，在一樓停的時候，電梯門開，前面的人陸陸續續出了電梯走進大堂，孟嬰寧一抬頭，看見了站在電梯門口的陳妄。

　男人抬眼，越過一大堆腦袋，看了一眼，進了電梯。

　電梯停在一樓，里面的人陸陸續續往外走，人一下了很多，陳妄走進來站在旁邊：“不下啊？”

　孟嬰寧火兒蹭地就竄起來了，抬就要出去。

　“哎，”陳妄一把拉住的手臂，略躬了躬湊近，低聲說，“往哪兒跑，外面有壞人等著抓你呢知道不知道？”

　孟嬰寧側著頭，才不看他。

　陳妄握著手臂的手向下一，握住的小手，了：“一會兒上車跟你解釋，行不行？”

　“不行，”孟嬰寧邦邦地說，“過這村沒這店了，我現在不想聽你解釋。”

　“那現在說吧，”陳妄沒聽見似的，電梯門開，扯著往前走，“陸語嫣是來給陸之州送東西的，就呆了幾分鐘，我當時也在那兒，你打電話的時候人都走半天了，沒跟說話，真沒。”

　孟嬰寧慢吞吞地轉過頭來：“但你看了。”

　陳妄頓了頓，商忽然上線：“沒，一眼都沒看。”

　他對于自己這個答案滿意的。

　結果――

　“你這個騙子，”孟嬰寧不開心地嘟噥，“你一眼都沒看怎麼會知道是陸語嫣，看了就看了，你就是心虛。”

　“……”

　陳妄現在覺得這小姑娘鬧個別扭可太難了。

　就是大概是心里還不高興，所以無論怎麼著也都不太爽。

　陳妄好笑地看著：“小姑娘，有點兒不講理了啊。”

　孟嬰寧爬上副駕駛，腦袋耷拉著拉上安全帶：“你就不耐煩了，你才哄了我兩分鐘，你就覺得我不講理了。”

　孟嬰寧無打采地說：“我們現在都還只是男朋友關系，你都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喜歡我。”

　“當時是有長輩也在，陸之州他爸爸，”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庫，偏了偏頭，“而且說正事兒呢。”

　孟嬰寧僵了僵：“就是那個板起臉來特別嚇人的陸叔叔嗎？”

　陳妄：“嗯，你小時候特別害怕的那個。”

　孟嬰寧后知后覺地覺有點兒恥。

　陳妄看著這樣，心見好：“而且不陸之州，林賀然當時也在。”

　“……”

　孟嬰寧的表有些絕。

　“那他們都……都聽到了嗎？”小心地問。

　陳妄無聲勾：“說不好。”

　“……”

　“可能聽得聽清楚的吧。”陳妄懶洋洋地說。

　孟嬰寧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臉漲得通紅。

　陳妄睨一眼：“知道不好意思了？”

　孟嬰寧捂住臉彎下腰，哀嚎了一聲。

　然后惱怒，氣急敗壞地罵他：“那不還是你的錯！都是因為你！我今天都不想跟你說話！煩人！”

　陳妄：“……”

　-

　孟嬰寧說是不跟他說話，就真的不跟他說話。

　兩人到了家以后點了個外賣，特別安靜地吃完了晚飯。

　不開口，陳妄也不是那種能沒話找話哄人的人，就也這麼沉默著。

　結果越安靜，小姑娘好像就看著緒越不怎麼高漲。

　一吃好飯，孟嬰寧撂下筷子收拾垃圾，一頭就扎進臥室里去了。

　陳妄看著閉著的主臥門，覺得人真的是讓人完全無法理解的一種生。

　他走過去，屈指敲了下門：“孟嬰寧。”

　孟嬰寧靠在床頭，沒說話。

　如果陳妄再主跟說上一句話，就跟他和好了。

　其實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本來就覺得不好意思，這男人還逗，逗逗就算了，逗完了竟然也不跟說話。

　他一直以來始終都是這個樣子的，只要不主找他，陳妄真就能一晚上，甚至一整天都不跟說一句話的。

　他從來都沒主找過。

　孟嬰寧撇了撇，腦袋進被子里。

　等了好一會兒，門外卻沒聲音了。

　孟嬰寧慢吞吞地從被窩里爬出來，躡手躡腳走到門口，整個人趴在門板上，耳朵在上面聽。

　外面約約有點聲音，水聲，還有什麼玻璃皿撞的聲音，然后又是一陣安靜。

　孟嬰寧強忍著想出去看看的，決定今天必須等到陳妄主來跟求和好，要說好話的那種。

　重新爬會到床上，躺進被窩里等，結果等著等著，等睡著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人還有點兒恍惚，孟嬰寧撐著床面坐起來，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有一瞬間以為現在已經是早上了。

　手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將近十點鐘。

　睡了差不多四個小時。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很清爽的甜香味道，淡淡的，刺激著人的嗅覺神經和味蕾。

　孟嬰寧睡得迷迷糊糊的，其實早就忘了還在和陳妄鬧別扭這回事兒了，打了哈欠下地，走到門口打開門。

　臥室門被打開的一瞬間，香氣撲鼻。

　客廳里沒人，也沒開燈，廚房燈倒是亮著，線明亮。

　孟嬰寧走到廚房門口，男人被對著門，背脊寬闊，脖頸低垂著，黑的短發在燈下看著了不，有些絨絨的。

　聽見聲音，陳妄沒回頭，帶著手套拉開了烤箱，刺啦一聲輕微響，拉出一個很大的烤盤。

　有濃郁的香氣，清甜悉，蘋果的味道混合著甜膩的香味兒。

　孟嬰寧愣了愣，看著他轉過來，端著烤盤走出廚房，放到旁邊餐桌上。

　孟嬰寧垂頭。

　餐廳里是沒開燈的，第一眼看過去，幾十朵玫瑰一排排整齊地綻放。

　再第二眼，才看出不是真的花，大概是蘋果做的，很薄的蘋果片兒一層一層卷了玫瑰的樣子擺在烤盤上。因為剛出烤箱，還泛著滋滋啦啦的響。

　薄薄的一片一片像花瓣一樣舒展著，沒削皮，邊緣的地方看著紅艷艷的，非常好看。

　最前面的幾排其實卷得很丑，玫瑰花瓣兒也歪歪斜斜的，有幾片還倒了，到后面就很好了，能夠看出明顯的進步。

　做蘋果派就做好了，還卷個玫瑰出來是什麼意思，一看就很麻煩。

　孟嬰寧抿了抿，不想承認自己其實有點兒。

　這男人反正就是不會像別人一樣說兩句好話，上認個錯哄哄，他寧可折騰四個小時搞個這玩意兒也不愿意說出來。

　哪有這麼哄人的。

　好半天，孟嬰寧才開口，聲音很輕：“你是想跟我和好嗎？”

　說完，忽然覺得有點兒想笑。

　十幾歲的時候第一次吵架是這句話。

　二十幾歲吵架還是這句話。

　就仿佛，兩個人之間空白著的那十年是不存在的。

　角地翹了翹。

　“不是。”陳妄說。

　孟嬰寧：“……”

　孟嬰寧抬起頭來。

　陳妄摘掉手套，撐著桌角往前靠了靠，看著淡聲說：“我是想求婚的。”

　“……”

　孟嬰寧仰著頭：“啊？”

　完全沒反應過來，為什麼兩個人道歉的小忽然變求婚了。

　小姑娘眼睛圓溜溜地看著，微張著，表有點兒呆。

　陳妄抬手，了乎乎的臉，挑眉道：“求婚麼，不是都要送玫瑰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