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半盞茶的功夫,唐文軒才從這驚天的真相中,慢慢地回過神來。
眼前的黑暗褪去,視線恢復了清明,可腦子里的震驚和恐懼并沒有隨之而消失,反而不斷地加劇。
吳老爺子一個鐵匠,為何有本事能在一夜之間毀了寧家一個在揚州打滾多年的老商戶,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可他對自己說,他結實了幾個暗道上的人,有錢能使鬼推磨。
之所以如此相信他,是因為他保住了自己在工部的尚書之位,保住了他唐家的仕途,可如今呢。
吳氏一門是前朝逆黨。
吳老爺子是安侯爺,那他的兩個兒,便是前朝的郡主。
他娶了前朝黨的兒,同其生下了三個孽種,為了讓其進門,他不惜算計了自己的原配,其自盡。
他一手將逆黨和孽種,接進了門,將唐家的基業斷送在了他們手里,不僅如此,唐家祖輩努力了幾代的門楣也葬送在了他手里。
什麼讀書人。
他唐文軒就是唐家的大罪人。
這樣的罪惡,唐家史無前人,他是第一個,唐家世世代代的后輩,必定會將他當做恥辱,以示告誡。
唐文軒覺到自己的心口不斷地在往下墜,沒有盡頭,只有無盡的深淵。
之前私蓋印章通敵之罪,他還能直脊梁,在牢房無論被人怎麼審,他都能堅持住自己的清白。
他正不怕影子歪。
如今,他再也說不起任何的話。
他是當真勾結了前朝逆黨,他不知道這十幾年里,吳老爺子和吳氏利用他,到底做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也不敢去想。
唐文軒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唐韻適才說的那些話,他確實無臉再面對自己的列祖列宗,可他更不配活著。
院子一片安靜,唯有吳氏被堵住,發出了,“嗚嗚——”掙扎之聲。
唐文軒閉上了眼睛,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這所有的一切都清理干凈,唐文軒撐著最后一口氣,對著屋外喚了一聲,“吳氏,你進來。”
吳氏適才被唐韻讓人堵了,丟在了院子里,兒不知道里頭都發生了何事,只驚嘆唐韻今日的忤逆大膽。
唐韻也算是從唐家走出去的世家姑娘,也曾讀過書,知道何為禮儀規矩,如今如此對待自己和的父親,就不怕遭天譴。
屋唐文軒一聲喚,止住了吳氏的掙扎。
唐韻示意侍衛將人押進去。
吳氏的一雙手被綁住,侍衛推搡著進了門,才將里的布團取了出來。
人一進去,房門便一瞬在后合上。
吳氏終于能開口了,憤概地同唐文軒道,“老爺,你瞧瞧,這是要弒父嗎,,還敢綁了我,自那娘死后,我虧待過嗎,這麼多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爺對還不好嗎,給了十年的世子生活,這要是換做旁人,定會激了,可這幅模樣,一心向著母親,可曾將老爺放在眼里過”
還敢繼續。
還敢挑撥離間,這樣的話,唐文軒已經聽了六七年了,如所愿,回回都能被挑撥出一怒火,恨唐韻的不識好歹。
唐文軒的太突突直跳。
竟然還有臉。
到底是懷著什麼心思,蒙騙了自己這些年,和的那位逆賊父親,還有三個孽種,到底對他唐家都做了什麼。
他們合起伙來騙他,欺辱他。
生出來的那孽種,將唐家置于了死地,賣了唐家的祖宅,還當著他自己的姐姐,做了那檔子畜生不如的臊事兒
不對。
他們純碎只是個逆賊,是孽種,兒就不該是他唐家人,全都是來謀害唐家,牽連他一同下地獄的惡魔。
“吳氏,你過來。”唐文軒腦門心上的陣陣跳,聲音極輕地打斷了吳氏。
一雙染了大半輩子風霜的眼睛,看向,即便是忍了,也掩蓋不住那里頭藏著的一道殺意。
吳氏冷不丁地抬起頭,便被他那目嚇得心頭“咯噔”一跳,“老爺”
唐文軒的聲音大了些,“我讓你過來。”
吳氏看著他那副要將生吞活剝的模樣,哪里還敢過去,僵持了一陣,唐文軒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掀開了上的被褥,下了床榻,一步一步地朝著吳氏走了過去。
吳氏神一愣,隨后驚恐地看著他手里握住的一把刀子,眼睛睜的猶如銅鈴。
他想要干什麼
吳氏抖地問道,“老爺,你這是要作甚。”
唐文軒也沒再裝了,眼里的怒氣,徹底地暴了出來,舉起手里的刀子便刺了過去,“你這個逆黨之,騙得我好苦。”
吳氏驚慌地后退,奈何一雙手被綁住,失去了平衡,子瞬間撞在了門板上,神也跟著一道僵住了。
他都知道了,他怎麼知道的
吳氏的臉蒼白,神愈發恐慌,懷著最后一僥幸辯解道,“老爺,你說什麼呢,你可莫要聽人編排”
唐文軒猙獰地看著,一步一步地近,“誰能編排得了你。”
唐文軒憤怒地看著,恨得咬牙切齒,“你害得我死了自己的正妻,你害得我唐家萬劫不復,你害得我唐文軒了唐家的千古罪人,前朝的大郡主,你可真有本事,今日,我便要手刃了你這個逆賊。”
吳氏被他揭穿,確實被嚇到了。
可見他這般無地想要殺了,心頭陡然一涼,竟也不怕了,看著他絕地道,“是,我是騙了老爺,可當初老爺我之時,怎就不先問問我是誰?”
不說還好,一說完,唐文軒的緒更為激,上前一把住了吳氏的脖子,“你還有臉提!你居心叵測,一次一次引我上當,我唐家到底是哪里得罪你們了,要讓你們如此算計加害,你那賊子父親,不知廉恥地將你送到了我榻上,也不愧是被人人誅之的前朝逆黨,下賤,卑鄙!”
他愧對祖宗,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人害的。
唐文軒幾乎將心口的恨意都發泄在了吳氏的上。
吳氏一雙手被綁住,只能任由他掐著脖子,嚨口一陣窒息,呼吸越來越,吳氏本能地抬起腳,踢在了他上。
唐文軒下腹一吃痛,手里的刀子毫不留地刺進了吳氏的腹部。
屋一瞬安靜了下來。
鮮快速地浸染了出來,滴在了兩人的擺上,吳氏一不地盯著跟前的男人,滿目凄涼,“你還真要殺了我。”
唐文軒眸子里的憤怒,多被吳氏臉上的悲痛平復了下來,取了刀子,沒再接著往下刺。
吳氏子緩緩地下,靠著門板,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艱難地道,“果然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你殺了寧氏,如今又到我了,我也怨不著誰,這都是我的報應。”
唐文軒聽提起寧氏,眼角一陣跳。
還敢寧氏。
吳氏突地問他,“死寧氏的人是我嗎?”
“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吳氏抬起頭,臉已經慢慢地失了,一雙眼睛地盯著他,道,“是你自己貪圖利益,認為阻礙了你的前程礙了事,生了殺意。當初我雖騙了你,可你將我養在外面,當外室之時,心頭想的是什麼,難,難道就不是為了替自己做打算?你一面想騙寧家的錢財,一面想給自己備,備一個后手,唐家如此你唐文軒怪,怪不得誰,也休,休得將自己的罪孽摘,摘干凈。”
吳氏緩了幾口氣,接著道,“你問我和父親為何選了你唐家,那我告訴你,并非是我同唐家有仇,而是因為你唐文軒腦子愚昧,最好糊弄。”
那話一出,唐文軒剛平復了一些的怒火再次騰升了起來。
吳氏也不怕他了。
唐文軒為何會突然知道自己的份,豈能不知,唐韻今日過來,分明是有備而來。
是來報仇的。
逆黨的份一暴,哪里還能活,橫豎都要死了,誰也別想痛快,他唐文軒也別想死后還能安寧。
吳氏一笑,“實話同你說,當年父親,并非只看中你一人,可惜,那麼多的門戶,也就你上了當。”
吳氏沒去再看唐文軒猙獰的面孔,回憶道,“蘇家的幾個草包,尚且都知道防備,問了我是哪里人,想要來查我的家底,只有你,我說什麼你信什麼,你也不想想,吳家若當真是鐵匠出,我能識字?能聽得懂你說的那些文縐縐的話,你莫不是當真以為,是你唐文軒將我教化出來的?”
他自己肚子里有多墨水,自己就沒點數?
什麼書香門第。
若非唐家老爺子以命給他換來了這麼個侯爺,就憑他的本事,能當上工部尚書?
唐家敗落,遲早之事。
吳氏最厭惡的便是,他回回罵兒子兒,都要捎上自己一道,孩子上好的地兒隨他,不好的地兒都是的緣故。
怪腦子沒長好。
他怎就不想想,他將自己和三個孩子十年養在外,他可有管過一日。
若非父親,當初還真看不上他唐文軒。
唐文軒震愣地看著吳氏,那一字一句無一不是一把利刀,在他本就已經被撕裂的心口上,再一次一刀一刀地割開他最后僅有的一點尊嚴。
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他被一個婦人,還是前朝余孽,糊弄了十幾年,到頭來了,還被如此侮辱。
唐文軒只覺得周的不斷地在沸騰,徹底地被激怒了。
唐文軒跌跌撞撞地上前,掐住吳氏的嚨,手里的刀子一刀一刀地進了的里,再也不給說出半句話的機會。
“你說的沒錯,我是瞎了心瞎了眼,才看上了你這麼個逆賊。”唐文軒恨得頭昏目眩,“你,還有你生下的幾個孽種,都去曹地府吧。”
吳氏突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是個將死之人,并不怕同他撕破臉,可以為,他但凡還有點良知,就該想辦法護住自己的孩子。
他,他不僅不護。
他,還想
可吳氏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后背無力地從門板上落下來,再也沒有了靜。
唐文軒也跌坐在了地上,手上的鮮糊了一,臉上也有,鮮紅的珠子在他蒼白的容上,猙獰又狼狽。
唐韻一直立在門外等著。
聽著里面傳出來的一道一道的爭吵,再慢慢地歸于了平靜,直到再也沒有了任何靜,腳步已然未。
還在等著。
良久,屋的唐文軒才從一片渾渾噩噩之中,勉強地站起了子,也并沒有出去,尋那幾個孽種。
吳氏是前朝逆黨的份一曝,吳家唐家,所有的人,都不會有活路。
唐文軒側過頭。
跟前破舊的窗欞半開,能瞧見院子里的青石板,初夏辰間的傾瀉而下,落在那道雪白的擺上。
干凈的暈,圣潔又高貴。
唐文軒口突地一悸,喚了一聲,“韻姐兒。”
耳邊并沒有聲音傳進來。
唐文軒頭一滾,他知道在等什麼,啞聲道,“父親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親。”
院子依舊沒有聲音,窗欞外的那抹擺,被微風一吹,輕輕飄舞,影卻紋不。
半響后,唐文軒手里的刀子再一次落下。
宅院里的幾聲蟬鳴,襯得院子格外的安靜,安靜地仿佛能聽到那刀子刺進里的聲音。
猶如當年母親自盡時一樣。
“嘭——”一聲響之后,唐韻終于轉過了,平靜的面沒有毫波,唯有那眸子深,留下了被疼痛傷害過的倔強。
人的堅強,并非天生就有,而是在長之中慢慢地累積而來。
人心也一樣,并非生來就冷如石。
寧家的二公子寧衛,一直候在唐家的院子外,焦急得渡著步。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對于成王世子藺承佑而言,滕玉意便是他攻不下的那塊“玉”。天之驕子作死追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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