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變化并不都是驚天地的。
至當南部氏族的金字塔尖發生變化時,并不是像是一場雪崩、一次山傾,或者什麼高懸于天頂的城市忽然墜落地面,不,那是非常平淡的一次轉手,仿佛被接的不是一頂寶冠,而是一頂可有可無的、陳舊了的針織帽。
安瀾記得非常清楚,那天午后刮了一場能把崽都當作球吹走的暴風雨,僅僅只用了三分鐘,天空就像破了一個大,邊界清晰的雨柱以席卷一切的姿態撞向地面,豆大的雨點頃刻間打了每一只還在空地上活的斑鬣狗的皮。
不幸的是:巢區的地勢有點低。
往年只要一下暴雨,這里就會水漫金山,只剩下幾個挖在小土包上的還在堅強地屹立著,仿佛沼澤當中的小小孤島。
雨水把百米開外的水塘同大地連通,偶爾還會因為有魚游,翻上來幾塊不知道沉了多久的碎骨頭。這些外表面蓋了一層薄薄膩質的“玩”最后都會被高位者的崽搶占,供它們磨牙,供它們練習爭搶食、扮家家酒。
謝野生強健的魄,被水浸一浸也不過是爪子難兩天、上發兩天,不至于出現太嚴重的失溫病,絕大多數氏族員這會兒都安安穩穩地躺在泥地上,權當自己是某種菌類作。
安瀾并沒有去加它們。
作為一只早已被權力“寵壞”了的高位者,堂而皇之地占據了一個,不僅把兩只躲在里面還不到三周大的崽到了墻壁上,還讓這兩只崽的母親臉上開起了調盤廠。
低位者不能反抗高位者的舉,搶占躲雨的行為也并不違反社群等級制度的規則,這只母嗚嗚了半天,什麼用都沒有,只得忍氣吞聲地坐在外頭,一邊為高位者頂住風吹雨打,一邊防止自己心臟病突發——
說真的,這都得怪壞孩的壞名聲。
不是每只母看到自家崽靠近壞孩聯盟的員,一會兒大眼瞪小眼,一會兒推爪子,一會兒玩跳山羊,都能當做無事發生、一切都好的。
安瀾閑得沒事干玩了一會兒,看它張到都快竄起來了,嚨里也呼嚕呼嚕個不停,這才放過崽,靠近口去呼吸新鮮空氣。這一出,就看到了坐在大樹底下的年雌和亞年們。
那是黑鬃王、盟臣以及盟臣的后裔。
最近這位王陛下越來越不喜歡彈了,比起巡邏和搶食,它更喜歡側躺在休憩區,半瞇著眼睛,微吐著舌頭,用睡眠來驅散舊傷惡化帶來的刻骨疼痛——至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安瀾曾經在過去臣服時仔細觀察過一次,可能是因為最近天氣太,可能是因為心不好、力太大,也可能是因為后期巡邏時又創過,那半張損壞嚴重的側臉看起來確實臟兮兮的,嗅起來也確實有臭味,而且王還老側著臉看人,不知道是不是影響到了眼球的視力。
持續疼痛和異常都會導致脾氣的改變。
這段時間以來黑鬃王也就只有在看到時會表現得忍耐一點,在看到盟臣的后裔時會表現得溫和一點,連盟臣自己都得不到什麼好臉了。盟臣尚且如此,三角聯盟的待遇更好不到哪里去,有一次那只頂著五角星的斑鬣狗過來臣服,它直接原地暴起,險些把對方的耳朵都給撕碎了。
諾亞認為這是黑鬃王在“意識到自己狀態不佳、局勢也很差之后豁出去了”的做法,壞孩對此則持保留意見,安瀾原本還想再仔細觀察一番,但在那個暴風雨天過后,尋求正確答案對來說就失去了意義。
雨勢漸歇時,部分低位者外出狩獵。
獨獵者離開后不久,遠傳來了求援的聲響。
所有氏族員都聽到了那迫切的警告聲,它們也都知曉被雨打的泥地對有蹄來說就跟陷阱沒什麼兩樣,一些侵者很喜歡挑選這個時機來運氣。
按照常理,此時應該是集群出擊的時候,只要作快一些,就能很順利地把侵者趕走,不可能和游在邊界地帶的北部氏族撞上。
可是在信號抵達三分鐘后,黑鬃王仍然躺在金合歡樹底下,沒有任何要召集部眾的意思。它的在跟著呼吸劇烈起伏,是看著都會讓旁觀者覺得很疲憊,好像也要跟著不過氣來了。
漸漸地,巢區陷了當中。
氏族員們無法理解黑鬃王的行為。
的確,無論出于哪個社群等級,都有義務、也有資格號召同伴前去戍衛領地,然而在過去無數年的沖突當中,這一條準則是很被適用的,蓋因王極會缺席氏族戰爭和競爭者沖突。
前任王在后重傷、走路跛腳的況下仍然選擇了奔赴戰場、對抗獅群,并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假如沒有那一遭,政治格局也不會改變。因此,就算黑鬃王看起來正在忍疼痛,南部氏族仍然對它有著極高的期值,推也要把它推到保衛領地的一線去。
除非......有哪個高位者愿意自告勇。
還別說,安瀾就知道有個高位者非常愿意在這種時候站出來代替王召集氏族員,更巧合的是,還和人家是競爭關系,絕不能允許對方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接過那一部分權柄。
抱著一線希,走過去拱了拱黑鬃王。
在這個距離,那氣味似乎更加明顯。到氏族員的迫切心,它勉強撐了一下,想要站起來,但又到那一側視覺缺失的影響,在站起來的時候有點搖搖晃晃,看著實在是不太靈。
安瀾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壞孩。
歲數已經上了雙的大前輩穩穩地接住了的目,而它自己也在觀察老對手的舉,試圖判斷對方是想用極端的方式轉嫁力,還是的確無法在短時間恢復到鼎盛狀態去參與戰斗。
然而——有人已經要等不及了。
三角斑鬣狗約莫是認為自己得到了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竟自顧自地開始了低聲呼號,想要將位于巢區的氏族員們都聚攏在一起。
以王的名義制三角聯盟、等待更好的時機是一回事,但在等待過程中讓它們得到實實在在的地位和名又是另一回事,三角斑鬣狗此舉可以說是在迫使安瀾也采取必要的行。
看了黑鬃王一眼,接著回頭又看了壞孩一眼,探索對方的意圖,并尋求對方的支持,在沒得到任何異常回應的況下,便同樣從嚨里出了低沉的咆哮聲。
一開始那聲音滾得還有些生,有些不練,但很快就圓起來,順暢起來,好像天生就是應該干這件事的一樣得,一樣自然。
在如此近的距離聽到召集號令,王的眼神像風中的燭火那樣閃爍了一下,就在安瀾以為會有什麼事發生時,它卻偏著腦袋投來了一束意味深長的目,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說。
可它到底什麼都沒有說。
幾秒種后,重新顯出疲態的王又躺回了地面上,平靜地看著高位者們不知所措地來回張,看著盟臣們走向兩個“糟糕選擇”中最近似乎還沒有那麼糟糕的那一個,看著中層和底層員在習慣的帶下跟隨著盟臣們走向了安瀾的方向。
無論它的真實況如何,也無論現在的時機有多糟糕,至在客觀上,毋庸置疑地,黑鬃王給站在它邊不到兩步遠的后輩抬了轎,制造了一個完無瑕的“默許”局面。
安瀾不需要更多提示了。
深吸一口氣,奔跑了起來。
壞孩聯盟率先追上,接著是咧著好像在微笑的斷尾斑鬣狗以及它的聯盟員,隨后是三名得到王默許的盟臣和它們的后輩,再其后是那些追隨著盟臣的員,那些跟過旱季狩獵隊的員,那些隨大流的員。
諾亞待在大部隊邊緣,后跟著的是碩果僅存的兩名同伴,以及那些對戰斗并不抗拒的雄個,盡管在最初猶豫了片刻,但綽尤最終還是跟著跑了起來,留下萬人迷在三角聯盟邊上徘徊。
越是靠近中部獵場,安瀾的心就跳得越快。
遠遠地,能夠看到侵到那里不是一只或者兩斑鬣狗,而是一整支屬于北部氏族的狩獵隊,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侵者在從北部南下。必須順利將它們驅逐出去,才能證明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才能把到手的東西捂熱,讓那些還在觀風向的員接發生在高層的巨變......而要做到這一點,離不開三角聯盟的協力。
安瀾在沖敵群前倉促地回了幾眼。
沒有看向滿臉寫著不服輸的三角,沒有看向拖拖拉拉待在最后的五角星,也沒有看向其他年長的員,穿過混的鬣狗群,最終使定格住目的是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的箭標。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里,兩只雌對上了視線。
們是各自都有績在手的競爭者,是并駕齊驅的對手,是兩個敵對聯盟的繼承人;但們也是一起“欺騙”過王的抗小隊,是同于實力頂端的知音,是在戰場上背靠背過的主戰力。
最最,們都不是懦夫和傻瓜。
領地想要丟掉太容易,想要打回來卻很難。
安瀾認為,即使整個三角聯盟都跑去拖后,箭標也一定不屑于那樣做,而古怪的信心似乎穿過數十米距離被傳達了出去,因為對方忽然從鼻子里重重地噴了一口氣,旋即加快速度,帶著沒有被王“選中”的懊惱,帶著整日聽母親啰嗦的煩躁,一馬當先地沖進了敵群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