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即將失去,失去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那種徹骨寒冷的痛苦就涌遍四肢,流過四肢百骸。
接不了,完全接不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哭累了,維持著趴著的姿勢,始終不肯。
沈輕輕拍著的背,像是小時候哄的睡覺般,溫聲道:“我的我知道,人到了這個時候,再怎麼治也沒用。接下來的時間,我也不想在醫院里住著,你讓紀醫生給我開些藥,我們回家吧……多活一天算一天,我知足了,真的……”
靜了許久,沈靜姝閉著哭累了的眼睛,鼻音很重:“好,我們回家去,不在醫院待了。”
沈嗯了聲。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說話,直到懷里傳來均勻平和的呼吸聲。
沈低頭,發現小孫趴在床邊睡著了。
這孩子……
沈眸慈地宛若一捧月,手指輕過沈靜姝耳側的發,耷著松弛的眼皮靜靜瞧著的模樣,仿佛在看自己最珍貴的寶貝,怎麼看都看不夠。
這是一手養大的小囡囡啊。
可
能陪的時間,不多了。
忙完工作的陸時晏來到病房時,就見到這副溫馨靜謐的畫面。
一時間,他不忍出聲打擾。
沈見著他來,朝他比了個噓的作,又指了指懷里的小孫,嗓音得很低很低,幾乎是用氣聲:“哭累了,睡著了。”
陸時晏腳步放的很輕,視線落在那張淚痕斑斑的清麗臉龐上,眸不暗了暗。
“時間不早了,帶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沈輕聲道。
“那您這里……”
“我也準備睡了,放心,明早護工6點就來上班,晚上醫院有護士值班呢。”
沈看了眼孫,輕輕嘆了口氣:“就是苦了,阿晏,你替我多多開導……”
陸時晏眸復雜,恭敬地朝沈點頭:“嗯,會的。”
他走到病床邊上,彎下腰,穩穩將沈靜姝抱了起來。
半個月沒抱,好似比之前輕了不,抱在懷中輕飄飄的,像是一片會隨時溜走的云。
大抵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
從病房離開,陸時晏一路抱著上了車,回到云景雅苑,又將人抱回房間。拿巾替臉時,才昏昏轉醒,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陸時晏棱角分明的臉龐時,眼底浮現起迷茫:“我……”
一個我字出來,嗓子就著沙啞。
“你在病房睡著了,我抱你回來。”
陸時晏替答疑,站起,去一旁倒杯溫水回來,手臂穿過的脖頸,直接將人攬了起來,將水杯遞到邊。
這一系列作行云流水,沈靜姝腦子還沒轉過彎,就順從地由他喂了半杯水。
哭過的嗓子被溫水滋潤,那種艱不適有所緩和。
“還喝嗎?”他問。
“不了。”
沈靜姝輕搖了下頭,一只手撐著床墊,從他懷里坐起,著他道:“今天下午,爺爺和大伯他們來看過我了。”
陸時晏將水杯放到一旁:“嗯。”
他沒多問,坐回,垂眸看紅紅的眼睛:“怎麼當著的面哭了?”
提到這事,沈靜姝用力咬了咬,低低道:“知道了。”
陸時晏垂了垂眼。
在病房接到沈靜姝時,他看老太太的反應,就察覺到了。
“不想再住院,準備開了藥,回家休養。”
“你怎麼想?”
“我尊重的想法。”
在陸時晏面前,沈靜姝沒那麼緒化,理智和冷靜也都回來,淡淡道:“既然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不如過得舒心些,醫院的環境太抑,在那里待著也難。”
陸時晏盯著平靜和的側,默了兩秒,開口道:“好,那就這樣辦。”
沈靜姝漫不經心瞥過他挽起的袖口,遲疑一陣,又道:“出院后,我想搬過去,陪住一段時間。”
陸時晏沉默兩秒,道:“把接來云景雅苑。”
沈靜姝:“恐怕不肯。”
陸時晏睨向:“你覺得會愿意看到我們夫妻,因而分居?”
這反問,的確把沈靜姝
問住了。
結婚后回沈家住,都是因為陸時晏出差不在家,這才愿意回家住。
如果陸時晏在家,肯定是不樂意他們分開的。
“明天和商量下,家里空房間很多,隨便住哪間。”
陸時晏放緩語氣:“時間不早了,先洗漱睡覺。”
沈靜姝:“嗯。”
目前看來,最好的辦法也就是讓搬過來了。
***
接下來的三天,沈靜姝請了三天事假,辦理的出院手續。
紀嘉澤也知道腸癌晚期病人繼續待在醫院的意義不大,尊重病人及家屬的醫院,開了遏制疼痛、緩解病癥的藥,又叮囑了許多注意事項,簽了出院同意書。
臨出院那天,沈拉著紀嘉澤的手,不斷說著謝謝。
紀嘉澤的笑容很勉強,心頭惋惜又無力。
做醫生就是這樣,什麼白天使,救死扶傷,在病魔與死亡的面前,他們也只是普通人。
縱然看慣生離死別,但那種面對疾病的無力,依舊人難抑郁。
沈還是同意了孫和孫婿的建議,搬去云景雅苑住,但也只住一段時間。
期間,郁璐提著大包小包來探,面上嘻嘻哈哈跟開玩笑,說現在是有點名氣的小明星了,等賺了更多錢,再給買更多好東西孝敬,將哄得笑不攏。
背地里,郁璐抱著沈靜姝哭了一通,不停抹著眼淚:“為什麼呢,為什麼這樣好的人要遇到這樣的事。”
沈靜姝的眼淚又被勾了起來,兩個小姐妹抱在一起又哭了一通。
沒過兩天,陸維震和葉詠君也來云景雅苑,探了沈一回,一起吃了頓飯。
大家閉口不提生病的事,一頓晚飯吃的還算愉快。
三月底,搬回了天河小區。
日子好像又恢復到了尋常,沈靜姝依舊要上班、要演出,陸時晏也回陸氏當他的總裁。
但還是有變化的,比如日漸消瘦的,吃藥只能緩解病痛,卻遏制不住癌細胞的擴散,挽留不住那一點點枯竭凋零的生命。再比如,沈靜姝的日漸沉默,也眼樂見的消瘦下來。
陸時晏看在眼里,知道是心病。
心病還須心藥醫,陸氏擁有用不盡的財富,卻沒法找到治療這種癌癥的藥。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監督準時吃飯,多多休息。
春意越來越濃,天氣也逐漸變熱,這種時間流逝,沈靜姝的心越發糟糕。
這份抑的緒,在這一日回陸家聚餐時,達到一個閾值。
這算是出院以后,沈靜姝第一次隨陸時晏回錦園吃飯。
一開始,一切都好好的。
直到賀珍狀似關懷地問起沈的病,無比惋惜嘆道:“怎麼會弄這樣。靜姝吶,不然還是再找專家看看吧,國專家不行,找國外的專家……其實一開始發現病癥時,就該找專家治的。上次去醫院看到那個紀醫生,我就覺得不大牢靠,年紀輕輕的,恐怕也沒多臨床經驗……”
沈靜姝握著筷子,沒抬眼,微低的嗓音聽不出緒:“紀醫生很好,我和都
很激他。”
賀珍噎了下,旋即努了努,意味深長地看向沈靜姝:“好吧,我也只是隨口一提,既然你這麼信賴這個紀醫生,伯母就不多說了。”
說罷,眼角余瞥過一側的陸時晏。
見到陸時晏眉心有一瞬微折的弧度,賀珍眼底劃過一抹得。
果然啊。
這邊陸子瑜本來都把紀嘉澤忘到腦后了,沒想到自家老媽又提了一。
頓時又想起上次被沈靜姝拒絕的窘迫,不不補充了一句:“看來紀醫生對二嫂和沈老太太是真的好,二嫂這才為著紀醫生著想呢,自家人都不如個外人重要。”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除卻沈靜姝、陸子瑜和賀珍知道是怎麼回事,其他人都皺起了眉。
沈靜姝真是煩了,一瞬間甚至萌生出摔筷子走人的沖。
但多年的修養,以及陸老爺子還在場,生生控制住那煩躁的脾氣。
放下手里的筷子,面無表地直視著陸子瑜,語調冷淡:“自家人?自家人就是在我生病住院時,卻盯著主治醫生不放,想要跟醫生談,跑來我問聯系方式。我不愿意告訴你,你便一直記到今天,還把這事放在飯桌上涵我?”
陸子瑜面一時漲得通紅:“你、你……”
沈靜姝不再理,轉臉看向陸老爺子,神抱歉:“爺爺,我吃好了,您慢用。”
陸老爺子抿,點了點頭,“去吧。”
又朝一旁的陸時晏使了個眼。
陸時晏放下筷子,慢悠悠抬起眼皮,目冷戾如刀,掃過陸子瑜:“你很好。”
輕飄飄三個字,卻人后背發寒。
陸子瑜瑟一下,抖:“二、二哥……”
賀珍也覺出氣氛不對,趕護著陸子瑜:“阿晏,子瑜也不是故意的,就想要個電話號碼而已,一件小事……”
話還沒說完,就見陸時晏一個清冷的眼神投來。
那若觀火的銳利,賀珍剩下的話卡在嚨里,腦子里只回響著——
完了,完了。
他看出來了。
長輩在場,到底顧著幾分面,陸時晏沒再說話,推開椅子,轉去追。
小倆口一走,陸老爺子“啪”得一聲狠狠將筷子拍在桌面。
霎時間,桌上眾人都唰得站起。
陸洪霄臉發青:“爸……”
“別喊我爸!”
陸老爺子撐著拐杖起,用力朝著陸洪霄的砸過去:“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阿晏是好修養,不打人!我也不打人,要是你媽還活著,我非得拿鞋墊子狠狠你兒一頓!”
這話算是這些年,陸老爺子對自家孫說過最狠的話了。
陸子瑜眼眶一下就紅了,難以置信地看向陸老爺子:“爺爺,你……你到底是誰的爺爺,明明是二嫂先……”
“閉,你還好意思說你二嫂,看看你自己這個樣子吧,我怎麼有你這麼個小肚腸、斤斤計較的孫!我看你們一家就是好日子過久了,不知道自己的骨頭幾斤幾兩重了!陸子瑜,你真以為你是什麼豪門千金,大家小姐嗎?”
陸老爺
子哼笑一聲:“真正的大家閨秀,不單單是家里門第高,更重要的是在修養,高貴的品質,你呢?靠著你叔叔家的財力勢力,別人喊你一句陸家大小姐,你就翹尾了?什麼陸家大小姐,你是嗎?等以后阿晏和靜姝生了兒,他們的兒才是正兒八經的陸家大小姐!”
陸子瑜心口被重重一擊,委屈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沖了下來:“爺爺,你怎麼這樣說我,我是你的親孫啊。”
陸老爺子不屑地擺擺手:“你別在我跟前哭,我老頭子不吃這一套。今天我就把話擺在這里了,你們一家還想好好過下去,就別再給阿晏和靜姝找麻煩。要是不想過了,那就搬出去,真有骨氣,就你爸自己創業去,讓他憑本事你當陸家大小姐!”
陸洪霄愧難當,手去扶陸老爺子:“爸,您消消氣……”
“別老子!”
陸老爺子脾氣上來了,橫眉冷豎,哼哼道:“反正我一把老骨頭,活到這個歲數,很多事也明白了。當年我能把陸霞那個不忠不孝的東西趕出陸家,今天照樣能把你們給趕出去!我的心腸有多,你們都是曉得的!”
握著拐杖的手狠狠了兩下地板,發出砰砰兩聲脆響,陸老爺子難掩憤懣地離開餐廳。
大房一家三口被撂在餐廳,皆嚇得不輕。
老爺子竟然主提起陸霞,可見這次是真的怒了。
陸洪霄回過神來,大步走到陸子瑜面前,抬手就甩了一掌下去:“你這個混賬東西,你不挑事會死是吧?”
陸子瑜被這一耳刮子打蒙了,腳步往后退了兩步。
這是這麼多年來,陸洪霄第一次打。
捂著火辣辣的臉,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洪霄:“爸,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陸洪霄沒好氣道:“打你還算輕了,你現在,馬上去給你二哥二嫂道歉!”
“不去,我才不去!”陸子瑜眼含熱淚,極力喊道。
見還敢頂,陸洪霄怒火中燒,揮手又要上前,“真是反了你了!”
賀珍見狀連忙上前攔著,邊扭頭催道:“快走快走,別在這了。”
陸子瑜嗚得一聲,抹著眼淚跑了。陸洪霄無力地跌坐在桌邊,難掩煩悶地瞪著賀珍:“能過就過,不過就離,好好一個家,你們非得鬧,真要鬧散了,我看你們討得到好嗎?”
賀珍也被今天這一場給嚇住,尤其是陸時晏離席時那耐人尋味的一眼,更心里后怕不已。
現在也不敢再想其他,只希那沈靜姝能大發慈悲,趕被陸時晏哄好,好這事翻個篇-
夜漆黑,星辰點點。
黑勞斯萊斯疾馳在霓虹璀璨的大街上,車廂卻是異常的安靜,甚至安靜到有些抑。
許久,一道著疲意的輕嗓音響起,打破了這份靜謐——
“抱歉,今晚給你造麻煩了。”
陸時晏轉過臉,眉心擰起,看向側那張冷靜又淡漠的素凈小臉。
“你不用抱歉,是他們惹的事。”
“……或許我該忍一忍,不至于你這樣為難。”
烏黑的眼瞳里沒有半點彩,嫣瓣輕,說的每個字都平淡無波,仿若一麻木不仁的泥偶:“其實仔細想想,和我結婚,對你來說,真的很不劃算。”
這話陸時晏眉心皺得更深。
他抬手按住的肩膀,朝他這邊掰來,深深盯著的眼瞳,仿佛要進的靈魂深。
薄輕啟,他嗓音低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靜姝慢慢掀起眼皮,往日那雙靈的眼眸,好似這段時間哭得太多,將靈氣都哭散了,此刻只剩下一片沉郁的濃黑。
迎上他的目,默了幾秒,輕搖了下頭:“沒什麼意思。”
是這話還沒什麼意思,還是他們的婚姻沒什麼意思?
不等陸時晏開口再問,又聽出聲道:“下個禮拜就是清明節,我想帶回蘇城老家一趟,給我爺爺、我爸媽掃墓。”
陸時晏松開的肩頭,偏冷的嗓音變得溫和:“好,我會安排行程。”
“不用。”
沈靜姝直直看向他,清凌凌的水眸一片明澈:“我和去就行,你不用一起。”
陸時晏:“……”
他的眸一點點暗下來,沉郁如夜,幽深冷冽。
時悅一直在等,等厲言深迴心轉意,哪怕他隔三差五刺激她,百般千種羞辱她,她也不曾心死,直到他為另一個女人不惜將她拋入深淵。心死情滅,她才如夢初醒,八年堅守不過一場執念,半生孤獨。“厲言深,此生經年,我與你天涯陌路,死生不複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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