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z市溪山看守所。
穿著灰黑外套的詹旭鴻站在看守所閉的大閘門外朝馬路張,時不時看兩眼網表時間。落在普通市民眼里,就是看守所里某些犯了事的親屬正在等其他人過來,或許是為了商量怎麼解決。
雖然四十幾歲的年紀擺在這,但詹旭鴻收拾得神,站得也直。雖是張卻不顯急躁,瞧著就沉穩有方,不似忙忙碌碌的普通人。
他等了約五分鐘,預估著時間,果然看見一輛市面上常見牌子的黑轎車遠遠駛來。
詹旭鴻收回目從另一側設卡的過道刷工作牌進,等黑轎車靠近,看守所閘門打開。在另一側正登記訪客信息的市民注視下,轎車駛看守所,詹旭鴻充當停車調度員,揮手指了個方向。
這輛轎車最終停在看守所側門。
閘門關合,阻隔了普通市民的目。
看守所部是監控,而此刻的監控室已經換了一批人觀察。
詹旭鴻走在前面領路,把人帶到犯人通室。這間屋子不大,一側是連排座椅,另一側是嵌了半面墻的單面鏡,鏡子打孔的區域著對講標識。
單面鏡里,穿著藍囚的康維國頹然坐在狹窄空間里唯一的凳子上,仰頭盯著天花板正在發呆。
穿著迷彩軍服還來不及換下的季淮安靠近單面鏡,語氣冷淡,“想不想出來。”
這道清冽如凜冬的聲線過單面鏡的孔傳進來,康維國看向只能照出自己頹廢模樣的鏡子,愣了下才不確定問:“季淮安?”
季淮安沒回應,但康維國回想每次過年在院長媽媽家里聽到的簡短回答,真是如出一轍的清冷跟欠揍。
兩人每年過年都會去看院長媽媽,可康維國總有種這小子十年八年都沒回來過的覺,他開著跑車忙前忙后辦年貨,這小子就窩在房間里哪也不去。
早些年他每次想把人拽出來干點活,都會被院長媽媽教訓,不準去打擾這家伙學習。后來讀完博士,又變不準打擾他工作。
嗤——
什麼工作能頂得上闔家團聚,國家沒了你就轉不了是吧?
康維國不止一次想拿幾沓錢甩他臉上,讓他立刻、馬上停下工作,滾出來過年。奈何早年不得志,明明是月賺上萬的工作,臨到過年只有辦年貨發紅包的錢,他這個想法一直只能盤旋在腦子里。
直到三十來歲,康維國覺得自己財運來了。跟朋友投資賺了筆大錢,一年百來萬沒問題,雖然過完年依舊是口袋空空出門,好歹幫院長媽媽把住所舒適度提上去了。
從拿不到大學文憑到逆襲當老板,大抵是九年前,大年初一中午吃飯又看不見季淮安下來,康維國怒從心中起,提著一箱子錢想好好教訓一下他。
讓他知道讀書有什麼用,文憑高有什麼用,他就是干一年也賺不到這麼多錢。
結果上一群穿著灰黑外套,年紀四十好幾,氣場強得嚇人的沖進來,客客氣氣說想見季淮安。他一問才知,季淮安研究的一個醫學課題很有價值,由于時間只有他能當主將,他們想把人請回實驗室主持。
院長媽媽聽說后,親自上樓去找季淮安。大年初二,季淮安提著一個箱子坐上了他們開來的黑轎車。
之后幾年,季淮安在房間里待得更理所當然了。康維國也懶得再跟他計較,一個待在房間里,一個在外面吃酒局上牌桌,從回來過年再到過完年各奔東西,甚至連面都見不到。
“你怎麼在這?”
康維國口而出,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從凳子上蹦了起來,怒罵:“我艸!我特麼不是說過不準把這個消息告訴院長嗎!你們看守所的人之前答應的好好的,結果就這麼對我?!”
“院長要是知道,就不是我來了。”季淮安冷淡說。
火氣上頭的康維國思緒一滯,一想也對,如果院長媽媽知道他進了看守所,恐怕早就提著撣子沖進來了。看守所的人沒說,趙如眉那邊應該也幫他應付過去了。
康維國緒慢慢緩和,坐回凳子上問:“你說的出去是什麼意思啊?你不是研究員嗎,咳咳,你應該攢了一些人脈吧。說實話這個事真是誤會,我真的不知啊,我也是被蒙騙的……”
“你是要我把證據甩你臉上?”
過鏡子看著里面男人油腔調為自己開的臉,季淮安冷漠打斷。
康維國焉了吧唧閉上。
玩家涉嫌的罪行,連律師都沒法請,特管局那邊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除了在副本里帶人收點錢外,別的啥也沒干,就這樣還要坐六個月牢,簡直離譜!
“你的判決結果我看了,待在看守所要明年三月才能出來,要是調去特訓區,表現得好過節可以申請假期,是繼續待在這里還是去特訓區——”
季淮安沒有要跟康維國寒暄的意思,給出的兩個選擇還沒說完,就被康維國驚喜打斷:“我要去特訓區!”
雖然康維國不知道特訓區是個什麼玩意,但季淮安既然出面,肯定不會比待在看守所里更糟糕,而且可以申請假期的話,他就當是去度假好了。
混完五個月,他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詹旭鴻抬眼瞥了下單面鏡里欣喜莫名的男人,特訓區是專為潛力與國級玩家設立,季淮安做出這個打算顯然是不準備再特意掩飾份。
這也正常,玩家相比普通市民,變數太大。如果康維國安分守己也就算了,但眼下明擺著在往歧路上走,就算在看守所關到明年三月,出來如何置仍是個麻煩。
倒不如丟到特訓區托管,只不過康維國一旦深接特管局這部分,早晚會知道季淮安就是特管局的局長,而不是同名同姓的普通研究人員。在沒有被徹底改造前,他是走不出特訓區大門了。
察覺青年看過來的目,詹旭鴻作麻利地打開通室的門。
康維國聽到靜,與推門的詹旭鴻對上了視線。
“你可以出來了。”詹旭鴻溫聲說。
“真的啊?”
這驚喜來得也太突然了吧!
康維國怔了下,立馬起大步走向門口,他出來正好與形頎長穿著迷彩軍服,襯得整個人英姿颯爽,五過分年輕俊的青年了個面。
“你……”
康維國看著這張跟二十年前幾乎沒有變化,但氣場卻天差地別的冷漠小白臉,心底本能生出丁點敬畏,可這敬畏很快就被濃烈酸意取代了。
艸!
憑什麼啊!
一個普通研究員,憑什麼過了二十年還這麼年輕啊?他又沒有玩家屬加持,康維國印象里的季淮安應該是個常年蝸居研究所,臉蒼白,碎發蓋住額頭戴著高度近視眼鏡,不修邊幅瘦弱年過四十的中年白斬。
就算社會地位高又怎麼樣,研究所有錢又怎麼樣。四十歲,嘖,給他人都提不起槍。
哪像他,龍虎猛的。
康維國覺得自己屬于厚積薄發的類型,學生時期他是妥妥的負面素材,可如今再看昔日那些同伴同學,十個里面八個沒他混得好,剩下兩個錢比他多又怎麼樣,還不是沒他年輕,沒他好。
一直以來,康維國都引以為傲。
但今天,他會到了什麼酸檸檬,自慚形穢。
怎麼會有人從小帥到大,學習績好,如今地位就也高到能手玩家事務,二十年還不變老的?
這公平嗎?!
康維國心里難得要命,但又不想承認,只好出一個笑,試圖扯一些別的分散注意力。
他思來想去,近段時間除了意外上趙如眉外,也沒別的大事發生,索閑聊說:“我前段時間上如眉了,年輕得跟個小姑娘似的,我差點沒認出來,你跟見面了嗎?”
康維國覺得這兩人關系雖然瞧著不算親近,但好歹也是一個福利院長大的。就算隔了近二十年沒再面過,有兒時誼,勉強也能展開話題。
‘小安!我回來啦!’
康維國這話一落,季淮安步伐頓住,一道甜得發膩經過刻意模仿的嗓音仿佛又在耳畔響了一遍,語氣里帶著雀躍與驚喜還有,好似下一秒就會從后抱住他——
“砰——”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變故等人反應過來,康維國的已經從沾著的墻壁落,他下意識蜷著五扭曲痛苦,大腦又痛又暈,別說思考,連自己是誰都分不清了。
“噠、”
“噠、”
“噠、”
一只行軍靴踩在康維國頭上,順著他后腦勺的傷口流在地面,只要稍加用力,就能將這顆腦袋踩。
季淮安臉沉得可怕,盯著康維國看了兩眼,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向詹旭鴻,理智勉強拴著瘋狂,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濃烈殺意,仿佛下一秒就會失控,“你們,又開始了是吧?”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這讓人窒息的殺意令詹旭鴻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開始,開始什麼?已經過去很多年的記憶被眼下危機所激活,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特安局那場牽涉甚廣的大換。
原因是什麼來著?好像是因為前任大領導的自作聰明。
那時候的詹旭鴻地位低,接不到太深的東西。領導代什麼,他就去做,去找,在十多年前,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從十幾億人口里,篩查一個人。確切來說,是篩查一個長得漂亮氣質還讓人舒服的年輕生。
同一張面孔,在一個小縣城里可能找不到相似的。但放眼全國,再特別不說完全相似,七相似總能找出幾十上百個來。為了不,只要有七相似,詹旭鴻都會打報告上去。
連續幾年,遞上去的報告沒有一萬也有七千,他覺得自己跟專案組的其它員已經把全國翻了個遍。偏偏這個立項還沒停,經費更是連年增加,均分足以讓散布各地上千名專案組員為家上億的富翁。
大抵是十二年前,詹旭鴻終于找到一個長相相似到眼看不出任何區別,除了年紀對不上,其余簡直就是一個模板刻出來的生,他非常激地遞了報告。
甚至覺得這回應該能結束了吧?
但長達幾個月毫無靜,詹旭鴻以為又失敗了。時隔兩年左右,他的領導忽然帶著他前往z市,與跟照片上生相似,不,或者說就是照片本人的生首次面。
溫知意,說話也是輕聲細語,令人心生好。
領導讓詹旭鴻充當司機,帶這個生前往一個地址,他沒有多問就照辦了。
z市有一塊地皮被柵欄圈起,從外面看像是森林公園,實則里面另有乾坤。
各花圃與薔薇庭院,蔚藍湖泊與天鵝,白駿馬在散步,頗心的城堡與星星路燈和森林們的蘑菇房,這里是連幻想都構建不出的致與別一格。
據傭人說這里的主人還沒回來,他跟生被邀請到別墅里等待。
生對這些頗有趣與夢幻的東西總是格外喜,請求傭人帶自己四逛逛。這一去就是幾個小時,傭人說生困了,便讓在客房里睡著了。
那天傍晚是詹旭鴻跟季淮安第一次見面,面對看起來比他年輕的青年,詹旭鴻局促地進行了自我介紹,帶生過來只是順路,他還有領導代的其它事要請青年理。
青年雖然態度冷淡,但并不倨傲,他遞出去的文件都得到了認真批注。
在青年垂眸忙碌時,詹旭鴻看見生出來。面帶溫微笑,調皮地手抵在邊,示意他不要說話,而后慢慢地,就像之間的小趣一般靠近青年,嗓音甜甜說著‘小安,我回來啦!’,張開雙臂擁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