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稷帶著秦箏先回了青州城, 林堯兄妹卻遲遲沒有,甚至跟著林堯的那一千將士也沒回去,反而在后山對面的瑯琊山上伐木筑屋。
林昭本來是要跟秦箏們一起走的, 但想著自己娘子軍的事還沒跟王大娘代清楚, 這才也留了下來。
見林堯指揮著將士們在瑯琊山那邊大肆擴展地盤,頗為不解:“阿箏姐姐們都去青州城了,你拾掇瑯琊山作甚?”
林堯看著圖紙頭也不抬地敷衍:“此乃軍中機, 說了是要掉腦袋的。”
林昭撇撇:“你等著,早晚有一天我跟你會為同袍!”
自個兒胞妹打小就爭強好勝,林堯沒把這話放心上,笑道:“去去去,青州城還不夠你野的, 非得留下來給我添……”
說到一半,又叮囑:“往后在太子妃娘娘跟前別沒規沒矩的, 行事要有分寸。”
林昭白他一眼:“我行事如何沒分寸了?我又不傻, 再說了,阿箏姐姐才不是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貴人,拿著規矩當飯吃。”
“你啊……”林堯跟說起這些就覺得頭疼。
林昭也不想再聽林堯教訓自己, 扯開話題道:“我想組建一支娘子軍,以后跟著殿下一起打天下。”
林堯直接在腦門上重重敲了一下:“給我想這些有的沒的,殿下治軍嚴明, 軍中但凡有子,便是將領的姬妾也格殺勿論, 你還想弄一支娘子軍混進去, 這不是擾軍心麼?”
林昭被林堯敲過的地方, 齜牙咧道:“殿下的大軍在青州城, 那我在兩堰山組建娘子軍好了, 只要有人愿意加,我就帶們上山,又不違反你們的軍規,還能保護山寨。”
林堯想也沒想就否決了:“不行。”
林昭惱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什麼意思?”
林堯見林昭真上火了,眉心,只得松了口風:“我打算在瑯琊山下建個村莊,把山寨里的人都遷下去了。”
祁云寨里的大部分老弱婦孺,都是林堯接手寨子后,為了能快速壯大勢力,才允他們跟著家中男丁一起進寨,以避戰火的。
林昭一愣:“為何?”
“罷了,這事也瞞不了多久。”林堯整個人往椅背上一趟,道:“兩堰山地勢易守難攻,太子妃又在瑯琊山和兩堰山之間建了能運輸貨的索道,殿下想在兩堰山建糧倉。”
戰事上,從來都是兵馬未,糧草先行,可見糧草的重要。
林昭雖有一好武藝,卻不懂兵法,不解道:“糧倉為何不建在青州城?大軍和糧草在一,這樣才不會出現之前咱們被困斷糧的況。”
林堯敲著桌子道:“你下山時常跑去酒樓茶舍里聽書,就沒聽那些說書先生提過,兩軍戰時,糧倉與戰城池都是各居一方的?如今殿下雖只占據青州一城,但接下來要爭這天下,可不是在青州地界小打小鬧了。將來供養數萬甚至數十萬的兵馬的糧草,如何時時跟著大軍移的?得耗費多人力力?何況勝敗乃兵家常事,若是大軍敗退一城,糧草來不及運走,就只能一把火全燒了,屆時大軍吃喝什麼?唯有擇一易守難攻之地,修建糧倉,軍需時再調糧,才是穩妥之法。”
兩堰山地勢極高,四面又都是峭壁,哪怕將來意外失了青州,兩堰山上的糧倉一時半會兒也落不到敵手。
有糧就有兵,只要糧倉還在,奪城就不是什麼難事。
林昭倒是很快又燃起了斗志:“那我在山腳下找塊地兒練我的娘子軍也無妨!”
林堯倒是佩服自個兒胞妹這毅力,他了把臉道:“你知道養兵得花多銀子嗎?”
看著林昭茫然的眼神,林堯無道:“軍服、糧食、武、軍餉,哪樣都得燒銀子,哦,還得囤積大批藥材,戰場兇險,多的是用不上藥生生熬死的傷兵。”
林昭瞬間了個霜打的茄子。
林堯可能還攢了點老婆本,是真沒錢。
林昭離去后,林堯又去見了趙大夫一趟,無非是讓他這兩日帶著寨子里的人,盡量去山上多采集些藥材,以備不時之需。
廖老頭也在趙大夫那里,二人在之前的不快之后,如今關系倒是緩和了下來,又能坐一起喝幾口小酒了。
林堯因為廖老頭提出要除掉楚承稷,曾對他拔劍相向,現在二人關系也還有些微妙,林堯只簡單噓寒問暖了廖老頭幾句,代完趙大夫后邊離去了。
林堯是趙大夫看著長大的,他如何瞧不出這二人之間氣氛不對。
趙大夫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夜廖老頭許是找林堯說了什麼,他嘆了口長氣:“我早同你說過,寨主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你莫不還是去寨主面前多了?”
廖老頭悶了一口酒,半晌,才道:“我險些害了寨主……”
他不知楚承稷份時,怕他將來會害林堯,是想過替林堯除去他。可找趙大夫拿老鼠藥的當天中午,山腳下那些兵就撤了,林堯他們決定要攻打青州城。
廖老頭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在大軍開戰前毒殺自己這邊的軍師。
誰知他們一去大半月再歸來,就是今日了。
得知楚承稷乃前楚太子,廖老頭心驚跳,只盼他永遠都不要知道自己曾攛掇過林堯要除他。
廖老頭倒是不怕死,但怕楚承稷猜忌上林堯,將來對林堯不利,那他下了地府,也沒臉見老寨主。
趙大夫當即想起了從來沒管過家中耗子的廖老頭,大半月前曾找自己拿過老鼠藥,他抖得都哆嗦了起來:“你……”
廖老頭又悶了一口酒,拄著拐杖往外走,留下一句:“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跟你說的那些胡話你爛肚子里,別說出去害了寨主。”
趙大夫自是不會再向第三人說起。
廖老頭一走,他把楚承稷之前給自己制的那支紫毫筆小心翼翼地捧出來,“這可是傳家寶嘍,得供起來!”
****
秦箏之前進出青州城都是晚上,坐在馬車里也不敢掀開車簾往外看,這次倒是把青州城的風貌瞧了個一清二楚。
馬車已行至城門,秦箏看著夯土建造的城墻壁上到都是被砸出的大坑,其中還有很多像是被長矛出來的孔,簡直就是個篩子。
秦箏目滯了一滯。
這是青州城樓?
楚承稷似知所想,勒住韁繩放慢了幾分,在馬車旁并行道:“兵強攻數日,投石機、床弩、樓車都用上了,青州城樓只是外壁被毀壞了些,這幾日正在修葺。”
普通弓箭或許對城墻造不了多大損害,但床弩本就是專為攻城而設計的,弩.箭深深扎城墻壁,甚至可以為另一種云梯,供攻城的敵軍踩著上城樓。
秦箏先前聽林堯口述,還當這場仗勝得當真有那般容易,不過是用些計謀罷了,此刻看到城墻上留下的戰后痕跡,才深知守住八千兵接連數日的強攻,絕非易事。
若是沒能在前期守住城,那麼楚承稷后邊那些計謀,也派不上用場了。
握著馬車車簾的手下意識了幾分,打量著城樓的高度和厚度,道:“可以把城墻壁再筑高筑厚些。”
城墻不像普通墻壁一樣是四四方方的一堵墻,從橫截面看更像是一個梯形,下寬上窄。在秦箏原來生活的世界,城防工事是明朝以后才開始普遍使用磚石,在那之前都是土筑墻。
夯土雖結實,但城墻壁一直被風吹雨淋,損耗還是極大,想在土筑墻的基礎上,用磚石再加固一遍,這樣一來既能防止雨水侵蝕,又能讓敵軍的滾石擂木不那麼輕易地破壞墻。
楚承稷聽開口就是關于修筑城防的事,微微傾過子幫打起車簾,日碎進他眼底,顯得眸濃黑又沉重:“先休息兩日再想這些吧。”
頓了頓,又說了句:“你在山上都清減了。”
車簾放下時,秦箏莫名紅了臉。
先前上馬車時,因為匆忙沒備腳凳,楚承稷直接單手攬著的腰把提溜上了馬車。
就短暫地抱那麼一下,他還能覺出瘦了?
秦箏下意識了自己的臉,好像也沒掉啊?
***
楚承稷如今暫居青州府衙,前院是他理政事的地方,后院則是居住的地方。
宋鶴卿去青州城附近的村落送完米,又奉命去接陸家人了,沒能趕去去城門口迎楚承稷和秦箏,遂候在了府衙門口。
見楚承稷率幾十名將士護著一輛馬車回來時,宋鶴卿連忙上前見禮:“殿下。”
楚承稷翻下馬,將戰馬與前來牽馬的將士,問:“陸家人到了?”
宋鶴卿點頭:“老臣暫且將他們安置在了一別院,殿下若要見他們,老臣這就去通傳。”
楚承稷抬手示意不必:“孤晚些時候再去見他們。”
宋鶴卿應是。
秦箏掀開車簾下車,楚承稷跟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轉抬手就將將扶了下來。
宋鶴卿看見秦箏,目掃過上的素和只有一木簪的發髻,知曉們逃亡那些日子只怕比這還艱苦數倍,一時間心中哀戚,嗓音里帶了幾分意:“老臣……見過太子妃娘娘。”
秦箏在來的路上便聽楚承稷說了在青州遇上宋鶴卿的事,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特地提了一句宋鶴卿乃秦國公好友。
此刻見到宋鶴卿,秦箏倒也知曉如何應付:“宋大人快快免禮,在青州遇上宋大人,也是我和殿下之幸。”
宋鶴卿老淚縱橫,再見故人之,想起老友已赴黃泉,哽咽不已。
秦箏說了幾句安的話,宋鶴卿也知曉不能在楚承稷跟前太過失態,這才退下了。
一進院,就有仆婦引著秦箏去沐浴更。
在山上時條件有限,秦箏雖然也經常沐浴,但胰子什麼的是沒有的,用水也省,畢竟把水缸里的水用完了,還得去溪邊挑水,這會兒終于可以舒舒服服泡澡。
沐浴出來時,外間已經擺了飯,楚承稷也沐浴過了,他換回一儒袍,束起的長發放了一半下來,整個人似乎也跟著溫和了幾分。
聽見秦箏的腳步聲,他才放下手中竹簡,道:“用飯吧。”
他一早去的兩堰山,這會兒已經大中午了。
抬頭時,他目明明已經掠過秦箏,卻又被生生拽了回去。
穿的是一海棠的折枝撒花,紅比白裳更襯,本就清冷的眉眼,在這一刻顯出幾分人心又而卻步的艷,半干的長發披散在后,烏發映間的,是冰雪般剔的白。
一時間,楚承稷視線里似乎只有那黑、紅、白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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