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與巖峻約定的時間,就在明天晚上。

巖峻心緒起伏，一整夜輾轉反側，這短短的幾天，他一直在到種種沖擊。

原本只是打算搏一把,帶著族人過上好日子,但他先是招進一座難伺候的大佛,村里鍋都沒了,苦不堪言。

后來他們又得到了這輩子都沒辦法想象的一筆錢，到現在都有人腳底下打飄。

經歷了大悲大喜，也沒有徹，一頭是樹大深的豪族，一頭是直觀到不同尋常的謝家人，腦子里一團一團理不清的思緒,他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如果只想最急著解決的事兒,他……他想去明正大地求娶南柯……

他想去提親……

巖峻滿腦子都是這個,實在睡不著,天還未亮便蹲在母親門口。

曲婆子一起床,看見門口杵著這麼大個人，嚇了一跳，忍不住拍打他，“你干什麼！”

巖峻頂著一對黑眼圈兒,抬頭直愣愣地說：“阿媽，你幫我去提親吧。”

曲婆子一震,揪著他的耳朵往上提，“你再說一遍？！”

巖峻順著的力道站起來，怕揪耳朵費力，沒站直,半蹲著說：“我想去提親。”

曲婆子喜上眉梢，松開他的耳朵，急忙問：“是誰？你這一走半年，可算是要親了！”

巖峻道：“南柯。”

“南柯是誰？”曲婆子迷茫，“咱村子里沒有姓南……南？！”

曲婆子一下子回過味兒來，“你咋去攀他們那兒的高枝兒，人家能瞧上你？不行。”

巖峻忙解釋：“不是，我……我和南柯定了，想正經婚嫁，當然得提親。”

曲婆子拉著臉，“你說清楚。”

巖峻半遮半掩地說了他和南柯相識的過程，怕親娘不喜，沒說南柯找他私奔的事兒。

曲婆子仍然沒有笑，轉過來勸他：“他們村子的人嫌貧富，你去提親，就是出臉去教人踩，別去了，不合適。”

“怎麼會？南柯說村子里的人很和善。”

“你不懂。”曲婆子轉就走，并不想理會。

巖峻很急，他今天就想去提親，“阿媽，沒做怎麼就不行？就算不行，也得讓我死心……”

曲婆子一聽，轉回來，“聘禮也得準備，先準備聘禮再說吧。”

今天晚上南柯就要私奔，他臨時去縣上準備聘禮，來回確實來不及，所以現在又涉及到，是否要向謝家低頭。

先把好占了，其他的往后再想。

這都是跟謝家婢學的，巖峻一咬牙，道：“阿媽，我有準備，你只要陪我去一趟。”

曲婆子見他非要去撞墻，到底還是答應了，只是看著兒子神期待又忐忑，完全沒有剛得知時的喜悅。

巖峻到竹樓找謝家婢。

時辰太早，尹明毓還在睡夢中，被金兒起來，眼皮還半闔著，“什麼事兒？”

“娘子，巖峻說想要見您。”

尹明毓霎時清醒，“這才一夜，便想通了？”

銀兒抱著服過來，喜氣洋洋地說：“娘子，他若是說出實話，咱們今日是不是就能了？在這兒屬實不方便，婢子想早些到州衙見那南夢人。”

尹明毓邊穿服邊笑道：“我可是先見到一位，跟畫里那位得如出一轍，就是稚些……”

說著，忽然停下。

金兒銀兒疑，“怎麼了娘子？”

“把那幅《南夢人圖》找出來，我看看。”

金兒立即去找出來，拿給。

尹明毓展開畫卷，仔細打量畫上人片刻，抬手遮住的下半張臉。

這眉眼，幾乎一模一樣，記但拿開手，再看畫上人，又覺得與南柯不甚像，因為氣質相差極大，所以不直接對比的話，本不會多想。

“難道是有親緣關系嗎？”

但是有親緣的話，一個南夢人被送到新刺史那兒，一個南夢人要私奔……南夢人的人生這麼波折嗎？

銀兒幫梳頭，從后瞧見畫上人，羨慕道：“婢子什麼時候能親眼見見……”

尹明毓收起畫，隨口道：“有機會帶你見。”

整理好，便走下樓，巖峻一見到，立時從石頭上坐起，學著他們漢人見禮：“金兒姑娘。”

尹明毓含笑道：“巖兄弟，你可是考慮好了？”

“還沒有。”

“那你……”來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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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峻憨傻地笑，“不是金兒姑娘說的，不能聽人家說幾句好話，就以犯險嗎？我想先去提親，金兒姑娘能幫幫我嗎？”

尹明毓：“……”漂亮。

巖峻一臉老實，問：“金兒姑娘？我這有些著急，你們這樣了不起的人家，隨便下一兩件，就夠我們鄉下人長見識了。”

怎麼忽然開竅了……

尹明毓惆悵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們夫人的東西，可不是好拿的。”

巖峻不說話，只撓頭，“我這實在是沒辦法，真不是想要麻煩你們。”

“行吧，你等等，我去請示我們夫人。”

尹明毓轉，面上出一好笑，微微搖頭，上樓吩咐金兒給巖峻準備幾樣兒聘禮，“記得記賬。”

金兒應下，“是，您放心。”

而銀兒一聽巖峻竟然是要去提親，滿臉都是“想去”，眼地著尹明毓，“娘子，咱們帶幾個人在邊保護，一起去瞧瞧吧？”

尹明毓慢條斯理地喝茶，“你說帶幾個人，人家便能同意？”

“您是金兒，我是銀兒，又不是夫人出去。再說，您和婢子也沒走出這竹樓，現下不過是再走遠些罷了，他們拿咱們的東西，這點小小的要求總要同意吧？”

“你去與巖峻說，與我說有何用？”尹明毓好整以暇，“我可不幫你。”

銀兒見不反對，真下去找巖峻說去了，而巖峻雖然沒明說，但行為上已經有所偏向，稍微遲疑，就答應他們去了。

尹明毓借著銀兒的，讓護衛趕了兩輛馬車，便前往南夢村。

與此同時，南越州衙——

謝欽和褚赫通過目前的種種跡象，反復商討，也作出了一些合理的猜測，認為在南越能夠如此囂張跋扈，那兩族最有可能。

而他們在此時此刻選擇這種激烈的方式，許是有什麼迫的事兒要做。可惜他們能完全信任的人手太，先前謝欽帶過來的護衛一半都派去了尹明毓和謝策邊，剩下的護衛得留一些保護謝欽，其余人手調遣皆得用到要，否則來回實在不便。

褚赫原來風流不羈的一個人，近來折扇都不是用來瀟灑的，是用來扇去心中煩躁的，“若是戚節度使能給予些幫助，我們此時便不會如此束手束腳。”

戚節度使掌整個嶺南，手中有兵權，權力頗大。

他們自然去找過戚節度使，但戚節度使話說得極好，也愿意借給他們三百個士兵，可也僅此而已。

他還反過來訴說為難，勸他們不要輕舉妄，萬一發生，勞民傷財，遭難的是百姓。

是以真正束手束腳的原因，不是戚節度使，是謝欽為一方父母，不能置大鄴安定、百姓安危于不顧。

褚赫折扇刷刷扇，道：“我現下十分懷疑，陛下為何獨獨外放你到嶺南來……”

謝欽并不深究此事，依舊思索正記事道：“那兩族勢力深固，整個南越場不知有多他們的人，我們暫時不便輕舉妄。”

“如果我們接回弟妹和謝策，卻不他們，威何在？日后在南越恐怕更難有所作，你先前打開的局面也得功虧一簣。”

“或許……”謝欽抬頭，“拳可打。”

褚赫不解，“何意？”

謝欽道：“二娘。”

從前，妻子對他來說，是后宅婦人，需要護在羽翼之下，宅之外場之上的事，跟眷無關。

可尹明毓偶爾一句話，常能教他豁然開朗，是以他開始想要跟談。

而急之時的應對，雖出乎意料，卻也足夠果斷、機智，若依舊以從前對眷的看法視之，實在太過狹隘。

他們夫妻，分明可以比肩協力。

“你我無法預料二娘的行為，想必旁人也無法預料。”謝欽角微掀，眼含笑意，隨即又認真道，“現下我們需得想辦法安人進去，打探清楚，搜集罪證，日后便是出兵也可師出有名，一擊即中。”

褚赫折扇稍稍慢下來，道：“也只能如此。”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郎君，有事稟報。”

“進來。”

護衛風塵仆仆地走進來，抱拳道：“稟郎君，屬下等昨日在巖族村附近發現可疑之人，一路跟隨其到達蝴蝶谷，正繼續跟上查看，就發現從蝴蝶谷出來的車隊，估有幾十輛，向東南方向去了。”

謝欽與褚赫對視一眼，褚赫當即起，“我親自去察看。”

“小心為上。”

褚赫點頭，隨后帶著一行謝家護衛出去。

·

提親的一行人驅車到達南夢村附近。

越走越是路途平坦，尹明毓過馬車窗看出去，見眼前竟是一片良田廣闊，田中有幾個勞作的人，起伏走之間帶著一輕松之。

再往遠，竹樓村傍山而立，山下村口，巨大的紅樹冠，極為艷麗。

馬車緩緩駛上一座寬闊的石橋，青山、綠水、田野、花樹互相映襯，一幅極秀之景。

尤其他們馬車行過，路過幾個行人，年老者慈眉善目，年的眉清目秀，無人腳步匆匆，無人神憂慮，端的是鐘靈毓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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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讀游記之時，關于桃花源日出而作日而息的所有想象，眼前之景皆能滿足。

銀兒直接嘆出聲：“真……”

曲婆子瞧一眼馬車外的良田，道：“南夢族地原來不在此，是三四十年前搬過來的。”

尹明毓問：“田地都是村子里的？果然富裕。”

曲婆子說：“他們村兒長得好，嫁的好，聽說有不嫁到州城里，聘禮厚極了，可不是富裕。”

尹明毓和銀兒看向對方，皆想到了那畫上的南夢人，該不是出嫁后因為太過貌而遭了難吧？

然后兩人又聽曲婆子幽幽地嘆道：“還是族長的兒，哪是我們這樣的窮人家能攀上的。”

馬車行至村口，他們到了那棵花樹近前，發現這樹冠張開，直徑足有兩丈，嶺南有不這種花樹，但如此茂盛，還是頭一遭見到。

而樹下幾個老人，本圍坐在石桌邊下棋閑聊，見到他們的馬車，便停下來，其中一個白發仙風的老人眉目和善地問：“敢問客人們從哪兒來啊？”

尹明毓等人下車來說話。

護衛們為了不顯眼，都換了巖族人的服，尹明毓和銀兒也著極低調，且他們皆非提親的主角，便不遠不近地安靜站在曲婆子和巖峻后頭。

巖峻是來提親的，自然想要表現，上前見禮，極客氣地記。

小丫頭只覺一陣風似的跑出去，疑不已，見竹床下有一個散的包裹，應該是南柯姐姐剛剛帶掉的，便蹲下去撿起來。

邊收還邊奇怪地嘀咕：“南柯姐姐拿舊服做什麼？”

另一邊，南柯匆匆跑到村口，見巖峻正被一個老婦人拉扯，連忙過去。

巖峻看見，眼睛一，隨即又黯下來，卻又不敢問出來壞的名聲。

然而他本就不是極能夠控制神的人，即便上不說，也能輕易被人老的人瞧出異常。

族老面無表地看向南柯，語氣雖平靜但夾雜著沉，問：“南柯，你跟他是怎麼回事兒？”

南柯也教族老不同尋常的神震了一下，但只當他們是可親的長輩，太過生氣才會如此，便依舊親近地求說：“大爺爺，我這就讓他離開，您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