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集訓14

　腦重新被教收走了, 眾人無法私下聯系。

　學姐跑去樓上的宿舍找人，抓了個正在外面走的青年問：“陶睿回來了嗎？”

　學長匆忙藏好手上的，說：“回來了啊, 一軍的人都圍著呢。怎麼了？”

　學姐道：“乘風不見了呀，問問陶睿, 知不知道在哪里？難道是教著罰了？”

　“估計是, 我去問問。”

　沒多久, 學長很是震驚地回來，告知道：“陶睿說乘風不肯道歉，寧愿離開基地。”

　學姐：“啊？！”

　學長也有點著急了：“人應該還在基地, 明天才要送回聯大的。你們那邊趕找找，別是想不開出事了。”

　這個學姐倒是不大擔心。一個連歉都不肯道的人，不大可能想不開。

　學長回憶一遍剛才聽到的話，覺得實在過于荒謬, 吐槽了句：“這倆人到底怎麼回事？道個歉比從他們上剮塊還難嗎？‘對不起’這三個字能要了他們的老命？尤其是陶睿，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紀了, 跟個小學妹犟那麼臭的脾氣！”

　眾人把訓練大樓上上下下地翻了一遍, 都沒找到乘風的影。怕再驚擾到教，惹出什麼事端來, 作都放得很輕, 只敢躡手躡腳地跑。

　學姐想著乘風平日做事有分寸的, 不能冷不丁鬧出個什麼大靜，決定分散開出訓練大樓再找找。等邁出大門，才發現乘風就躺在基地門口的空地上曬月亮, 不知是哪里來的閑雅致。

　眾人齊齊噓了一聲, 揮揮手各自散開了。

　乘風聞聲轉過頭，看著眾人的背影一臉的莫名其妙。

　沈澹抱著瓶水走過來, 躺到乘風邊。沒有被褥的水泥地咯得骨骼發疼。將礦泉水給姐妹丟了一瓶過去，調侃道：“我還以為你拔刀去找教同歸于盡了。”

　乘風沒接住，口被瓶子輕輕砸了一下，留下短暫的鈍痛，有氣無力地說：“跟教沒什麼關系。”

　沈澹問：“你在思考什麼人生？吸收的天地華足夠讓你徹悟了嗎？”

　乘風斂著眉目淡淡道：“不知道。”

　回憶起了各種雜七雜八的事。

　想起葉憬對自己諸多的深奧勸誡；也想起每天夜里他枯坐在床邊，滿頭虛汗地熬著大夜；想起他偶然提起的，蘊藏著很多信息的零碎話語。

　葉憬一直清晰地認為自己是一個逃兵。他一點也不堅強，無數次地想要逃離那片戰場，逃離那份痛苦。

　但他在戰場上唯一的一次撤逃，是在廢墟里刨出一個嬰，并在隊友的掩護下抱著沖離了火線區。違背指揮，可他從來沒覺得那是一個錯誤。

　對于他來說，戰爭的信仰應該不是勝利，是保護。這樣才能讓他在日復一日機械冷的拼殺中，找到一點可以自我安的正義。

　他只是一直幻想著自己能夠逃掉那些在他生命里無法承擔的重量，雖然始終沒能功，到最后由于被垮而選擇自我了結。

　乘風一直想不明白，逃不掉的那些到底是什麼。

　或許是死亡。幸存不是一種幸運，而是宣告了一無所有的酷刑。

　可能是戰爭。但他堅持服役到了戰后星宣布獨立的那一天。

　……可能是人。只有保持冷漠，才能在那個彈火紛飛的世界里生活得稍微輕松一點。

　很多乘風以為變大人就能明白的問題，至今仍舊因為葉憬的沉默而保持著空白。

　葉憬就跟天上那些眼可見的天一樣，他的痛苦跟他的矛盾是他上最顯眼的外殼，刨除掉這些，沒有人知道他心里充斥著什麼。

　也許什麼都沒有，盡是松散的沙土。

　戰爭是那麼的殘酷，能從里到外地將人摧毀，所以才要卑微地去敬重生命啊。

　·

　翌日，乘風大早收拾好了自己的裝備，跟來時一樣背了個巨大的軍用包，提前站在訓練大樓的門口等監護人過來領取。

　老羅在聯大的科研任務很繁重，接到通知還是立即推掉手頭的工作，行匆匆地趕來。早晨七點多就搭車到了基地門口，連一貫注重的頭發兒都沒來得及梳理整齊。

　他與乘風在門口打了個照面。面對這位背著行囊，表約中著委屈的生，一時間有點五味雜陳。

　因為他發覺自己并沒有多驚訝，早就做好了這孩子要出問題的心理準備。

　人類的社會果然是很復雜啊，想融哪有那麼簡單？

　老羅問：“你站在這里干什麼？那麼自覺？”

　乘風看著他不說話，實在點講是有點心虛的，畢竟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認為自己肯定不能被中途勸退，沒想到連一個星期的假條都沒堅持到，為第一個退場的學生，可能要讓老羅丟臉了。

　當然更多的是心痛。約定好的獎學金估計要沒了。

　老羅被專注的眼神看得直冒皮疙瘩，想起還有要事，指著叮囑道：“你站在這里別啊，去那邊等我一下。這事兒還沒下定論，我們聯大哪有那麼好打發？等著看老師化腐朽為神奇。”

　乘風目送他離去，提了提肩帶，在邊上的臺階坐了下來。

　·

　周教就在二樓的活中心等老羅。

　兩人見面，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用力握手，相似的焦頭爛額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周教將事大致復述了一遍，忍不住問道：“你們這孩子屬牛的啊？裝塌了南墻都不帶回頭的。”

　老羅思索了陣，很認真地糾正道：“不，屬貓頭鷹的。”

　周教：“？？”

　你們聯大祖傳的幽默是不是都那麼的不合時宜？

　老羅抗辯道：“乘風說的沒有錯啊，據自己的經驗這麼說怎麼了？陶睿的評價是有點獨斷還有點狹隘，他太不。”

　周教對這群人盲目的護短大開眼界，簡直沒有道理了。

　“可是打人了啊！不是，您今天來是做什麼打算啊？”

　老羅說：“軍人就是應該要有一點，這是所堅持的底線！”周教抓狂道：“可是堅持的這一條，被人踩雷的概率太大了！我能理解，但是聯盟跟戰后星的況確實不一樣，不能一直不讓人提逃兵吧？”

　老羅搖頭說：“陶睿父母將自己多年的經驗系統地教給了他，但忘記了他還沒有認識過戰爭的真面目，所以他不夠寬容。乘風無法接的就是他的這種苛刻。誠然來說，任何經歷過前線戰爭的軍人，能接嗎？”

　周教里發苦。

　道理他都懂。

　可是乘風打人了！

　老羅鼻間哼著氣，沉默許久，才接著道：“而且乘風的父親不是因為什麼不知名原因憾離世，他是自殺的……他也沒接過什麼軍部分……你覺得都到那時候了，一個極度厭戰的人，什麼一等功什麼將軍什麼榮譽，對他來說能算個東西？”

　周教的眼皮都因為驚訝不安地跳了跳。

　老羅嘆道：“你很難讓一個幸運的人理解什麼不幸。當代的年輕人啊。可是你，你不一樣，你跟乘風應該是一個立場的。”

　·

　乘風在原地坐了十五分鐘，側著耳朵聽窗戶里出來的喧嘩聲。

　發了兩呆，老羅還沒出來，倒是乘風自己瞎琢磨明白了。

　就這麼走，實在是太虧了。這口氣要是不出，能不爽一輩子。

　何況陶睿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沒給道歉，注定了要背一個分，不如臨走前再揍他一頓，教他做人。

　格斗機人從來都是睚眥必報，必然不能慫。

　于是乘風站了起來。

　正在訓練的學生們，看見乘風面無表地走了進來，靜靜地站在場邊。以為是來告別的，正準備放慢速度跟說兩句，就聽對著過路的某人了一聲：“陶睿。”

　陶睿聞聲偏過頭，臉上的傷還沒好，一夜過去從微紅轉變了烏青，導致角像染了一塊稽的灰。

　他對上乘風的眼神，有種不祥的預，果然下一秒就見乘風氣勢洶洶地朝他沖了過來。

　昨夜的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陶睿一個甩頭，拔就跑。

　乘風追在后面斥問：“你道不道歉！”

　陶睿神經的弦快要斷了，崩潰大喊：“你有病吧？！別過來啊！”

　周圍學生一團。

　“啊——”

　“乘風你冷靜一點！”

　“別追了！前面的同學快攔一下！”

　老羅跟周教驚悚地朝場看來，等注意到時，人群已經匝匝地圍在了一起，里頭的場景他們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