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唐韻微微一愣,回過頭。
五公主一臉的笑意,倒看不出有何異常。
“五殿下怎麼了?”往日五公主可從不會同說這些,唐韻道是心頭還在惦記著韓大人,輕聲勸道,“殿下是公主,份高貴,又生得花容月貌,這世間好男兒萬千,咱不去追那同自己沒緣分的,嗯?”
歪打正著的一句話,倒是恰好安到了點子上。
五公主鼻頭陡然一酸,轉過,“我不擾韻姐姐了,韻姐姐再幫我多收拾幾件,顧家幾位姑娘鬧騰,怕到時沒得換。”
唐韻點頭,“好。”
唐韻替撿了好幾,分了幾個包袱,“殿下瞧瞧,夠了嗎。”
五公主這才回頭,“夠了。”
“我先給殿下拿去馬車。”
“韻姐姐擱著,待會兒讓秋揚過來。”五公主上前輕輕地挽住了唐韻的胳膊,忽然說道,“韻姐姐,要不咱們出去逛逛吧。”
東街口的那家臊子面,還沒同一塊兒去過呢。
這江陵城,也還想再看一眼。
唐韻一愣,還未回過神來,五公主便已朝著門外,喚了一聲,“秋揚。”
皇宮規矩森嚴,皇子公主不得隨意出宮,尤其是五公主的婚期將至,不僅是皇后,太子也盯得。
出宮之后,到了江陵的鬧市,兩人從馬車上下來,均是一宮娥打扮,自從兩人認識,還真沒一道逛過江陵。
五公主之前常來,蔣家公子死后,便也沒再來過,滿街的熱鬧,比起之前,似乎更甚。
五公主挽住唐韻往前,“韻姐姐瞧瞧,喜歡什麼,今兒我都送給你。”
唐韻一笑,“好。”
從東街的街頭逛到了尾,只要唐韻在哪件東西上,多停留兩眼,五公主都會讓秋揚包起來。
唐韻:
在出手大方這點上,倒是同太子是親兄妹。
大包小包的東西,掛在后的秋揚的手上,拿不了,五公主才罷休,回過頭看著唐韻,笑著道,“韻姐姐要不也送我一樣東西吧。”
什麼都行,留個念想就好。
五公主說完,唐韻便低下頭,緩緩地從頸項拉出了一枚玉佩,遞到了五公主面前,“殿下拿著。”
本打算離開皇宮那日,再給。
如今問起來,也正好。
五殿下與有恩,讓阮嬤嬤找的那幾本西域游記,還沒到手,旁的東西,五殿下不會稀罕,也拿不出手,唯有這塊玉佩,既不是唐家的,也不是太子給的。
而是母親留給的。
四四方方的一塊玉佩,是用上好的玉質打造而,正面刻了祥云圖紋,但圖案并不完整,似是故意從邊緣斬斷,反面則刻了一個‘意’字。
母親死后,曾一度靠著這塊玉佩,睹思人,從無數個黑夜里熬了過來。
也曾在那些蹉跎的歲月中,拿出這塊玉佩,虔誠地祈禱過,如今寧家已經起來了,也將走出泥潭。
想將這枚陪著自己走過來的玉佩,贈予公主,保佑這輩子滿順遂。
五公主也沒客氣,接了過來,學著唐韻,也掛在了自己的頸項,擱著裳用手拍了拍那塊玉,笑著道,“那以后就是我的了?”
唐韻點頭,“嗯,殿下的了。”
“韻姐姐再請我吃碗面,可好?”
“好。”
秋揚回去將東西擱上馬車上,唐韻則帶著五公主進了面莊,正要拉著上二樓的雅間,卻被五公主一把拉住,“咱們今兒就坐底下。”
兩人出來時并未戴帷帽,但換了妝容,無論是著打扮還是妝容,一看便知是宮里的宮娥,兩人往那一坐,也沒人趕上前招惹。
候著的那陣,五公主的目一直盯著面莊老板忙碌的背影,神里有幾分恍惚,輕聲同唐韻道,“我頭一回來這兒,是蔣家公子帶過來的。”
唐韻微微一愣。
“我坐在這兒,蔣公子跑去鋪子老板的旁立著,時不時地囑咐一聲,不要放蔥,放些辣吧,極為喜辣,但近幾日天燥,吃為妙”
五公主聲音微梗。
唐韻心口一疼,輕輕地握住了的手。
五公主接著道,“不只是這家面莊,整個江陵,好吃的,好玩的,他都帶著我逛了個遍,他倒沒有說錯,我同他確實是青梅竹馬。”
是以,他死后,一度不敢再來。
今日,想最后再來看一眼,可記憶就是記憶,抹不去,就算再排斥,厭惡,只要經歷過了,便會永遠存在腦子里。
“殿下”
“瞧我。”五公主微微呆滯的眸子,一瞬回過了神,“我說這些作甚,今兒咱們出來只為開心。”
話音一落,面莊的小二端著托盤走了過來。
唐韻從筷筒子里拿了筷子,遞給了,“嘗嘗。”
五公主接過,嘗了一口。
“味道如何?”
五公主抿一笑,“還是韻姐姐上回在逢春殿做的好吃。”
“那等殿下從顧家回來,我再做一回給殿下吃。”
五公主心口猛地一揪,不敢再去看,埋下頭,應了一聲,“好。”
從東街回來,已到了酉時末。
將五公主送回寢宮后,見秋揚正伺候更,唐韻便回了屋,匆匆換了裳,拿上了從逢春殿取出來的那包藥,又去了覓樂殿的膳房。
膳房的嬤嬤一見來了,便笑著招呼了一聲,“唐姑娘來了。”
唐韻點頭,“這幾日春寒。”
嬤嬤趕去灶間,將的那只藥罐子尋了出來,遞到跟前,才應道,“可不是,江陵一到這時候,氣候就。”
“多謝嬤嬤。”唐韻接過,拿著藥罐子去了水缸,將藥包里的藥全倒進了罐子里,又舀了大半灌水,蓋上蓋兒,回頭擱在了灶爐上。
后嬤嬤回過頭來同搭著話,“唐姑娘是個會過日子的人,這人啊,就該從年輕的時候開始養,奴婢家閨,要是有唐姑娘這份心,我也不心。”
唐韻一笑,尋了個板凳,搬到了爐子邊上,拿起團扇輕輕地扇著火,“是嬤嬤家姑娘子底好,嬤嬤該高興才是。”
“那倒是,皮糙厚的。”嬤嬤自嘲完,再瞥了一眼唐韻。
多懂得養。
隔上幾日,便會來煲藥,一陣子祛風,一陣子祛,也難怪那一張臉白皙細膩,得能掐出水來。
就連東宮的順公公今兒都來了一趟,私下里問,唐姑娘煲的藥是什麼方子。
嬤嬤也答不上來。
原本也有心去瞧瞧那罐子里配的都是些什麼藥材,奈何回回都被唐韻避開,連藥渣子都帶了回去,便也不好再湊上去。
順公公問不出來方子,還不甘心,拿著藥罐子聞了一陣,半晌后,便笑著道,“想必是什麼方,咱也別打聽了。”
背地里打聽人,本就見不得人,嬤嬤也沒同唐韻提起這樁。
大半個時辰后,唐韻才從膳房回來。
抬起看了一眼天邊漸漸暗去的霞云,猛然想起太子今兒在棲殿,同說過的那句,“午后孤有空。”
如今天都快黑了。
不用想,這會子必定又在生的氣,心頭恐怕正謀劃著,如何將生吞活剝了。
自從韓靖去了西戎后,唐韻對太子幾乎百依百順。
西域和親的公主一走,五公主出嫁,在宮中便留不了多久。
旁的給不了,唯有在這段有限的日子,盡量不惹他生氣,知道他圖的是這幅子,是以,最近學會了主。
學會了如何去取悅他。
覓樂殿下鑰之前,唐韻過去同五公主打了一聲招呼。
許是今兒出去逛累了,五公主已經洗漱完,歇了下來,并沒有讓進去,只隔著簾子應了一聲,“韻姐姐去吧,不急著回。”
唐韻點頭,“那殿下早些歇息。”
唐韻的腳步剛轉過去,后五公主又道,“韻姐姐,好好待自己,別讓皇兄欺負了去。”
往日五公主不止一回,替打抱不平,唐韻并沒覺得有何異常,笑著道了一聲,“好。”
唐韻出了覓樂殿,門路地到了東宮。
今夜暖閣外格外的安靜,就連小順子立在屋外,見來了都沒有抬頭同打一聲招呼。
唐韻心頭了然,八又在生氣。
自己已很久沒惹他了,唐韻輕輕地拂起珠簾,探頭往里一瞧,見太子果然坐在了木幾旁的團上,正瞧著書,眉眼半垂,倒是瞧不清他臉如何。
聽到珠簾的波聲,也沒見他抬頭過去。
唐韻自知理虧,先喚了一聲,“殿下。”才提步走了進去,一抬目,才察覺屋不只是明公公,劉太醫也在,正躬候在一旁。
唐韻神愣了愣,趕上前,跪坐在了太子對面的團上,湊近他,關懷地問了一聲,“殿下,是哪里不舒服嗎。”
這幾日沒有了風雪,氣溫暖和了不,屋沒再擱火盆,只燒著地龍。
唐韻的手也不涼。
見太子沒應,唐韻出手,輕輕地饒向他袖口底下的一截手腕,聲哄道,“殿下,是韻兒錯了,韻兒來晚了”
唐韻的手指頭還未上,太子的手突地一下挪開,手里的書本擱在了木幾上,抬起了頭。
并不是看唐韻,而是同一旁候著的劉太醫吩咐道,“替把脈。”
唐韻眸子輕輕一。
目再抬起來看向太子,太子的視線終于落在了的臉上,倒也沒有生氣,只淡淡地沖著一笑,“瞧瞧你子如何。”
“殿下放心,韻兒的子好,不必”
“手。”太子一聲打斷了。
唐韻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沒再掙扎,手挽起了袖,將一截雪白的皓腕,擱在了木幾上。
劉太醫上前跪在木幾旁,從袖筒里掏出了一方絹帕,正要給搭在脈搏上,太子又道,“不用,直接診,診仔細些。”
唐韻清的眸子,盯著桌上的一豆燈火,并沒說話。
屋安靜地出奇。
半柱香的功夫,劉太醫才松開了唐韻的脈搏,退后兩步跪在了地上,“殿下”
“但說無妨。”太子的話雖是對劉太醫說的,可目卻地盯著唐韻。
唐韻沒去看他,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日,也預料到了他會是什麼反應。快半年了,那般沒日沒夜,頻繁地要,肚子卻沒半點靜,不號脈,他也該號脈了。
劉太醫稟報道,“唐姑娘的脈象浮而無力,且空,為不足,是寒癥。”
太子又問,“何故?”
“有次此狀的緣由,倒是有很多,微臣”
“若喝了避子湯呢。”太子地看著對面那雙眼睛,看著那垂下的兩排眼睫,輕輕地煽了一瞬。
太子心口的氣突地一滾,理智與憤怒不斷地織。
還用得診斷嗎。
就是喝了避子湯,就是不想要的孩子。
劉太醫的額頭點到了地上,實話實說,回稟道,“避子湯屬涼,多喝會引起寒,患上寒癥。”
“都退下。”
劉太醫起,同后的明公公一道安靜地退了出去。
里屋的房門輕輕地合上,有珠簾輕微叮鈴聲耳。
終歸是要面對的,唐韻將挽起的袖口拉下,遮住了手腕,緩緩抬起了頭,目向盯了自己已足足有半刻的太子,輕喚了一聲,“殿下。”
太子突然一笑,“唐韻,孤對你不好嗎。”
那笑容極為溫和,唐韻卻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無盡的寒涼,忙地點頭道,“殿下待我自然是極好的。”
適才在街頭瞧見阮嬤嬤搭起的那個米棚子,還有寧家鋪子前恢復的熱鬧時,唐韻的心頭便生了幾分愧疚。
是有多壞啊。
拿著他送的東西,去為自己鋪路。
他雖也算計了,最后不也是被所利用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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