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折騰一遭,寒氣一侵,渾便涼了個。
尹明毓心寬,回到床榻上,便將被子拉上來,嚴嚴實實地裹到脖子,閉著眼睛躺在那兒醞釀睡意。
臨睡前,謝欽道朱草不安分,不要留在府里。
尹明毓答應一聲,沒多久便重新睡。
第二日,尹明毓從正院回來,又用完早膳,方才教人去將朱草帶到正堂,又將夕嵐、石榴全都了過來。
而朱草人一出現,便驚訝了一下。
朱草先前容貌雖不如何出眾,可也是個清秀佳人,但此時臉上瘦了相,眼底青黑,神萎靡,瞧著老了好幾歲似的。
進來時,腳下虛浮,行走全靠兩個婢架著,婢一松手,便腳跌在地上,恍惚地跪坐著,仿佛隔絕了似的,不行禮也不說話。
金兒、銀兒、青玉、紅綢四婢瞧見如此,亦是驚異不已,而夕嵐面無波瀾,石榴則是瞥開眼不敢看。
尹明毓收起驚訝,轉向夕嵐,問:“你們不給人飯吃了?”
夕嵐恭敬地垂頭,否認道:“回夫人,日日都有照常送飯。”
“那這是為何?”
“白日里常昏睡不醒,小婢送飯進去,醒也昏昏沉沉地,吃不了多東西。”夕嵐余掃了一眼朱草,道,“如今看來,許是夜里神些。”
所以朱草日夜顛倒,白天睡得昏沉沉,晚上起來就哭,這才教東院的婢們偶爾夜里聽見“鬼哭”,以為鬧鬼。
尹明毓:“……”
還喜劇的。
朱草看起來神不濟,不過是醒著的,也能辦正事兒。
尹明毓坐在主坐上,看著,道:“郎君說,予你兩個選擇,允你自由再嫁或者去莊子上,我今日再問你一遍,作何選擇?”
朱草充耳不聞,坐在地上呆呆地盯著地面。
尹明毓神不變,沖夕嵐道:“幫清醒一下。”
夕嵐出去片刻,回來時手上拿著一方沾了涼水的帕子,蹲在朱草旁邊,手替臉。
然而帕子剛要到朱草的臉,朱草便恨恨地抬頭,毫不留地手一把推開夕嵐,“滾開!”
夕嵐猝不及防,直接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
石榴一驚,立即去扶夕嵐。
金兒和銀兒則是反應迅速地擋在尹明毓面前,以防朱草傷害尹明毓,青玉和紅綢也隨即靠近,警醒地盯著朱草。
尹明毓被幾個姑娘保護在后頭,眼里閃過一笑意,片刻后才正了正神,道:“朱草,你為何如此對夕嵐?”
石榴扶著夕嵐站起來,憤怒地看向朱草。
朱草似是被夕嵐驚醒一般,不復先前的呆怔,神似悲似笑,有幾分瘋癲地叨咕:“背主,惡心,離我遠點兒……”
“你!”石榴氣憤,便要上前理論。
夕嵐一把拉住,低聲道:“莫要在夫人面前無狀,不必理會。”
石榴攥拳頭,瞪著朱草好一會兒,才下氣。
朱草仍然在念念叨叨,還說什麼“你們對不起大娘子”的話,險些又將石榴激怒,被同樣憤怒的夕嵐按下來。
尹明毓冷眼旁觀,分明瞧見夕嵐阻止石榴時,朱草眼里閃過一失。
這是裝瘋賣傻呢。
還真是一刻也不安分。
這樣的人,又真的對大娘子忠心嗎?
尹明毓慢騰騰地開口:“原本記我還想看在大姐姐的份兒上,不與你計較……”
朱草忽地瘋笑幾聲,然后指著,一副要揭穿真面目的口吻,厲聲指控:“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我可不像別人那般傻。”
銀兒生氣地上前一步,道:“你膽敢對我們娘子不敬!”
朱草角擒著冷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夕嵐、石榴二人,而后不怕死道:“你有契卻瞞著不說,故意引胭脂犯錯,好置掉,現下又到我,之后就該是們兩個了吧?”
銀兒反駁:“你胡說!”
“銀兒。”尹明毓住,冷靜道,“你讓繼續說。”
銀兒狠狠瞪了一眼,退后一步。
“二娘子以為我不敢說嗎?我什麼都不怕了,我今日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朱草一臉瘋狂,無所畏懼地囂,好似真的是個將所有一切全都拋開、忠心耿耿的英勇人。
“你就是面善心惡,里藏,全都是為了理掉大娘子的人!”
“先是我們,日后便是小郎君!”
這是大娘子的陪房們最在意的事,石榴的神當即便有些變化。
而朱草仍舊在挑撥,“現下有老夫人、夫人看顧小郎君,等取信了兩位夫人,就會向小郎君下毒手,好為自個兒的孩子騰路!到那時,大娘子泉下有知,定然也不安寧!”
尹明毓沒做的事,也能如此振振有詞地挑撥,偏偏這種話,不說也有的是人多想。
還故意對夕嵐和石榴說,理智些的可能知道是在挑撥,但難免有人會記在心里,再生出些旁的心思。
實在太猖狂!
青玉和紅綢臉上都有些怒,金兒銀兒護主,更是憤怒不已。
銀兒咬牙切齒,神像隨時可能沖上去打爛的一般,是顧忌著怕人再說自家娘子“刻薄”,才沒有真的沖上去。
堂屋眾人心思各異,繃的氣氛似乎一即發。
“呵~”
笑聲來的突然,打斷了金兒銀兒的憤怒,也打破了其他人的繃緒。
眾婢紛紛看向笑聲的源頭。
尹明毓是被朱草逗笑的,眾人全都看過來,的笑意也沒立即止住。
朱草的得意和快意被沖淡,忍不住問:“你笑什麼?”
尹明毓角的弧度不變,“笑你看人還準,但是不夠完全。”
朱草神一怔,似是沒想到會這麼說。
不止,其他人也是這般,面上皆帶著詫異。
“你道什麼是面善心惡?”
尹明毓倏地收起笑,輕飄飄道:“掌。”
“是,娘子。”銀兒就等著呢,一聽這話,擼起袖子便上前。
朱草下意識地往后撤。
金兒上前,準備幫銀兒按住,紅綢遲疑片刻,也邁開步子去幫忙。
們三人,尤其是紅綢,俏俏地,偏此時一起圍向朱草,像惡霸似的。
尹明毓像是看不下去似的,遮住眼道:“可憐見的,教人不忍心。”
紅綢還不夠了解,以為又改主意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金兒銀兒則是繼續向前。
這時記,尹明毓溫和淡淡地說:“拉到院子里打。”
除金兒銀兒以外的四婢和一個朱草:“……”
還以為要大度地開恩呢……
而銀兒大聲地應下來,便和金兒一起扯著朱草出去。
朱草回過神來,力掙扎,直到被按到冰涼地地磚上,教涼意一激,心里的怯一點點涌上來,明明沒有了先前的寧死不屈,但還梗著脖子喊:“我是先夫人的人,你這麼對我,就不怕滿府……”
尹明毓端起茶杯,淡淡地出聲:“打。”不不慢地飲茶。
“啪!”
銀兒一掌扇下去,直接打斷了朱草的話,“挑撥是非?還裝神弄鬼!我今日就代我們娘子教你什麼是‘面善心惡’!”
而后,一掌接著一掌,本不再給朱草繼續說話的機會。
東院的仆從們都在周遭看著,震驚地看著平日里活潑可人,對誰都帶著三分笑的銀兒,以及一臉平靜,幫著銀兒按住朱草的金兒和臉上帶著幾分驚慌的紅綢。
銀兒每一掌,紅綢都要哆嗦一下,偏偏上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制住朱草的手確實一點不松。
這反差,實在可的很,尹明毓忍俊不。
堂屋里,三婢看向自嫁過來便萬事不心的夫人竟然還能笑出來,心中都有些畏懼。
石榴站在夕嵐旁,捉著的袖子。
若是以前,恐怕會有些傷其類,可今日朱草的言行,實在教人無法同。
尹明毓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夕嵐和石榴,放下茶杯,平靜地出言制止銀兒他們:“拉進來。”
銀兒冷著臉收手,背地里卻在襦上悄悄了手,掩飾第一次打人的慌張。
金兒和紅綢一進屋便松手,朱草撲倒在地,眼淚止不住地順著眼角流下來,里嗚嗚不止,卻話不句。
金兒銀兒鎮定地回原先的位置,紅綢則是腳步略快地走到青玉后頭,靠著。
尹明毓看著朱草,笑問:“你不妨猜猜,我是不是故意讓你到我跟前來,說些得罪我的話,好置你?”
朱草趴在地上,抖。
“你倒是會給自個兒抬份。”尹明毓輕蔑地說,“我置你還需要理由嗎?”
銀兒在一旁重重地冷笑一聲,聲音在堂屋里聽得清清楚楚。
好銀兒,戲有點兒過了。
尹明毓抑制住扶額的沖,冷下臉,“我是什麼份,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也甭選擇了,去莊子上做苦力吧。”
沒把朱草賣掉,這種被主家厭棄的婢,被賣出去,許是要到那種腌臜地方去。
而其他婢也知道被賣掉的結局,夫人看似嚴苛冷酷,但其實已經是寬宏大量,以德報怨。
青玉和紅綢本就對尹明毓恭敬,夕嵐也認得清局勢,只有石榴,難過大娘子去世,難過郎君和繼夫人越發和諧,替大娘子不值,心里一直不甘。
但到了此時,二娘子沒有朱草所說那麼可惡,甚至們還安安穩穩地做著從前差不多的差事,難不真要像朱草胭脂一般才甘愿嗎?
終于也放下了意難平。
尹明毓命人送走朱草,又教夕嵐和石榴繼續去做事。
銀兒等們兩個走了,才夸張地抓著自個兒的手,哭記喪臉道:“娘子,您直接讓人送走便是,何必呢?”
直接送走,多浪費。
尹明毓也沒避著青玉和紅綢,戲謔道:“若是不教夕嵐和石榴心服口服,老老實實干活,你們干?”
銀兒一聽,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那還是讓們勤勤懇懇地干吧。”
金兒亦是一臉深以為然。
青玉和紅綢在一旁聽著,心里皆有些不對味兒,有一種們兩個也是老黃牛的錯覺。
尹明毓瞥見兩人的神,又想起方才紅綢驚的態,像個紈绔子似的,握著紅綢的手,“乖紅綢,日后跟著我,定會好好疼你們的。”
紅綢一雙眸眨了眨,地應聲:“是,夫人~”
尹明毓此時一顆心,全要給了。
而紅綢和青玉離開堂屋后,忍不住自個兒的臉,邊笑邊對青玉嘆:“再沒想過有朝一日,竟是會用一張臉魅得主母歡喜。”
青玉:“……”
你這滿臉驕傲,是怎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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