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瀾開始上進階課程的時候, 坎終于功畢業。

　十五歲的雌虎鯨已經是個大姑娘，不僅生理了，狩獵技巧也日益進, 能夠單槍匹馬捕獲年寬吻海豚。維多利亞就像個驕傲的外婆，每天都自得于養出了這麼好的一個孩子, 恨不得立刻抓它去虎鯨社場合秀給其他鯨群看看。

　現在全家只剩下一頭未年了。

　所有長輩的目都集中在了安瀾上, 拳掌地準備要把培養更出的大虎鯨。

　過去維多利亞總是當個慈祥的外婆, 對崽很是寬容, 嘉瑪也總喜歡把孩子小心翼翼地護在肚皮底下，十分鐘沒看到都要滿世界呼喚, 但在捕獵課程開始后, 這兩頭雌虎鯨包括來搭把手的莉蓮三頭虎鯨都展現出了耐心卻嚴格的一面。

　安瀾開始覺到了力。

　作為高智慧生，虎鯨的教學和大貓的教學完全不同。

　后者總是更注重潛移默化, 大貓媽媽們會把亞年帶在邊, 讓它們近距離觀狩獵是怎樣發生的, 一遍不行就兩遍，兩遍不行就三遍，包括那些東西能吃哪些東西不能吃也一樣。它們并不會設置什麼課程, 大多數時候也不告訴孩子們“是什麼”和“為什麼”, 僅僅是告訴它們該“怎樣做”。

　虎鯨就是另一個故事了，非要說的話, 大概和人類有點類似。

　憑借高度發達的語言系，它們從基礎教學時就開始給崽講解海洋中的各種生和自然現象，務必做到讓它們只是聽到一個詞匯就知道長輩們在說的是什麼東西；等進進階課程中, 它們就開始大量講解“為什麼”, 安瀾每天聽到的都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舉個例子：遷徙。

　過去五年, 安瀾只是跟著家族在幾片海域里來回巡航, 從沒想過為什麼要這麼做，又為什麼要設計這樣的航線，頂多是覺得和氣溫及食有關，畢竟海遷徙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做人類的時候又不是沒聽說過。

　但在進階課程開始后，維多利亞會在遷徙時告訴為什麼要這樣做，而且是掰開了碎了細細講。

　除了不同海區每個時節的環境改變，不同海洋生每年的繁周期，走哪條路能到同樣在遷徙的食種群，以及虎鯨自對水溫的反應。

　虎鯨在寒冷水域里會降低皮上的新陳代謝，以此來保暖，但也因此很容易在上結上一層厚厚的硅藻殼，呈現出黃綠或者暗黃。到了溫暖的水域，它們可以再次恢復新陳代謝，并通過快速游輔助掉這一層外皮，重新變得潔白亮。而這種皮在不太冷的海水中也是一直在發生的，因為虎鯨需要皮度來保證破水時的速度。

　這又是一個嶄新的知識。

　安瀾過去從未意識到在冷水里生活會造這樣的影響，不過也是到五歲這年才發現原來長輩們一直沒有走完完整的遷徙航道，而是為了照顧留在了較暖和的地方。原本這條道應該會更往北一些，直接連通到阿拉斯加。

　遷徙只是其中一個知識點，在說到捕獵時，大虎鯨們有更多話要說。

　為什麼不選擇這個獵而要選擇另一個獵，為什麼有時候把魚群趕到海灣就可以有時候卻要直接把它們趕到淺水區，為什麼在一種站位時可以用撕咬而在另一種站位時卻要從下方去撞擊......在實戰演示之前總有無數個為什麼等著要給安瀾講解這種戰的由來、優勢和劣勢，而且長輩們在每次捕獵結束后都會游過來和一起復盤，詢問看明白了沒有，再出幾個問題考考。

　安瀾當了兩輩子大貓，做人類時的記憶已經有些淡了，但就在這個瞬間，回憶起了被考試統治的恐懼。

　最困難的是，ETP型虎鯨要學習的知識和技巧遠遠多于其他虎鯨群。

　究其原因還和食譜有關。

　虎鯨家族的食譜都是祖傳的，而且非常固定。

　1970年一群食為鯨豚的過客鯨被捕鯨人圍到加拿大的海灣中，人們嘗試用魚去投喂這些虎鯨，但并沒有起效。五頭虎鯨連續絕食了24天，其中兩頭被轉移到海洋世界，先是又絕食了幾個星期，隨后到居留鯨海達的影響，開始吃魚；另外三頭又絕食了60天，其中一頭在嘗試逃離時不幸被網纏住亡，另外兩頭在目睹同伴的死亡后消沉了幾天，這才開始嘗試吃魚。

　這起悲劇說明了虎鯨習的頑固，也說明了虎鯨不同生態型之間的差異。

　不僅僅是活范圍存在差異，居留鯨、過客鯨、遠洋鯨、ETP鯨和其他不生活在東北太平洋的亞種在外觀、習和方言上都有很大的差別，不同生態型型差距很大，鞍斑的形狀和大小差距很大，眼斑差距也很大，例如過客鯨非常顯著的向下傾斜的眼斑。

　因此，即使有居留鯨出于種種因素離開族群，它也只是一條迷路了的或者比較特立獨行的居留鯨，絕不可能全自地變一條過客鯨或遠洋鯨；而當過客鯨被人類捕獲圈養在某個海域或者水族館里的時候，它也不可能就這麼全自地變了一頭居留鯨。

　假如安瀾有一天離開鯨群外出旅游，對虎鯨研究深的學者還是能通過種種特征判斷出是一頭ETP，而不是其他生態型的虎鯨。

　不同生態型差別大到每年都有專家學者提出要不要把它們升級為亞種。

　而ETP虎鯨和其他生態型最大的差別就在食譜上。

　我們曾說過這種虎鯨的食譜幾乎無所不包，祖傳因素只能影響它們的食選擇傾向，但真的起來是什麼都能吃也什麼都會吃的，絕不可能出現像過客鯨那樣絕食把自己皮包骨的事。

　食類型多意味著更多的捕獵方式，意味著更多的技巧學習，也就意味著更多的......考試。

　安瀾已經到了每天晚上睡覺時腦子里都在想答案的地步了。

　舅舅萊頓在家庭教育環節是說不上話的，坎太小了也做不了什麼主，好在小姨莉蓮看出了的疲憊，決定為孩子松一松弦。在家庭會議后，維多利亞和嘉瑪也發現它們一下子教了太多東西，讓孩子有點頭暈腦脹，于是一合計，準備先專攻一種捕獵技巧。

　長輩們在獵中選過來選過去，最后選定了海豚。

　因斯坦曾說過：“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當虎鯨一家在這年冬天集中力專攻海豚時，安瀾都覺得自己的眼在發。

　是鰭也不累了，背鰭也不彎了，尾也不痛了，每天恨不得自己給自己加課，最好立刻長大塊頭，能像長輩們那樣乘風破浪，在獵場里殺個七進七出。

　某天下午，虎鯨群在近海盯上了一群寬吻海豚。

　寬吻海豚又瓶鼻海豚，它們有一種非常特殊的面部結構，看起來就像在微笑一樣，許多海洋世界在制作海報和畫冊時都喜歡用上大幅的寬吻海豚的圖像。

　但對虎鯨家族來說，它們是一頓絕佳的餐。

　維多利亞先是囑咐外孫要“認真看”，然后才和其他大虎鯨一起朝寬吻海豚群游去。五頭虎鯨一字排開，輕松寫意地追逐著驚慌失措的海豚們。莉蓮有著絕佳的天賦，游得最快，沖得也最猛，當因為追擊而到疲憊時，其他員就會快速向前補位來繼續這種追趕。

　為了得到一個更清晰的視角，安瀾擺尾，努力追趕著大虎鯨們。

　在速度和耐力上全然不是長輩們的對手，但這些年的發育讓變得足夠強壯，至不會在全速前進時被落下太遠的距離。

　通過聲吶系統，能很清晰地看到寬吻海豚是如何被追得筋疲力盡，它們無能為力地放慢步調，最后只好往不同的方向奔逃。虎鯨群盯上了型最大也最的那一頭，持續追蹤，不斷近。

　當莉蓮和萊頓從兩側把目標在中間時，安瀾發現海面上的背鰭了一支。

　維多利亞深深地潛了水中，從下方悄無聲息地向前沖刺。它算好距離，陡然加速，做了一個無與倫比的彈起步，從斜后方將寬吻海豚重重地撞出了水面，使目標在空中失去平衡，頭尾顛倒地轉了好幾圈。

　這一下直接把海豚撞得失去了反抗能力。

　而維多利亞趁著這向斜上方的力量，整個躍出海面足足有十米高，旋即輕巧地用腦袋破開水面，重新進海洋之中，躍浪曲線猶如一把拉開了的彎弓。

　太了。

　也太強壯了。

　安瀾遠遠地看到了這個畫面，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等長輩們叼著海豚回來的時候，用一種全新的目打量著自己的外祖母——這條老年虎鯨從來沒有展示過這種級別的狩獵技巧，總是放手讓孩子們去發揮，而現在它是想給做一個好示范。

　在這個時刻，安瀾意識到了為什麼坎的教育都是由維多利亞來完的，嘉瑪只是從旁協助，并沒有完全接過教鞭。

　也是在這個時刻，意識到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真實含義，意識到了為什麼那麼多失去年長雌的虎鯨家族會陷不可挽回的悲痛之中，因為這些祖母級甚至曾祖母級的個實在有太多太多東西可以向下傳承。

　希維多利亞能夠長命百歲。

　希外婆能長長久久地陪伴著鯨群，將這些知識全部講給聽，讓為一個真正的頂級掠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