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是真不想見他了。

　明日,再說吧。

　今兒養了一日，手指頭上的傷口原本都已經結痂，適才撐在地上一用力,又參出了跡。

　唐韻坐回到木幾旁，明公公添上的一盆炭火，這會子倒是燒得極旺，火映在臉上,雙頰被烤得微微發紅。

　唐韻子往后挪了挪,起去拿了藥瓶,輕輕地拆開手指上的絹帕，重新給傷口上了藥,再包扎好，才躺去了床上。

　屋外的風雪聲傳來，唐韻裹了被褥,腦子里倒是什麼也沒想了,蒙頭睡了過去。

　太子昨夜一覺,也睡得極為踏實。

　起來后,便開始忙碌，今日不早朝，太子主去了皇上的書房,呆了一個多時辰出來，又去了皇后的棲殿請安。

　午膳一過，連小憩都沒顧著歇息，繼續伏案批改起了奏折。

　黃昏時,太子終于忙完了,擱下了手里的筆,起去了凈室,沐浴更完出來，便坐在了木幾旁，安靜地看起了書。

　明公公趕替他添了燈，換了一盆新炭進來，又備好了茶水，給他擱在了手邊上。

　天很快暗了下來。

　明公公弓著腰安靜地立在角落，一雙眼睛時不時地瞧上一眼木幾上的沙，時辰一點一點的過去，心頭不知不覺又提了起來，悄悄地出去了好幾趟。

　黑漆漆的夜下，除了一片嗚咽的風雪聲，哪里有半個人影。

　亥時三刻，門外終于有了靜。

　腳步聲傳來，明公公和太子同時抬了頭，卻只看到了將頭彎到了口的小順子，“殿下，唐姑娘今兒歇在了覓樂殿。”

　他趕過去時，覓樂殿都已經下了鑰，哪兒還能接得出來人。

　話音一落，屋便是一陣死寂般的安靜。

　片刻，太子起來，手里的書，“啪”地一聲撂在了木幾上，臉上再無半平靜，心頭急速竄出來的惱怒，激得他眸子突突直跳。

　。

　他竟了一個人的玩弄。

　當自己是誰，他還多稀罕了。

　明公公和小順子伺候了太子這些年，哪里見過這個陣勢，齊齊地跪在了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好半晌，太子才轉，極力制住自己失常的緒，低沉的說了一聲，“熄燈。”

　一夜好不容易熬了過去。

　翌日起來，暖閣依舊是一片抑，明公公提心吊膽地上前伺候，太子也沒說話，洗漱完用完早膳，一言不發地去了前朝。

　屋外的風雪已經停了，難得是個晴天，明公公跟上太子的腳步，兩人剛走不久，唐韻便來了。

　小順子立在門口，抬頭見到人，險些就同跪下喚一聲，“姑。”

　可總算是來了。

　唐韻手里提著一個食盒，走上前，笑著同小順子道，“今日五殿下親手做了點心，讓我拿過來，給太子殿下嘗嘗。”

　小順子哪里還顧得上什麼點心不點心。

　要再見不到人，他們就該被做點心，小順子趕將人領了進去，“唐姑娘先坐會兒，殿下去了早朝，待會兒就回來。”

　唐韻將食盒輕輕地擱在了木幾上，卻沒往下坐，腳步往外一轉，并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殿下政務繁忙，不過是盒點心，順公公給殿下便是。”

　小順子心頭一跳，哪里敢放人，幾個快步上前，堵住了唐韻的路，“這口的東西，唐姑娘還是親手給殿下。”

　他今兒要是放了出去，這顆腦袋，也就不用留了。

　唐韻：

　小順子不待唐韻反應，回頭便沖著守在外屋的小太監吩咐道，“趕的，去將昨兒那橙，給唐姑娘端上來。”

　說完又轉過頭笑著看向唐韻，“殿下知道姑娘喜歡吃橙，昨兒夜里便讓奴才給備好了，唐姑娘嘗嘗”

　唐韻只得坐了下來。

　小順子上前，替沏了茶，又將火盆往跟前移了移，安道，“唐姑娘放心，今日前殿沒什麼大事，殿下很快就會回來。”

　唐韻點頭，“多謝順公公。”

　小順子起，也沒走，彎腰立在了屋子里守著人。

　橙端上來，唐韻的手指頭有傷，也沒去，只捧起茶盞喝了一陣茶，見木幾上擱著一本野史，應是太子沒瞧完的，倒是有些意外，隨口問了一句小順子，“殿下還看這類書呢。”

　小順子角一，可不是看了，昨兒還砸了，險些落進火盆子里。

　唐韻已經候了小半個時辰，小順子見橙子也不吃，干坐在那等著，生怕失了耐心，趁機借話留了人，“是上回殿下養傷，林昭儀送來的幾本野史，殿下偶爾翻來打發日子，唐姑娘要是喜歡，奴才同您尋幾本來。”

　唐韻知道今兒出不去，這般等著確實也無聊，便笑著道，“有勞順公公了。”

　“唐姑娘可別同奴才客氣。”小順子走去書架上取了一本，拿給了。

　見唐韻坐在那，瞧得認真，小順子終于松了一口氣，安安靜靜地守了一陣，外面便進來了一位小太監，手里捧著那件金甲，到了他手上，“人修好了，剛送過來，人還在外面等著呢，順公公先過過眼。”

　小順子接過，“行，我瞧瞧。”

　唐韻聽到說話聲，輕輕抬了頭。

　小順子正從那小太監手里拎起甲，仔仔細細地翻開了起來，見那箭頭的傷痕，已經沒有了任何痕跡，便點了頭，“沒什麼問題，先收下，等明公公回來了，再瞧一遍。”

　小太監點頭，轉退了下來。

　小順子捧著甲，正要擱進去里屋，旁的唐韻突地問了一聲，“順公公手里的，可是甲？”

　唐韻之前只是聽說過金甲，大抵知道長什麼樣，卻從未見過實。

　小順子正好走到跟前，也沒遮掩，轉將那甲亮給了，“正是。”

　唐韻生了好奇，懷疑地問道，“這東西真有用？”

　小順子一笑，“唐姑娘可別小瞧了，這樣一件金甲，單是工時就得花費好幾年，別說是普通的刀劍，就算百里以的冷箭，都能低檔得住。”

　唐韻微微一愣，輕聲問道，“殿下平日里都穿著？”

　小順子笑了笑，“前段日子甲了損，拿去繡房讓人修了一個多月，這不剛拿回來。”

　唐韻的眸子，突地短暫地失了神。

　小順子見沒再問，這才進屋將東西放好，轉剛拂開墨珠簾，便見太子步走了進來。

　進來時，太子似是并不知道屋里有人。

　余瞟見了木幾旁多出來的一道影時，才轉過頭，黑漆漆的眸子落在唐韻的上，平淡地掃了一眼，并沒有任何緒。

　“殿下。”唐韻起行禮。

　太子沒應，褪下上的大氅，給了明公公后，徑直走向了案前，坐在木椅上，子往后一靠，漫不經心地翻起了折子。

　擺明了不想搭理。

　唐韻提起適才提過來的食盒，走了過去，立在他跟前，輕聲道，“五殿下做的點心，殿下嘗嘗？”

　太子依舊沒應。

　唐韻又喚了他一聲，“殿下？”

　話音一落，太子突地抬起頭，目落在臉上，笑得極冷，問，“是不是覺得孤好糊弄？”

　想來就能來，想不來就能不來。

　簡直將他玩弄于指掌了。

　唐韻忙地搖頭解釋道，“殿下冤枉，昨兒我都已經出門了，被五殿下拉住，非得”唐韻聲音一頓，沒解釋了，索認了罪，水汪汪的眸子看著，帶著討饒，聲道，“對不起，民給殿下道歉，民該罰。”

　太子：

　太子看著那樣兒，分明是一副賴皮的模樣，可心頭堵了一夜，加一個早上的郁氣，突地化為了一腔無力。

　太子收回目，他還真是懶得理。

　片刻后，唐韻又走了過去，子蹭到他旁，小聲地道，“殿下不生氣了不”

　太子側目。

　唐韻笑著哄道，“殿下吃點心？”

　太子終于直起了子，輕輕地將手里的折子撂倒了書案上。

　唐韻去揭食盒，一時忘記了手指頭還絆著絹帕，等將碟盤拿出來，放在了太子跟前，抬頭過去，太子的目已地盯在了的手指頭上。

　唐韻慌忙地將手藏在了后。

　太子抬眼，“怎麼回事。”

　唐韻輕松地一笑，“前兒去了一趟花園，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拿出來。”

　“民真的沒事，已經上過藥了，抹的是殿下上回送來的那瓶藥膏，如今都”

　話還沒說完，胳膊便被太子拽住，拖到了跟前，挽起了的袖，袖筒底下的一只手，絹帕纏得歪歪扭扭，甚是丑陋。

　太子輕吸了一口氣，輕輕地解開。

　看著絹帕底下的手指頭，幾乎沒一個好的，太子的眉心又開始跳了，“摔哪兒的，能摔這樣？”

　“石頭上。”

　太子：“前兒摔的你倒是能忍，若今日孤不問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說了？”

　唐韻垂目，輕聲反駁道，“比起殿下上回的箭傷，民這算不得什麼”

　太子一聲輕嗤，“孤說的話，你是真當了耳邊風。”

　唐韻沒再吭聲。

　太子無奈地抬頭，看向明公公，“宣劉太醫。”

　從花園回來，唐韻當夜便清理了傷口，理得干凈，又加上及時敷了藥，并無大礙。

　劉太醫來，也只是多給了一瓶藥，“早晚敷上，記得不要沾水。”

　唐韻點頭謝過，“多謝劉大人。”劉太醫正打算收拾藥箱，唐韻突地同他道，“劉大人既然來了，也一并替殿下瞧瞧吧，那麼重的箭傷，如今也才兩月不到，不知傷口愈合得如何。”

　劉太醫一愣。

　太子道，“不必，已經好了。”

　劉太醫提起藥箱，趕走人。

　唐韻眸子突地閃過一冰涼，轉過頭，眸底下又不見毫痕跡，擔憂地看向太子，“殿下心疼民，民又何其不是，先前不知皮之疼，如今單是這幾手指頭刮了一層皮，夜里都疼得睡不著，殿下當初傷到的可是骨，想起殿下所之苦，民實在是愧疚難安。”

　“不是說了，已經好了。”

　“那殿下，給民看看。”唐韻說著眼里的淚珠子都出來了，委屈地道，“民都給殿下看了手指頭。”

　這般模樣，才是的本。

　，。

　還滿肚子歪理。

　太子突然一聲笑，手摟住了。

　前朝逆黨已經被韓靖揪出了好幾個，也查到了藏之，見愈發哭了起來，太子倒也沒必要瞞著了，“行了，孤沒傷。”

　太子說完，便察覺出了懷里的人兒，子一繃。

　太子輕輕地拍了拍，繼續道，“孤那日穿了甲，故意散出消息，只是為了追查刺客。”

　唐韻依舊沒。

　“是孤不對，誆你苦，抄下那麼多經文。”太子知道可能會生氣，溫聲哄著道，“今兒孤任你罰，如何？”

　良久，唐韻才從他懷里起，臉不太好，雙目甚至映出了些許，角彎了幾回，才對著太子揚起了一道笑容，“殿下沒傷，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想著要罰殿下。”

　太子見這番模樣，心頭倒是用。

　不提這樁，他倒是忘了告訴，“刺客孤已經查了出來，是乃前朝逆黨所為，且六年前，寧家被毀，也是遭了前朝逆黨之手。”

　太子側目，見臉有些發白，手心疼地摟住了，“不用害怕，孤不是說了，以后會關照寧家，放心，孤既已查清經過，便會還寧家一個公道。”