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姑太太故意頓了頓，語氣森道，“知許爹聽我的，你們敢對我不敬，他要到夢里找你們說道的……”

中年婦人一噎，偏偏那位死去的大哥就是對聽之任之，若真泉下有靈，還真有可能這麼昏庸。

莫名背后有些發涼。

姑太太自以為嚇唬到，笑得得意，一轉眼，瞧見樓梯口的尹明毓，歡快地招手：“后生，怎地不過來？”

尹明毓聽了一會兒，對姑太太稚的找茬不敢恭維，聽到的聲音，便抬步走過去。

中年婦人沒想到姑太太如此明目張膽，可轉頭瞧過去，一看清尹明毓的臉，頓時一僵：“謝、謝夫人？”

方才在樓上，他們只瞧見姑太太和一個背對著他們的郎君說話，姿態親，才有那樣的猜測，沒想到竟是謝家夫人。

而尹明毓本沒搭理，一副目無下塵的神態，卻對姑太太極為恭敬地拱手一禮，道：“姑母，該回去了，祖母和刺史夫人還在等著您。”

姑太太有些寵若驚，但余瞥見白家人不安的神，頓時領會，矜持地點點頭，沖尹明毓出手，“走吧。”

尹明毓順手記扶起，給了白家人一個冰冷的警告眼神。

白家人見過宴上眾家夫人對謝夫人的態度，此時見如此神，終于意識到，京城謝家對庶不只是表面……

瞬間慌。

一行人走下樓，尹明毓方才收回手。

姑太太卻抓住的手，搖晃，“侄媳婦，你可真是機靈！”

尹明毓：“……”

那是機靈嗎？

是姑太太上某種……氣質太明顯，所以同樣是狐假虎威，效果才天差地別。

聽說先前白家姑丈去世，白家族里想要過繼男嗣到姑太太膝下……

以謝家在揚州的勢，稍微有些腦子的人，輕易不敢得罪。

尹明毓看了姑太太一眼，所謂的白家宗族“欺負”孤兒寡母，承嗣是其一，主要目的，應該是不想斷了謝家這門關系吧？

姑太太是不是理解錯了？

不過真假都不重要了，謝家想必不在意。

只是尹明毓想到那位完全不了什麼氣候的白二夫人，再看向無憂無慮的姑太太，也忍不住嘆：這位才是真有福氣……

們重新回到觀賞臺后，謝老夫人并未多問。

謝策倒是問尹明毓要風車。

尹明毓讓金兒帶著他去護衛那兒挑，便坐下來。

謝策挑完，舉著風車回來，正好龍燈表演開始，遠河道忽然被燈點亮，河道兩側所有的人，全都向亮。

盡頭，一只只天燈緩緩升起，點亮夜空。

“哇——”

謝策忘了風車，不自覺地向前走去。

尹明毓拽住他的后襟，抱起他，與眾人一同觀賞。

隨即，一艘艘相連的掛滿燈籠的船，蜿蜒而來，船頭是龍頭的形狀，從高看過去，便真的像是看到一條金的巨龍破水而來。

河道兩側，鑼鼓喧天，舞龍燈的人穿梭在路中間，熱鬧非凡，每個人臉上都是笑意和期盼。

謝策眼睛似是不夠看一般，一時看向前方，一時看向左右，小始終合不攏，一直在驚嘆。

而尹明毓看著這一幕，眼中亦是震撼不已。

莊重威嚴的京城和揚州是極不同的，即便是最熱鬧的上元燈會，也帶著戰后未愈的傷痕，是大鄴獨有的氣息，不似揚州，繁花似錦，好的仿佛夢境一般。

那一刻，腳下就是夢中的故土，看著漫天天燈，由衷地希，大鄴四海升平，繁華不盡，年年歲歲皆有如此盛景。

這一幕太過難忘，及至他們回祖宅的路上，謝策還在用他稚的語言表達著他的驚嘆。

這個孩子，小小年紀已經在用眼睛看這大好河山。

尹明毓也無法忘懷，便是夢中，也都是今夜所見，心安至極。

這一夜又睡了一個好覺，第二日容煥發，心極好。

然后謝老夫人便問：“打算何時走？”

尹明毓：“……您老舍得小郎君離開嗎？”

謝老夫人面無表道：“早走晚走皆要走，何必耽擱？”

親定然親過姻親，毋庸置疑。

尹明毓也不提自個兒，只又改口道：“萬一小郎君舍不得您呢？”

謝老夫人滿記眼明，道：“總得有個確定的日期，好教船準備起來。”

尹明毓沖謝老夫人笑，爽快道：“那便五日后，正好留出時間準備。”

謝老夫人一聽定下時辰，臉上又沒了方才的果斷，緩慢地點點頭，轉移注意力一般問道：“離你老家不遠，可要回去瞧一瞧？”

尹家的祖籍宣城確實頗近，但尹明毓完全不悉宣城那頭的尹家人，是以直接搖頭，謝老夫人也沒有多管。

可宣城尹家不知如何得了信兒，特地派了人來問候謝老夫人和尹明毓，尹家族里還有長輩，禮數不能不顧，尹明毓只得臨時加了一段宣城的行程。

而既然要去宣城，不得要給晚輩們見面禮，宣城又有嫡母韓氏的娘家人，也算是舅家，見面禮還得多準備些。

尹明毓看著賬上的錢又了一筆，疼極了。

待到終于要離開揚州那一日，謝策知道要離開曾祖母，眼淚汪汪的。

尹明毓比謝策還舍不得謝老夫人，謝策扯著謝老夫人的左袖子，便扯著謝老夫人的右袖子。

謝策嚎哭，“嗚嗚嗚……曾祖母，不走……”

尹明毓拉不下臉像謝策似的哭，便依依不舍地晃謝老夫人的袖子，“祖母，孫媳舍不得您……”

謝策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悲傷地埋在謝老夫人的袖子上，“嗚嗚嗚嗚……”

尹明毓親眼瞧見謝策的鼻涕全都蹭在了謝老夫人袖子上，實在比不過他，便眼地著謝老夫人。

姑太太瞧著這一幕，不已，也落下眼淚來，嗚咽道：“侄媳婦和策兒小小年紀，就要離開老夫人，太可憐了……”

兩只手都彈不得，旁邊兒還有一個添油加醋的，本來滿是離別悲傷的謝老夫人無語至極：“……莫哭了……”

謝策仍然在哇哇大哭，里還嗚嗚地嘟嘟囔囔什麼。

姑太太也跟著哭得更傷心。

兩人的哭聲此起彼伏。

謝老夫人深呼吸，喝道：“莫哭了！”

謝策一驚，抬起頭，噎著呆呆地看著曾祖母，“嗝~”

姑太太也嚇得一，著帕子，害怕地看著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低頭，看著袖子上被他埋頭之，比別深了一大塊兒，頭疼，繼而又轉向另一只袖子。

尹明毓咳了一聲，緩緩松開謝老夫人的袖子。

謝老夫人看著袖子上的褶皺，平復呼吸，極力冷靜道：“趕上船。”

尹明毓領著謝策，謝策牽著羊，麻溜兒上船。

待到船開出去，謝老夫人忽然想起，給尹明毓準備了一箱銀子，忘了。

不過想來也不缺錢，謝老夫人毫不猶豫地轉，“回去，你三堂兄怕我難過，給我請了戲班子……”

姑太太了一把臉，趕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