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巢區的戰斗起初并沒有被人們發現。
第二天清早, 里德驅車往草原上開,準備去給巢區里新生的幾只崽拍證件照,結果車離著巢區外面的大水塘還有四、五百米, 就看到那里圍著二十多只斑鬣狗, 而且狀態都非常警惕,部分甚至顯得惶惶不安,好像遭過什麼襲擊——
事實證明, 巢區的確遭了襲擊。
還沒等他把車停好,坐在后座的德雅已經忍不住低咒了起來。里德回頭一看, 發現即使被遠鏡結結實實遮住了半張臉, 妻子的表仍然看得出很嚴肅, 趕忙踩下剎車,也跟著舉起遠鏡。
第一眼看過去,里德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從南部氏族員活時出的隙可以看到圈子中間躺著兩尸,工作人員在哪里都能認出這兩只斑鬣狗的份,任何看過保護區網的訂閱者也都能認出這兩只斑鬣狗的份, 可正是它們極高的知名度才讓現狀變得尤難接。
兩只明星在一夜之間死去的概率有多大?
更離奇的是, 其中一只還穿越十數公里, 遠遠離開自己所率氏族的常規活區, 倒在了這個距離出生地不到五百米的水塘邊上。
“所以昨天晚上希波打到巢區來了。”里德幾乎有點不敢相信,“我是說, 我能看到這些南部氏族員上很多都帶著傷,但是這說不通啊,雙方有那麼大的數量差距, 真打起來怎麼可能是這個結果呢?南部氏族的損失也太大了!”
“一定還有什麼別的事。”德雅判斷道。
的確,場中的況十分復雜,阿米尼芙王自己沒有傷, 但是它的母親、三個王妹以及諸多近臣看起來都是一副經歷過惡戰的模樣,尼婭娜鼻子破了一塊,壞孩的耳朵都炸開了花。
雖然還沒到東部去確認過希波氏族的損失,但在這里能看到的終歸也只有一尸......不對,是兩,在幾十米開外的高草叢邊上,還倒伏著一孤零零的骸。
這骸渾上下沒有一塊好,脖子被撕破了,肚子豁開了口,尾也被扯了下來。但是不知怎的,它的眼睛并未完全闔上,從這個角度看,頗有點和已逝王們遙遙相對的意思。
里德認識它——它是先代王的孩子,但也是希波聯盟的容留者。這或許就解釋了為什麼場中沒有一只斑鬣狗愿意走靠近它,自始至終只有阿米尼芙走過去低頭看了看況。
王所做的還不止于此。
晚些時候,它似乎已經表達完了自己的悲傷之,便張開咬住了其中一骸的后。兩個攝影師起初被嚇了一跳,還以為它是準備在食并不短缺時將同伴分食,可是僅僅過了幾秒鐘,他們就看出了王的真實意圖——它是想把遇難者叼到巢區里去。
說實話,這個作的難度系數真的很高。
即使對阿米尼芙王這樣的大塊頭雌而言,帶和自重相當的個,而且還得確保對方不至于被拖行在地面上、以致磨掉肢端,實在是一件需要竭盡全力的事,這一點從它脖子上繃的也可以看出。
圍繞著王的斑鬣狗們對這個舉多有些不明所以,只有恕加靠過來替王分擔,并且還在它們走到金合歡樹底下時第一個開始在大樹背側的高草叢邊刨土。
作為一只雄斑鬣狗,它出人意料地會打理,沒多久就在地上刨出了一個形狀還不錯的坑,把老王拱了進去。
接著,阿米尼芙故技重施,在人類和斑鬣狗不解的目當中,將有著蜷曲尾的同輩也帶了回來。晚些時候,它們甚至在水塘邊給希波也刨了一個小坑。
這套作十分讓人浮想聯翩,但里德一行人是常駐國家公園的攝影師,他們曾無數次看到過上的“人閃”——雖然這個說辭也是人類一廂愿強加上去的,好像是種褒獎一樣。
與過去曾經偶然拍到大象舉葬禮、獅子兄弟久別重逢時一樣,他們并沒有對的行做任何解讀,只是將影像資料原原本本地傳上了網。
接下來好幾天,巢區都顯得有點冷清。
說起來很奇怪,一名員的缺席竟然能造這樣的效果,但事實就是如此,南部氏族可見地緒低落,阿米尼芙王則一直在水塘和金合歡樹中間來回走,全程耳朵都微微向后背著,尾也放得很平,每走一圈,腦袋都會低下一點。
在巢區冷清的同時,網卻非常“熱鬧”。
訂閱者們只是睡了一覺起來就看到了如此驚人的新聞,一時間,留言不僅把網論壇得失去了響應,就連那些負責更新斑鬣狗訊息的工作人員都快被私信淹沒。
希波是在無數人的注視中長大的,自不用提;南部氏族的先代王在人類世界也十分出名——因為其獨特的和龐大的型,當地向導稱呼它為“彌力瑪埃烏塞”,“彌力瑪”的意思是“大山 ”,“埃烏塞”的意思是“黑”,對一些使用其他語言的訂閱者來說,直譯過來就是“黑的山”。
在先代王最戰績赫赫的時候,一些訂閱者常常嘆,說它“不僅有山巒般的威儀,還有山巒般的品格,無論面對怎樣的風雨都巋然不”;在它傷勢反復,眼看著慢慢老去的時候,人們仍然認為它“和大山一樣,是南部氏族最重要的象征之一”。
然而,就在今天,山巒傾塌了。
許多訂閱者紛紛表示,自己仿佛在見證一個黃金時代的離去,而接下來的白銀時代也因為缺了希波這個代表人而變得不那麼璀璨。原本他們想見證的是白銀時代的部對決,以確定希波王和阿米尼芙王誰才是真正的最高杰作,可經此一役,再能去期待的,也就只有后者同北部王這位黃金時代余暉的最后鋒了。
更多訂閱者則從角度寫下了評論。
【希波啊,我最驕傲的小公主,原本以為它能繼續書寫母親的輝煌,沒想到忽然就沒了,追野生真的需要勇氣。】
【和宿敵一起死去算求仁得仁了嗎?】
【一下子自己效忠的老王也沒了,從小到大面對的對手也沒了,阿米尼芙是應該傷心,明明那會兒我們都以為肯定不行了,結果上位之后還把老王好好養著,是養活了,無論如何也算是全了自己的一片忠心吧......】
【我看里德發的態,好像阿米尼芙每天都要去水塘邊坐著,有時候恕加陪著,有時候尼婭娜陪著,真的好像是在緬懷一樣。我知道不能把人類和對標,可是真的好難解釋這個舉。】
【阿米尼芙肯定很傷心。】
被人們惦念著的安瀾也的確很傷心。
由于那天晚上南部氏族被分了兩個戰團,缺信號傳遞的橋梁,等開始往回趕時,其實心里已經不對巢區未失陷這件事抱有什麼期了,甚至還做好了在追擊北部氏族后再帶著盟臣正面和希波來一場車戰的準備。可等回到巢區......
安瀾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
黑鬃王是不幸的來源之一,卻也是能走到今日這個地位的重要助力之一。從過去的視而不見,到亞年時期的利用,再到后來的戒備,到狐疑,到試探地出聲指點,到把當作可以倚重的盟臣,帶在邊一起巡邏、一起戰斗。
在卷尾流亡后的那段時間,黑鬃王沒有心思和任何后輩親近,只是偶爾還會強打神和社社,說說做王的所見所聞,直到它因為接連不斷的分心而失去氏族信任為止。
如果說母親給了安瀾生命,給了最初的積累,展現了長者之道;如果說壞孩給了庇護,給了教導,給了一個戰士該經歷的打磨;那麼黑鬃王所給出的,就是登上寶座前至關重要的托扶——事實上,那頂寶冠本也是它給戴上的。
對安瀾來說,這個損失不可謂不大。
盡管一部分曾經遭過高針對的氏族員對黑鬃王的離去并沒有太大,但對方畢竟是倒在保護巢區和崽的路上,因此也顯得十分低落。而另一部分個則有頗多,其中最深的無疑是先代盟臣、壞孩和三角斑鬣狗。
黑鬃王死去后,原本還在帶崽的三角斑鬣狗一下子就沒了心氣,常常顯出了老態,安瀾再也沒見過它眼中對權勢的,這一回是真的消失無蹤,而不是迫于箭標選擇所做的藏。三角斑鬣狗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什麼是王,也意識到了自己永遠不會為這樣的王。
對比三角來說,壞孩只是變得有些恍惚。安瀾發現這位大前輩開始花費時間跟那些巢區里和它同時代甚至比它更老的個待在一起,和母親談時也變得心平氣和了許多。
最難過的無疑是碩果僅存的先代盟臣。
追隨的王在戰斗中逝去,又沒有留下任何后代;同伴早就已經不在,剩下的后輩又并不親近;當年決心要報的仇也在這場戰斗里了解,仇人死得干凈利落,就連骸都永遠地留在了巢區里。
那麼......還剩下什麼呢?
好像那口一直撐著的氣終于消散了一樣,過去總讓安瀾慨其生命力強盛的先代盟臣在很短一段時間里就瘦了皮包骨,接著,連進食都變得困難——它自己好像也不是特別想進食,每天都是在平靜地拖著時間。
后來有一天,安瀾坐在水塘邊回憶往事時,這位老盟臣拖著加了。
它久久、久久地凝著水面,然后闔上雙眼,著過面頰的微風。那和的風繞過兩只雌,輕靈地躍向天空,老盟臣猛地彈了一下,好像想要往前追,又因為限于這腐朽又殘缺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迅速遠去。
在那個瞬間,安瀾已經有了某種預。
這位老盟臣最終死在了黑鬃王逝去之后的第三周。
至此,無限輝煌過的黑鬃聯盟徹底煙消云散,而那些曾經叱咤風云的前輩們終究是死的死,傷的傷,退居二線的退居二線,慢慢地退出了歷史舞臺,安瀾再環顧四周時,目所能及,最吸引眼球的,都是那些躍躍試的年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