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覺得自己像在菜市場。
一邊有虎鯨在分析捕獵為什麼會出問題, 一邊有虎鯨在抱怨誰誰來得不夠快,后面還有一些祖母鯨在教育鯨,給它們復盤剛才用到的幾種圍獵戰。
太多信息了。
這就好像要在魚販的吆喝聲中聽到同伴說的話,關鍵詞句都在那兒, 但要聽清理順非得注意力高度集中不可, 否則就會掉大量細節。
聽啊聽啊, 聽到鳴聲把骨頭都震得嗡嗡響,才搞明白事的來龍去脈。
聚集著的年虎鯨一共有23頭, 其中6頭來自菲奧娜家族, 4頭來自克里斯娜家族,4頭來自奧家族,剩下9頭要麼是三兩結伴的,要麼是獨行俠。
把它們聚集在一起的原因是捕獵。
太還掛在天頂的時候,菲奧娜虎鯨家族探測到有兩頭抹香鯨正在經過這片水域,一頭是雌鯨, 一頭是剛斷不久的鯨,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抹香鯨和虎鯨都是齒鯨(區別于須鯨), 只不過一個是抹香鯨科,一個是海豚科,一個大些, 一個小些。
作為地球上型最大的掠食者, 抹香鯨主要以大型烏賊為食, 也因為能捕食大型烏賊在人類世界聞名。
每個接海洋世界的孩子都聽說過抹香鯨和大王烏賊之間的戰斗故事, 有的還知道它們能捕食型更大的大王酸漿魷。
除了大王烏賊,另一個出名的就是龍涎香。
龍涎香是它們腸道的分泌, 既是一種十分名貴的香料, 也是一味效應極佳的中藥。
抹香鯨是掠食者, 長有能用來啃咬獵的牙齒,從這一點上就比藍鯨、灰鯨、座頭鯨更有殺傷力;它們還備更強的潛水能力,可以在超過2000米深的海域停留超過2小時;最關鍵的是,它們還擁有非常穩定的家族群居關系。
所有這些因素都讓虎鯨不會把抹香鯨作為進攻首選。
但落單帶崽雌的太大了,六頭年虎鯨戰斗力也很可觀,因此在一段時間的追蹤后菲奧娜還是決定要發襲擊,邊進攻邊觀察。
在老族長的帶領下,五頭年虎鯨有序地了起來。
它們在瞬息間就把速度加起來,并通過不斷躍浪保持沖力,殺氣騰騰地游向了鯨。三頭虎鯨靈巧地轉向雌抹香鯨把它拖住,另外三頭則流,試圖進雌抹和崽間狹小的空隙里,把獵分離開來。
鯨嚇得魂飛魄散,不斷呼喚著媽媽。
雌抹香鯨又氣又急。
它自己倒是可以潛向深海躲避虎鯨,可崽還不備深潛的能力,沒法通過深度擺追擊。
為了保護孩子,抹香鯨媽媽張大發起進攻,但因為食類型特異,它的上下頜形狀非常特殊,上頜壯,下頜狹窄,加之速度差距,本無法對虎鯨造什麼傷害。
萬般無奈之下,它只能把當做屏障,死死擋在敵人和孩子中間,一邊安鯨,一邊高聲發出求救信號,呼家庭員和其他同類的幫助。
菲奧娜虎鯨群在獵周圍穿梭,時不時抓住機會上前撕咬,讓海水中綻開一縷又一縷的紅水霧。
抹香鯨媽媽擋得住一側,擋不住另一側,更無法阻止來自下方的攻擊。
但它的力反抗讓虎鯨群沒能快速解決戰斗。
大約十幾分鐘后,足足八頭雌抹和五頭雄抹拍馬趕到;又過了幾分鐘,不屬于這個家庭的其他抹香鯨也接連趕來加戰局,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它們有默契地組花冠防陣型,頭朝尾朝外地圍一圈,把崽保護在最中間。
兩頭脾氣暴躁的大雄抹沒有加到尾拍擊的防中去,而是長著大在花冠附近殺來殺去,使得虎鯨不得不連連躲閃,屢次被破壞配合時機。
敵眾我寡。
菲奧娜虎鯨群當機立斷,也開始搖人。
三分鐘后,第一批虎鯨到了,旋即是第二批、第三批。與此同時,抹香鯨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加,戰場越來越大,最后連鯨的蹤跡都看不到了。
大斗。
23頭年虎鯨組的混合鯨群和60頭抹香鯨鏖戰至太西斜,期間雙方都變換了無數種陣型,超過8頭抹香鯨負傷,但防線仍然牢牢地被堅守著。
虎鯨無計可施。
盡管很不甘心,它們也不得不選擇撤離。
辛苦了一下午,最終的結局卻是顆粒無收,可不得馬后炮的馬后炮,抱怨的抱怨,生悶氣的生悶氣,復盤的復盤。
幾頭剛年沒多久的虎鯨甚至游到水面上去重重拍打尾鰭,還捉了一只海來頂在鼻子上轉著玩,好像要把郁悶通過這種方式發泄出去,回家后又是一條可可的好鯨。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維多利亞似乎比安瀾早一些搞明白狀況。
祖母鯨經驗富,知道大家都著肚子時本沒有閑心去社,而且這個為了捕獵而整合的臨時鯨群也不會維持多久,所以當先改變方向,帶著家人朝漁場游去。
果不其然,這天夜里臨時鯨群就解散了。
編隊里的年鯨們各自歸家,和帶崽的家庭員會合到一起,有的家族去追海豚,有的家族去追海豹,有的則筋疲力盡沒心思搞大的,干脆去吃魚。
休整了兩三天,虎鯨們才恢復過來。
而維多利亞又一次準確判斷了時機,整個虎鯨群朝著潟湖和海洋的界線移,“巧”地遇上了也開始在這里出沒的其他幾個鯨群。
虎鯨只會在同一生態型里進行社,也只會選擇同一生態型中的異來繁衍后代,方言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就像紐帶一樣把它們聯系到一起。
在語言共通的況下,居留鯨中的不同氏族、不同家庭很容易就能商量出一個用來相互接的時間和地點,即使在遷徙中的過客鯨、遠洋鯨和ETP鯨也能通過語言和路上到的其他鯨群約定進行接,久而久之發展出幾個容易集群的地點。代代相傳。
這就是社。
社季就像是虎鯨日常生活中的節日。
這就好像《傲慢與偏見》中新鄰居來到鎮上時要舉辦舞會那樣,附近的虎鯨都湊到一起,聊天的聊天,談的談,玩鬧的玩鬧,心照不宣,約定俗。
過去因為改了遷徙路線怎麼都不上,維多利亞本就打算把它改回來,讓坎、莉蓮和嘉瑪都有擇偶的機會,既然在這里遇到了這麼多同類,先看看也好。
所有的大家長大概都是這麼想的。
趁著這很難得的聚集機會,祖母鯨們湊在一起,緩慢地游著,邊游邊聊著天。而年輕的雌都在趁機打量其他鯨群中的雄員,時不時和姐妹甚至是兒竊竊私語。
男士們也早就習慣了被打量。
它們個個游得很平穩,偶爾做一個躍水,做一個背拍,時刻保持自己的背鰭整個豎在海面上,擺出一副我很穩重我很強健我是最佳選擇的模樣。
只有萊頓在瘋跑。
安瀾就看到舅舅這里介紹介紹自己的名字,那里問問好,中間還生生到了兩條兄弟虎鯨之間,像認識了人家幾十年一樣自然地扯家常。
它大概是憋了一肚子歪點子沒法用在母親、姐妹和外甥上,也沒有皮實的外甥可以拿來霍霍,好不容易見到其他雄虎鯨,簡直要上天。
最離奇的是,這種社竟然真的見效了。
一群雄群結隊地朝外海游去,它們潛得很深,相互流時的聲音又很輕,安瀾只能聽清幾個鳴,其中就有維多利亞和莉蓮的名字,還有很多不認識的名字。
好啊。
心想。
原來這群“男子漢”鬼鬼祟祟地朝外海游是準備去說家里人的“壞話”,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要彼此流一下平時是怎麼挨母親訓挨姐妹揍的,又會不會悄聊聊自己心儀在場的那頭雌虎鯨——
當然也有可能是要去進行在某些男生寢室里會進行的娛樂活,然后再若無其事地溜回來,繼續擺出一副無無求的樣子。
安瀾努力把這個畫面從腦袋里洗出去。
好像意識到在走神,媽媽湊近了用腦袋輕輕拱,問要不要去和祖母鯨們待在一起。向來安靜,想必上了年紀的外婆們也不會排斥的接近。
去聽聽老人們都在說什麼故事?
安瀾有點意。
上下觀察,發現沒有鯨在附近玩耍,也沒有年鯨在進行游泳比賽,這才快速朝外婆靠攏。用聲吶去探測陌生同類被視為不禮貌的行為,即使面對家人也要用。
祖母鯨們看起來很緩慢地在游,但等安瀾湊近了一聽,發現這些老人家說話的容可不那麼平平無奇。
維多利亞正說到“當時那條崽船離我只有幾百米遠”,另一頭祖母鯨用有點點區別的方言咔噠著問它“對方是不是拿出了會打石子的小珊瑚”,第三條祖母鯨則賭咒發誓說自己“頂翻過一條年船”。
……外婆們。
多有點吹牛的分在里面啊。
安瀾并不懷疑三頭祖母鯨都經歷過捕鯨的年代,一些人還會用槍/支朝靠近岸邊的虎鯨開火,雖然這段歷史對虎鯨來說真的很沉重,但聽到它們討論這些“奇遇”的語氣,就有點想笑。
老雌鯨們難道會不了解這些東西帶來的傷害嗎?
它們或許只是有種時過境遷的豁達態度,對兩腳也抱著野貓會傷害人但改好了就是好貓的態度,這和許多學者記錄的曾過傷害的虎鯨最后仍然和人類和平共事件是吻合的,比如最長壽的雌虎鯨Granny在家人被殺死后晚年仍然會和人類打招呼。
想到這里,又有些憂愁。
不過安瀾的思緒很快就被維多利亞打斷了,外婆用鰭把摟在邊,恨不得讓其他兩頭祖母鯨都湊到零距離好好看看自家健壯的老幺。
聽著它都要說到喂了五年這種大社死事件,安瀾頓時尷尬得尾拍水,左右游,希找到一些事來分散祖母鯨的注意力,好在天不亡我,遠傳來了破浪聲。
雄虎鯨們又游回來了。
不知是哪位男士從居留鯨那里學了社展示的標準花樣,還恬不知恥地拿來用,它們一字排開,齊頭并進,游得非常快。
在游過幾個虎鯨群停留的地方時,這些雄虎鯨先是做了幾個流暢的躍水,然后保持半個背部出水面巡航,一同展示著自己巨大的背鰭。
不同于彎曲的雌背鰭,雄的背鰭幾乎是筆直的。
這并不是出于實用的打算,而是出于觀的考量。
虎鯨為了減阻力連皮上的一塊小死皮都要去磨個半天,如果是要游得快,那麼背鰭肯定得往鐮刀形長,往矮了長,哪有在背上直豎個兩米多長的障礙的,肯定會消耗多余能量。
這就好像雄獅的鬃一樣。
生活在非洲大草原上不能經常洗澡,頂著個大領肯定比禿頭累贅——但大領好看啊。
不僅是人類這麼覺得,獅子也是這麼覺得。
案例表明鬃在實戰中對脖子的防作用非常有限,而且雄獅的進攻很有去鎖的,即使面對鬃極其稀疏的個也不會去鎖。后來有研究人員做了測試,得出結論是鬃旺盛且偏黑的雄獅可能/激/素分泌旺盛,更容易到雌的青睞。
這個理論我們無數次在自然科教頻道聽說過。
雄孔雀用來開屏的尾,雄皇霸鹟華麗的羽冠,大多數雄鳥比雌鳥絢爛的羽……
很多很多年前說不定雄虎鯨也有彎背鰭的個,可是它們得不到雌虎鯨的芳心,彎背鰭自然也不會傳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