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和沐, 琉璃瓦檐在下微凈剔,折著耀眼的暈。
似乎是明春的影響,前些日子朝堂上繃的氣氛慢慢消弭, 底下小員不必每次上朝都提心吊膽了,生怕被殃及池魚。
邊緣一些的員漸漸放下心來, 眼瞅著之前還在朝上互相咬的人如今相約著去寶福樓聚餐, 自己也如往常一般尋歡作樂。
平靜海面下暗流涌。
*
皎潔的月穿過戶牗, 在名貴的金絨地毯上留下白痕。
屋陳設奢華靡麗, 黃花梨木雕床放下了紫金紗帳,收攏了里頭的形。
暗香浮。
人枕在男人的膛上,玉白, 靜靜地睡著,紅隨著呼吸幾不可見地翕,無聲人。
眼角猶帶淚痕, 睫濃, 紅痕順著白玉似的脖頸一路往下,沒純白的寢。
一只壯有力的胳膊環著的細肩, 將弱的小人攏懷中,臂彎強健, 膛溫熱,牢牢的安全包裹睡夢中的人。
齊存貪婪地看著懷里這張睡的臉,就算天天在一起,他也永遠看不夠似的。
好半晌。
在不驚喬沅的前提下,齊存捧著的小腦袋,一點點把手臂出來。
小人紅中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囈語, 但實在疲力盡,翻了個又繼續睡了。
齊存輕手輕腳地穿上裳, 出了門。
寬敞的庭院中,靜默無聲,人影幢幢。
照在屋顯得的月,照在冰冷的盔甲上卻泛著寒,刀劍折出的白,幾乎要將整個庭院照亮。
齊存接過手下呈上的徵劍,“府上的守衛安排好了?”
手下面嚴肅:“侯爺放心,屬下帶著五百名神武衛守候在此,定會護得夫人周全。”
“好。”齊存看了一眼正院的方向,轉過頭,眼眸沉下,面容布滿肅殺之氣。
“若是出了什麼差池,提頭來見。”
“是!”
……
皇宮
勤政殿
李珉過門檻,一腳踏這個平日里可不可即的地方,揮了揮手,殿的宮侍都垂著頭無聲地退出去。
瓷甕中還煎著藥,殿藥味彌漫。
明黃龍賬后傳來幾聲咳嗽:“水……”
李珉勾起角,慢斯條理地穿過紗簾,來到龍床前。
皇帝看到他,果然很驚訝:“老二,你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李珉恭敬地垂首:“父皇龍有恙,兒臣心里焦急,想為父皇分憂……”
他彎起眼眸:“所以,懇請父皇……退位吧。”
神態一如既往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似乎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不是出自他口。
皇帝猛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麼?你這個逆子!”
他神大怒,若是以往下面的人見他這幅模樣,早就嚇得跪在地上求皇上息怒了。
“來人……”
李珉并不阻止,好整以暇地看著皇帝在龍床上掙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早就被藥掏空了子,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果然,掙扎了片刻,那雙枯瘦的手還是無力地垂下去。
皇帝意識到什麼:“人……”
李珉微笑道:“自然是被兒臣支出去了,父皇,時辰不早了,您早些完事,也可以早些歇下。”
這里的歇下,自然不是睡覺,而是上路。
他從袖中掏出一張圣旨,又到外間取了皇帝的玉璽來,漸漸近。
皇帝掙扎著后退,既失又憤怒:“朕自認待你不薄……”
卻不想,這句話刺激到了李珉。
“待我不薄?”溫和的假面猛地碎裂,李珉咬牙切齒。
“我和大皇兄年紀相仿,你卻從小把他帶在邊照看,課業都是親自過問。我呢?你什麼把目放在我上過!”
李珉冷笑一聲:“從前大皇兄沒傷,你就一直屬意他做太子,如今他做不了,你拖到現在都不肯立儲,是不是還在底下的皇弟里頭挑?他們最大的不過才八歲!”
他突然暴起,皇帝嚇得不住后退,瘦骨嶙峋的子打著。
“朕……朕只是……”他著急地想解釋,卻也找不出什麼話,面容越來越絕。
李珉冷笑:“我知道,你還在懷疑我母妃不忠,懷疑我是野種!”
幾十年前,李珉的母妃本是一個小之,嫁給了竹馬為妻,日子平靜幸福。誰知一朝進宮赴宴,被皇帝看中,強奪臣妻。
皇帝著實寵了一段日子,封了靜妃,后來有了皇子,惹來其他嬪妃的嫉妒,于是靜妃與青梅竹馬的前夫意如何深厚這樣的話遍傳皇帝耳中。
雖然靜妃最后以死證明清白,這刺還是扎進了皇帝心里,從此便看一眼這個兒子都覺得別扭。
思及此,皇帝又怕又愧,“是朕糊涂,你放了朕,朕可以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李珉收拾好緒,又是那個溫潤如玉的二皇子,微笑著上前。
“既然父皇遲遲下不了決心,我就來幫一把,幾個皇弟還小,挑不起擔子,大皇兄有疾,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
皇帝眼皮一跳,“老大他……”
李珉地看著他臉上漸漸浮現心如死灰,慢悠悠道:“我找了一個方道人,他早就算到秋狩那次就發生地。”
他在暗,知不報,冷眼看著他們自投羅網,還在地后迅速站出來主持大局,搏一個能干的名聲。
“對了,父皇,”李珉看了一眼煎藥的瓷甕,讓皇帝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您得了風寒,怎麼就拖了這麼久沒好,還越來越嚴重了?”
皇帝像是被人了一,眼冒金星:“你下毒?!”
李珉嗤笑:“你這條老命,早該賠給我母妃了。”
他攥住皇帝枯瘦的手,強制他往圣旨上蓋章,眼神越發狂熱。
有了這道圣旨,他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皇帝閉了閉眼。
先前鎮北侯從恭州回來,把李珉與恭州佐領張茂勾結多年,貪污州庫稅收的證據上報時,他就知道這個老二沒有表現得那麼溫良。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弒父宮。
李珉獰笑著捉住他的手在圣旨上蓋下,玉璽落下的前一刻,勤政殿的大門被打開。
像是除去了一層屏障,外頭的刀劍相接聲清晰地傳進來。
李珉猛地回頭。
人高馬大的男人提著重劍,俊眉深目,氣勢滲人,一步步走進來,劍上的鮮一點點滴下,一路形一條線。
……
不知的人以為只是度過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卻不想早上醒來,一個驚雷在耳邊落下。
二皇子謀反了!
不,如今應該說是庶人李珉,帶著人控制了皇宮,想要迫皇上寫下退位詔書。
千鈞一發之際,幸得鎮北侯趕來救駕,才拿下了這個逆賊。
被百姓奉為大霽保護神的鎮北侯,此刻卻心復雜。
理完宮里的事,趕慢趕,齊存終于踏著清晨的最后一縷曦趕回來。
——然后就看見他家漂亮小媳婦兒坐在門口的小木杌上,生生得像剛冒尖的春筍。
小媳婦兒眼眶紅紅,看見他回來,冷笑一聲轉摔門。
齊存頭皮發麻。
他特意趁著喬沅睡著靜悄悄地走,就是不想讓擔心,現在看來喬沅已經知道了。
鎮北侯沒了在外邊的威嚴冷肅,心急如焚地追上去,怕自己的小氣壞了子。
所幸門沒有拴,齊存推門而,在房里找了一圈,才在一扇屏風后找到了人。
小人背對著他,側躺在榻上,無聲地表達自己的憤怒。
就像一只矜的小貓,就算心里氣得不行,也不跑遠,就藏在屋里的某個角落,等著人去哄,又委屈又惹人憐。
齊存的心都要融化了,卸下沾著跡的輕甲,從后面輕輕抱住。
喬沅忍不住轉過頭,憤怒質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齊存裝傻:“什麼?”
小人又又氣:“昨晚,你故意那樣,就是想讓我累得快點睡著,然后你就可以溜走。”
齊存道:“不是。”
喬沅見他還敢狡辯,氣得眼睛冒火。
齊存認真地說:“我想讓你累,不是因為有什麼事。”
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夜晚,他也會讓小媳婦兒累。
喬沅懂了他未竟的意思,怒火差點熄住,回過神來,打了他好幾下。
“走開,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說著,一邊推開他一邊下榻,顯然這回是真的生氣。
齊存心里一慌,趕摟住,低聲下氣地道歉:“媳婦兒,我不想讓你擔心。”
在他的計劃里,喬沅睡到日上三竿,那時他已經回來了,自然什麼事也沒有。
沒想到喬沅會提前醒過來,捉他個正著。
喬沅被他健有力的大手摟住懷里,鼻尖鉆進淡淡的腥氣,眼眶一紅。
“你總是,什麼事都不告訴我。”
在齊存眼里,就應該活在溫室花房里,弱到一接到外頭的灰塵就會活不下去。
每次都是這樣,齊存不想讓看見那些腌臜事,也從不主過問。
但是這次這麼大的事,若不是巧撞見,齊存是不是又打算輕描淡寫地略過去。
喬沅想到自己早早醒來時,發現齊存不在邊,問了侍衛首領,他才吞吞吐吐地說侯爺昨晚進宮平息叛去了。
刀劍無眼,中一不小心就會傷乃至喪命,這麼大的事也這樣瞞著。
說什麼不想讓擔心,就算什麼忙也幫不上,哪怕只是擔心,也比起無知無覺地齊存的照顧好。
喬沅想看看齊存上有沒有傷,但又在氣頭上,拉不下這個面子。
齊存似乎察覺到的想法,退開一步,解開襟,上跟鐵疙瘩似的,塊壘分明,“放心,沒有傷,什麼事也沒有。”
喬沅推開他,往外走,“你自己好好想想有什麼錯,在那之前不要見我了。”
見不到喬沅,比要了他的命還難。
齊存心肝一,地摟著,“對不起,媳婦兒,我以后什麼事都不瞞著你了。”
他的聲音,人的細背著他結實的膛。
隔了兩層薄薄的,耳旁的心跳如鼓。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昭示著男人的無措,甚至是恐慌。
喬沅轉過,水眸一寸寸掃過他的臉。
鬢發有些凌,臉上還沾著臟污,那雙黑眸卻一如既往地盯著。
炙熱,像是要把人烤。
喬沅鼻子一酸,騙人。
心知肚明,就算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他也照樣瞞著。
人是神,是珍寶,他是心懷不軌的覬覦者,是惡龍。
讓一生明艷無憂,在花房中不沾風雪,是他一生奉行的準則,是他永遠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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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的,永遠赤誠,熱烈,還有病態的偏執
有二更,會很晚,明早再看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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